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黑水河冰封期結束，河水再次湍流不息之時，南晨寺“還草入河”卻遇水底漩渦被裹挾而去的消息傳來時，我們離著長安就只剩下半個月的路程了。

榮璋下旨，以衣冠為冢將南晨寺厚葬在了西疆，追認了安西大元帥之職。

我哭了三天，三天之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中言：“愿妹康健，兄安勿念。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風。”

我抹著眼淚在心里咒罵他消息與信為何不同來？雖是咱們早就說好的，可一日沒消息，我仍會擔心著，不知道你的安危。

所以男人自來就沒有女子靠譜，比如魏若淳在歸寧回到齊國之時，所乘船只在海上遇險傾覆的消息傳到御前時，我已拿到了海珠手串，戴在手上端詳，果然是“滄海明月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好不愜意靈動，讓人頗懂“錦瑟纏綿”之意。

半伏在自己的車里，我現在洋洋得意了——南晨寺肖書昕、魏若淳江還晏，多好看的四個人兒啊，想起來他們現在可能正膩在一起，或泛舟海上，或隱匿山林，就覺得心中寧靜美好。

半閉著眼睛，想著他們，只覺窗外的春日燥寒都美貌起來，透過薄薄的窗簾映在身上，斑駁而清透。

“昨日在梅嶺城集市上，臣妾瞧著那個首飾攤子，就是娘娘買海珠的那個攤子，有好多新鮮玩意兒，雖不及咱們宮中的華貴，但是極精巧。”辛離離指著她扇子上的一顆紅紋石，“娘娘看這個，就是臣妾從那個攤子上買的，好不好看？”

“果然漂亮。”我拿了扇子過來端詳。

自這柄扇子被杜鵑弄壞了，可是讓辛離離廢了許多功夫，沒日沒夜地重新用夾了翡翠石粉的翠縷一個一個地串起來，按照從前的樣子細細扎了花兒，好些日子才做完。

做完了便不離手，熱不熱的都要抱在懷里才踏實。

“這上面的紋路好像一朵兒彼岸花，絲縷清晰飽滿。”我笑道。

“娘娘好眼力，臣妾也這么覺得。紅紋石多紋路，這么生動的卻真是少見，要不是那個販子極力喚娘娘買他家的珠子，臣妾還看不到這塊石頭。你看現在串在這里，真是為這扇上的花園兒增色不少。”辛離離笑得臉都微微紅潤了。

“我瞧著你極愛這些寶石，然而又不是一味愛貴重，你那院子里還有許多奇石擺設，用的東西也是少金銀，多寶石，不知道可有什么淵源？”我拿著她的扇子慢慢扇了風出來，只覺石香清雅淡然，很是好聞。

辛離離一笑，慢慢低了頭：“說來不怕娘娘笑話，離離本不是宗室之女，家中不過是個礦主，說不上大富貴，也就是個中等人家。只因國小人口又少，所以便是我們這樣中等人家的女孩兒，也逃不過進宮遴選的命運。其實要是嫁進我們的王室也就罷了，多少還能見到父母兄弟，只可惜我們那次選秀，選的卻是送往咱們大周的女子。王室無公主，離離既被選中，少不得這場……這場造化了。”

離離點頭，不敢露出太多傷感，亦是難免些許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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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有聽她說過這些，一直以為他是黔南國主的嫡親公主，原來并不是的。

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臉，只覺一路奔波，這個嬌俏的小姑娘也是清瘦了不少。

心下會然，辛離離握緊我的手：“娘娘別被我說煩悶了，離離不悶呢，來到咱們大周雖離了家鄉，可也遇到了魏姐姐和賢妃娘娘這樣的好姐姐。本以為宮闈之中并無真情，不過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罷了。不想兩位姐姐都是這樣真心待離離好的。只可惜……”說到魏若淳，離離這幾日已不知流了多少的眼淚又不自覺落了下來。

“不用難過了，淳兒留在了自己的家鄉，她會覺得快樂也說不定。”我笑著，拍了拍離離的手。

辛離離點了點頭：“娘娘說的是，咱們不說這個了。倒是還有十幾天時間咱們就回到長安了。聽說宮中太后和皇后娘娘，還有六部大臣一起派了人馬出城迎接咱們，已在路上了，沒幾日就能見到了，還有娘娘府上的人也一起呢。”

“嗯，我二哥，不過是當著差出來的，不是特來迎我的。”我笑道。

“說是當差，也不是非江冬大人不可，這是想念妹子了，早出來迎接你。如今娘娘毒火盡去，一身康健，眼見又要臨盆，國公爺和夫人不知道多高興呢。”辛離離說著，掐指算了算日子，“娘娘也有八個月份了，是不是回到宮中，娘家人就可進宮來陪伴了？”

我點了點頭：“按理說是這樣的，但是估摸著這個月末下個月初我四姐就要臨盆了，不知道我娘顧不顧得上我呢。”

“娘娘這話說的，四小姐如今在尚書府，每日身邊跟著的侍女姑姑沒有五十也有三十，夫人去了也就是瞧瞧姑娘，讓四小姐安心罷了。倒是娘娘……說來咱們在宮里，外面瞧著不知道怎么好，實際上……”

辛離離有些說不下去，我知道她一直在為我鳴不平，雖然嘴里不說，但是瞧著泉姐姐的眼神已經越來越不友善。

路上的三個月時間，我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人也越發覺得累，但是從西疆一路走回長安，榮璋在我身邊的時間卻是越來越少。

經常能夠聽到皇輦之中傳來的歡笑聲，便是日常吃飯，泉姐姐也不再坐于我的下首，而是坐到榮璋的那一邊去了，布菜盛湯，乃至幾次捏了糕餅直接送到榮璋口中的情形，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了。

“實際上也是不錯啊，還有你們，還有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等我生產的時候，你們都陪著我，我就很安心。”我笑道。

“娘娘放心，到時候離離就在娘娘身邊，哪里也不去，一直看著娘娘平安誕下咱們的小皇子。”辛離離嬌聲一笑，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秀美非常，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肚子。

“嘶……”不知道為什么，就在辛才人的手將將要碰到我肚子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腹中一陣抽搐，緊接而來的壓迫感讓我不由得叫出了聲，“哎呀，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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