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計劃是在威尼斯停留兩天，跟虞南珍一起過完大年初一再離開。

但半夜的時候陳蕓因為水土不服開始上吐下瀉，幾人連夜把她送往醫院，折騰到第二天清早才回了家。

原星補了回籠覺再醒來已經是中午了，江籟安本來要把中午訂好的午餐取消，卻被虞南珍給拒絕了，最后江籟安和原星帶著葉子歸出門，虞南珍留在家里陪陳蕓。

威尼斯城里有大大小小個幾百座橋，前一天他們乘船從橋下穿過，今天在橋上走，來到Riato市場，葉子歸和原星立刻被市場琳瑯滿目的商品和熱鬧的氛圍給吸引了。

江籟安先帶著兩人去吃了地道的刺身，才讓兩人放開了逛，一下午的時光，兩人兩三袋子的伴手禮，最后是考慮到后面還要游其他地方行李箱裝不下才作罷。

到了傍晚，江籟安又帶著兩人來到一家意大利餐廳。

雖然昨天他們已經吃過意餐，但餐廳不是昨天那一家，而且歐洲好吃的地方并不多，二期他們這次的行程是從南到北的，越往北東西就越難吃，所以此時多吃一些也沒關系。

等幾人走進去了，才發現這家餐廳似乎和別家不太一樣，幾人進去沒有立刻落座，而是被侍者引導上了二樓，原星還以為是包房，結果推開房門才發現比起吃飯的地方，這里更像是開放式廚房，

案臺后站著一個高大的意大利的廚師，見幾人來了，有意大利語說了些什么，旁邊的服務生立刻用英語翻譯。

雖然葉子歸是個學渣，但簡單的語句還是聽懂了，立刻出口問道：“私人廚師？”

“嗯，他是有名的意餐大廚，剛好約到了。”

“那我們這是自己做晚餐？”原星不確定地問。

江籟安抿唇笑道：“這是這家餐廳的額外服務，作品如果得到廚師的認可的話，還會授予證書。”

葉子歸：“那應該讓我媽來呀！”

“你學會了，等回家給你爸爸做，他應該會很高興。”

葉子歸癟嘴，她對下廚完全不感興趣，可不可以她在旁邊等著他們做好了吃就行？

見她猶豫，廚師旁邊的助手小伙忽然沖著葉子歸說了一句什么。

葉子歸一臉莫名地看向旁邊的翻譯。

“他說他相信這位美麗的小姐一定能烹飪出最好吃的意大利菜。”

小伙雖然只是助手，但長得金發碧眼高大帥氣，那雙眼睛跟會放電一樣，葉子歸的臉忍不住紅了。

“你們都是用美男計招攬客人的……”葉子歸小聲咕噥了一句。

“算了，子歸如果不要，我們就還是去樓下點餐吧。”原星終于是開了口。

雖然她知道江籟安可能是想讓晚餐不那么無聊，但其實也不必如此麻煩。

“我沒說不行啊，我都可以個！”葉子歸立刻開口。

原星看了她一眼，這妮子分明是被帥哥給迷住了。

于是幾人從只吃飯的客人變成了學生，江籟安選了牛排，原星選了一道海鮮意面，葉子歸選了相對最簡單的菜湯。

因為食材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并且做了簡單處理，所以真正做起來反而沒那么復雜。

一個小時的時間，三道菜就都搞定了，原星的海鮮意面看起來像模像樣，葉子歸看著也還不錯，但江籟安的煎牛排火候沒掌握好，看起來有點翻車了。

果不其然，廚師品嘗了三個人的作品之后，對原星和葉子歸都比了個OK。

“哈哈，姐夫，你好像拿不了證書了。”葉子歸直言不諱。

江籟安無奈地搖頭：“他這個爐灶的火跟家里不一樣，我在家做的時候不這樣。”

