宋湘從佛寺走出來,雙腳已經有些發軟,被侍女攙扶著,才不至于失態。
坐到馬車上時,侍女拿著帕子替她擦拭額角的冷汗,她卻反手緊緊攥住侍女的手腕,聲音顫抖道:“你當時也看到了,對吧,是宋錦兒沒錯。”
侍女臉色蒼白,還是咬著下唇點頭:“奴婢沒有看錯,的確是三小姐。”
三日前,宋湘帶著侍女照例來山上給母親的往生牌祭拜,卻在路過一處街角時,馬車車輪壞了。
許是冥冥之中,她母親給了她指引,她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抬頭卻看到一旁的墻角,有個女子從墻上探出頭來。
第一眼,宋湘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她那個庶妹宋錦兒,不是早就因為名聲敗壞,關進宋氏家廟,又病死了嗎?
可第二眼,宋湘就看了個清楚,那分明就是宋錦兒的臉。
宋湘當即緊攥著侍女的手,指向那個方向,她的侍女看到人后驚叫一聲,墻里面的女子也發現了她們,當即把腦袋縮了回去。
宋湘想去墻內一探究竟,卻發現那府邸正是大皇子府,不,現在已經是太子府了。
當晚宋湘就做了噩夢,夢到母親在她床邊喊冤。
宋湘今日特地來了佛寺,找到為母親收尸時,那個眼神躲閃的小沙彌。
宋湘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又是指著佛祖賭誓,終于從小沙彌口中,得知了母親橫死的真相。
那天母親去佛寺上香,恰逢大雨,雨停后,山路濕滑,母親沒有乘坐馬車下山,而是帶著齊嬤嬤走路下去。
送她們離開的小沙彌撿到宋夫人的香囊,返回去歸還時,卻見一個蒙面男子將宋夫人和嬤嬤一起從山階上推了下去。
小沙彌見蒙面人下手兇狠,不敢聲張,一直瞞到現在,才被宋湘發現端倪,揭露出來。
宋湘緩緩松開侍女的胳膊,覺得胸口囤積著一團業火,恨不得要將自己的一顆心燎燒成灰。
宋湘一個人在馬車里,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看得侍女心驚膽戰。
侍女看著宋湘的臉小心道:“小姐,您聽奴婢一句勸,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侍女看得明白,已經“病死”了的三小姐,突然在太子府出現,意味著三小姐身后站著太子。
沒想到三小姐都落入那等境地了,還能絕處逢生,攀上太子這棵大樹。
可她家小姐呢?
母親死于非命,父親利欲熏心,外祖家遠又指望不上,在盛京孤苦伶仃的,怎么跟三小姐斗?
侍女都能看得明白的事情,宋湘自然也看得明白,她滿臉淚水,看著侍女道:“活著?我這樣也算活著?”
母親沒了,這才過了幾個月,父親就張羅著想要娶續弦,后院現在是劉姨娘當家。
她院子里的親信都被劉姨娘打發走了,只留下一個從小跟她的侍女。
家里下人見風使舵,她一個注定會因為年齡大,嫁不出去亦或只能在三年后低嫁的戴孝女,逐漸淪為府上的透明人。
宋湘幾乎能看到自己以后的命運,最好的,也不過是找個小門小戶嫁了,便是在夫家受再大的委屈,也沒娘家給她撐腰。
宋湘不想要這樣的人生,以前不知道母親的死因,得過且過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仇人是誰,她又豈能容忍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侍女低聲道:“可是小姐,三小姐在太子府府邸藏著,您一個戴孝女,又能做什么呀?”
宋湘眼里蓄著淚:“你跟我去外祖家一趟。”
侍女眼底透著掙扎:“小姐,請恕奴婢直言,便是蔣家和宋家加起來,太子也不會多看一眼,您何苦過去讓蔣老爺為難呢?一個弄不好,連蔣老爺都要搭進去。”
宋湘緊咬著下唇,喃喃道:“難道這世間,就沒有地方說公理了嗎?”
侍女道:“太子地位尊崇,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放眼大殷,能跟太子制衡之人,除了圣上,也就只有崔皇后和二皇子了。”
宋湘沉郁的心終于有所松動:“我記得二皇子妃,也是邱潭人士。”
侍女道:“沒錯,二皇子妃的娘家跟小姐您的外祖家,都在邱潭。”
宋湘看著車外不斷后退的街景,攥緊了手里的帕子。
又逢望日,圣上擺駕長春宮,聽得里面驚呼聲連連,連他到來都沒發現,還是潘德一聲傳呼,讓里面的人回過神來,一個個手忙腳亂地向圣上行禮。
圣上伸手攙扶起崔皇后,與她執手問道:“剛剛在說什么,這么熱鬧?”
崔皇后似是有些害羞道:“一些鄉野趣聞,不值當入圣上的耳朵。”
圣上處理了一天折子,正是需要消遣的時候,便看向崔皇后的貼身侍女道:“你來說說。”
那侍女又給一個小太監遞了個眼色,小太監站出來道:“回圣上,這是奴才在坊間聽的傳聞,做不得真,只是說書先生為討個賞錢,胡亂編造出來的。”
圣上牽著崔皇后的手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道:“說說吧,說得有趣兒,朕給賞。”
小太監當即打起精神來:“這事兒還得從一戶富裕人家說起,這家人姓柳,家中有個小姐,要說這小姐生得美艷動人,又極具才情,該是媒婆踏破了門檻兒才是。”
“可這柳小姐偏生耐不住寂寞,不僅跟隔壁家的公子哥兒暗通款曲,后來更是不顧禮義廉恥,出入煙花之地。”
圣上皺起眉頭道:“荒謬,既是大家閨秀,身邊自有侍女環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怎么可能出入煙花之地。”
崔皇后適時道:“可見是坊間雜聞,當不得真。”
圣上看著這小太監,示意他繼續。
小太監繼續道:“剛剛奴才就說了,這柳小姐耐不住閨中寂寞,是偷摸跑出去的,她去煙花之地也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跟情郎私會。可有一次,她在煙花之地被柳老爺的一個好友抓了個現行,于是這柳姓人家為了家族清譽,就把柳小姐給活活打死了,據說那尸體啊,都爛得不成樣子了。”
故事到這兒,圣上除了覺得不合實際,也沒聽出什么滋味兒來,直到這段話說完,小太監又道:“可沒過兩個月,您猜怎么著,這柳小姐的一個妹妹,暫時稱為柳二妹,竟然在街角偶遇了柳小姐!活生生的柳小姐!”
這小太監講得繪聲繪色,哪怕屋內人剛剛都聽了一遍,現在再聽,還是忍不住小聲驚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