雖然他和原星兩個人做飯的次數不多，但牛排他確實煎過，原星的評價很好。

“在家做的其實也挺一般的……”原星補刀。

“所以你之前是給的感情分？”江籟安低聲說著，輕捏了一下她的腰。

原星不語，表示默認，她和江籟安都不是挑食的人，所以做不到特別客觀的評價。

幾人又轉到一樓，他們做好的菜也隨即被端上桌，江籟安新點了前菜和其他主菜。

品嘗完自己的“作品”后，沒想到最好吃的竟然是葉子歸的什錦菜湯，原星也說不出話來了，她覺得葉子歸可能真的繼承了一些陳蕓的廚藝天賦。

晚餐結束后，江籟安起身去洗手間，服務員將兩人的證書給拿了上來。

葉子歸先接過去，雖然里面的內容她只認得日期，但是證書弄得很精美，看著真像那么回事。

“我也是有證的廚師啦！”

原星也從服務員手里接過自己的，她將證書打開，見精美紙張上，除了一句話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內容。

她將證書關上，轉頭問服務員：“這證書是給錯了嗎？”

服務員笑著說道：“沒錯的，這就是您的證書小姐。”

原星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過來他非要帶著他們去學意餐課程的原因。

她將證書再翻開，再看上面那行字，忽然心跳如鼓。

“姐，我看看你的。”葉子歸說著就要靠上來看她的證書。

原星連忙將證書關掉，不自然道：“沒什么好看的，跟你的一樣。”

“那我也看看嘛。”

葉子歸還要央求，江籟安卻走了回來：“證書拿到了嗎？”

“拿到了姐夫！”

“我們走吧。”

原星抬眼看他，男人的正常的神色反倒讓她有些疑惑。

幾人來到餐廳門口，一輛車已經停在外面。

“子歸，你先回去，我和你姐晚點再回。”

葉子歸個立刻會意，識趣地開口：“好嘞姐夫。”

說完一個閃身就鉆進了車里。

送走葉子歸后，江籟安又拉著原星的手一塊兒上了船，幾人順著水道緩緩往外。

“我們要去哪兒？”

江籟安給她遞過來一杯起泡酒：“看海上看會兒星星。”

原星挑眉，接過酒杯。

船只出了城中的水路之后，視野變得開闊起來，一望無際的海面，正升起一輪明亮的月，將整個威尼斯城都籠罩，高高的天空之上，閃爍著星星點點，如同黑色的天幕上綴著的寶石。

船夫也完全安靜了，仿佛這世界只剩了兩個人。

“證書看過了？”男人開口。

“啊？”

“給你的證書，看了么？”

原星想到那一行字，心跳又開始不自覺地加速。

“看了……”

“沒有什么要說的？”

原星轉頭去看他，男人側臉的輪廓在月色下變得朦朧：“江籟安……”

口袋里的手機忽然發動震動，原星拿出來一看，是陶真行。

“我先接個電話。”

“嗯。”

原星接通電話。

“星姐，你可能得回來一趟了。”電話里陶真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似乎在努力保持冷靜。

“怎么了？”

“文西姐她……出事了。”

陶文西出事了。

本來只是打大年初一的正常輪值，卻突然接到電話，說水頭山上起了山火，她放下電話立刻就趕了過去，她讓其他人先去組織附近的村民，自己先上山去查看情況，但不久后就和其他人失聯了。

大家只能一邊救火一邊搜救，終于在晚上的時候，在一處山體的裂縫中發現了人，但身體已經涼透了。

從現場的痕跡上看，排除他殺的可能，是失足掉了進去。

陶真行在電話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邊說眼淚一邊就掉了出來。

“陶真行，大過年的，這是能亂開的玩笑嗎？我看你是不怕被雷劈！”原星厲聲道。

“星姐，我沒開玩笑……”

話未說完，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撞擊聲，然后電話也徹底被切斷。

江籟安將她的手機撿起來：“怎么了？”

原星忽然狠狠抓住他的手臂，整個身體都止不住地開始顫抖：“快，回國，回寧水，快！”

話說出口的時候，眼淚也如斷了線一般的掉了出來。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她如同失憶了一樣，二十幾個小時的回國時間，很多聲音和畫面從她眼前和耳朵穿過，卻沒有在她腦中留下任何痕跡。

直到此刻，她站在宣寧縣的殯儀館，看到那一具冰冷的尸體，如果不是額頭那一個巨大的裂口，她看起來和睡著了并沒有什么兩樣。

讓她怎么相信，現在這個躺在冰柜里的人，和那個除夕時才打電話調侃她問她幸福嗎的人是同一個？

“山火是誰放的？”原星開口，聲音沙啞，這是歸國這一路，他說的第一句話。

“水頭鄉的一個老頭，他想是放火燒耕，結果……”

“是外面跪著的那個嗎？”

陶真行點頭，老頭剛被警察給放了出來，聽到陶文西出事了就一直在門口跪著了。

原星立刻轉身走出去，朝著外面跪著的人走去，這一路她如同行尸走肉，終于在見到罪魁禍首時恢復了一些神志，她拿出放在衣服里的匕首，走到那老頭身邊，抬手就要朝他捅過去。

但還沒碰到人，整個人就被攔腰抱住后扯。

“放開我！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原星發瘋一樣的嘶吼著，唯一恢復的那點神志都被仇恨沾滿，她在江籟安的懷里掙扎著，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殺了害死陶文西的人！

“原星，你冷靜一點！”江籟安死死地抱住她。

但原星完全聽不到他的聲音，只是拼命地想要掙脫，似乎她余生只剩下了殺人這件事。

直到一個人走出到她跟前，伸手將她手里的匕首給搶了過去。

“殺了他就能解決問題嗎？殺了他我姐就能活過來嗎？原星，別發瘋了！”

原星看著攔在自己面前陶明西，仿佛兩個人角色調換一般，往昔沖動不顧一切的人都變成了她。

她泄氣地往后一倒，仰頭看向陰沉的天空，終于歇斯底里地哭了出來。

她又做夢了，夢到星空下空曠的田野和稻谷堆，兩個女孩子躺在稻草上。

“我希望以后掙好多錢，帶著奶奶去環游世界！”

“我希望寧水的所有人都住上大房子，過上好日子！”

原星轉頭，看到她臉龐稚嫩，但眼睛卻無比堅定。

“文西，你的愿望一點會實現的。”

“原星，我可能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陶明西站起來：“我爸媽來接我了，我得跟他們走了，你要好好的呀。”

說完，便轉身跑開了。

原星從地上坐起來，發現只剩了自己一個人，她四處張望著，心也開始慌了：“陶文西，你去哪里？別走！別留下我！”

猛地睜開眼睛，原星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江籟安此時正坐在床邊，看起來也滿臉疲憊。

“做噩夢了？”

原星點頭，好大一個噩夢。

“我們是不是今天要去希臘？”原星聲音沙啞。

江籟安替她擦汗的手微頓：“原星，我們現在宣寧縣。”

原星忽然無措地眨了一下眼睛，心里的鈍痛又開始奔涌，她的眼淚已經干涸了，眼睛腫得發疼。

“我睡了多久？”

“一個晚上而已，你太累了。”

準確的說，是哭累了，所以他只能先帶了她到殯儀館附近酒店休息。

“我想去見文西。”

“先吃點東西，我不能再讓你這么熬下去。”

原星點頭。

等吃完了早餐，江籟安才帶她出了酒店。

殯儀館門口此時已經圍了大批的人，全都是寧水鄉人聞訊趕來的，縣政府的人昨天也剛來過了，現在就是家里人等著陶文西的尸骨火化之后接回去下藏了。

寧水的習俗，年輕人意外身亡的，都得在三天內入土。

原星和江籟安走進去，英嫂子和陶如男見她來了，忍不住又想抹眼淚。

而珍嬸早在噩耗傳來的當天就暈過去一回，到了今天才稍微緩過來一些，她手臂帶著白色孝布被陶明西攙扶著。

原星走到他們身邊，一同安靜地站著。

誰都沒有說話，仿佛又什么都說了。

“好了，家屬來收骨灰吧。”

幾人端了骨灰盒一塊走進去。

“你在外面等我吧。”原星對江籟安說道。

江籟安點頭，站在外面等著。

幾人進去沒多久，外面又匆匆跑進來一個人：“Ryan，她……怎樣了？”

江籟安抬眼看他：“已經火化了，今天會下葬。”

那一刻趙雋翻倒吸一口氣，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以為至少也能趕得上最后一面……

他忽然無比后悔自己今年非要跑國外去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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