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有雨，光頭小僧在雨中緩緩的行走。

修真界所謂的人間，便是凡夫俗子聚集的區域。

此時的光頭小僧戴著竹笠，穿著草鞋，手中還持著一根普通的木杖。

他沒有施展任何的法術，只是和尋常人世間的苦行僧一般在泥濘的道路上行走。

酒鬼就跟在他的身后。

酒鬼一直有些愁眉苦臉。

不是因為細雨淋濕了衣衫，也不是因為行走在泥濘的道路上很不舒服，相反越是這種人間的味道，越是讓他覺得親近。

他的愁眉苦臉源自他的酒葫蘆比平時重，而且酒葫蘆塞子現在拔不開。

捉蟲山一役之后，他的酒葫蘆雖然只是在空中凝滯了一陣就可以重新移動，但直到光頭小僧帶著他離開捉蟲山很久，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凡夫俗子的國度，他這酒葫蘆塞子卻還是根本無法拔開。

雖說隱然已經明白自己也是異類，但見過捉蟲山和明月齋的戰斗之后，酒鬼對這光頭小僧越發的敬畏。

在那一役結束之后，他以為這光頭小僧至少會和飛碟中人結盟，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光頭小僧和飛碟中人卻都選擇了盡快離開捉蟲山，甚至都沒有過多的交談。

他不理解，但看著光頭小僧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也不敢問。

“你為什么要到這里來？”

他不敢問，但卻有一個聲音問了起來。

酒鬼渾身一震，他朝著聲音發出的方位看去，他只覺得這個聲音十分熟悉，竟像是他自己的聲音。

而看到那人的剎那，他更是發愣。

那也是一個酒鬼，衣衫襤褸，就像是下雨天都沒有地方可以避雨的乞丐，而且這名酒鬼的五官和身材明明和他沒有多少相似之處，但不知為何，他看到這名酒鬼的剎那，突然就有種自己在照鏡子的錯覺。

但可以肯定的是，世上好酒的人很多，自從離開漁村之后，他和教書匠所見的渾身酒氣的酒鬼也很多，但他還是第一次產生這樣奇怪的感覺。

光頭小僧停了下來。

晶瑩的雨珠從他的竹笠邊緣緩緩的掉落，斜斜朝著那名衣衫襤褸的酒鬼方向漂移。

酒鬼有些歉然的看著光頭小僧，道：“你放心，我沒有惡意，也不想和你戰斗。”

光頭小僧目光微沉，沒有回答他之前的問題，只是反問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會找到我的蹤跡？”

衣衫襤褸的酒鬼道：“我之所以找到你，是因為他。”

光頭小僧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酒鬼，眉梢微動，“你們是同樣的存在？”

“從目前的情形來看，可能性極大。”衣衫襤褸的酒鬼苦笑道：“我姓溫，溫酒的溫，字良生，至少的我的記憶里是這個名字。在沒有見到捉蟲山的畫面時，我從未懷疑過我的記憶，以及我的出生。”

光頭小僧的嘴角出現了一絲嘲諷的意味，“但見過了他之后，你醒悟過來，你們可能是基于同一個模型的承擔不同角色的npc醒覺你們的相同和不同只是因為可以減少建模，節省些成本？”

溫良生苦笑了一下，他看著光頭小僧身旁有些局促難安的酒鬼，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酒鬼緊張的想要喝酒，但是他下意識的提起酒葫蘆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酒葫蘆塞子還是沒辦法打開，他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我…在我們那，從來沒什么人在意我的名字，都叫我酒鬼。”

溫良生看著他，平靜道：“按理而言應該都有個名字的，不急的，你再想想。”

酒鬼稍微平靜了些，他想了想，真的想起了一個名字，道：“好像我姓蘭，叫蘭陵生。”

光頭小僧頓時嗤笑出聲，“我還鬼谷子，笑笑生呢。”

酒鬼不知道光頭小僧這么說是什么意思，他一臉澀然，不知該說什么，但是他看著溫良生，似乎在無聲的告訴對方，應該就是這個名字。

溫良生對他頷首致謝。

光頭小僧又冷笑起來，看著溫良生，“你算是徹底覺醒的npc么，那你有沒有發現像他這樣的人，或者說像你這樣的人有多少個？”

溫良生道：“目前為止，我只感覺到他這一個，可能和你所說的一樣，只有基于同一個人物模型，才會具有某些共性，我才能感知得到。”

“我感覺你言不盡意。”光頭小僧臉上的冷笑更明顯了些，“恐怕你雖然明白你的出身是這樣，但你依舊覺得像你們這樣的人造人擁有一定程度的特殊性，只是心中不愿意承認你們的存在只是當年這修真界的設計師隨便給你們按了一個身份。”

“你可能說的是對的，但你不明白我的真正意思。”溫良生看著光頭小僧，微微猶豫了一下，道：“或者說你還不夠清楚來龍去脈，我和另外一名類似我這樣存在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可以算是艾麗的仆人，而艾麗就是明月齋那名御使天魔和基因獸和你們戰斗的創世者。”

光頭小僧微微一怔，這卻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

“如果算是蘇醒，那我們在滅世之戰之后數百年就已經蘇醒。”溫良生看著光頭小僧，他確定光頭小僧知道的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還多一些，所以他覺得對方應該聽得懂，“我和另外一個像我一樣的存在，和艾麗相處的時間極其長久，所以我們很確定她應該就只有我們兩名這樣的仆人。”

“我們都以為我們是陷落在修真界的普通玩家，我們之所以為她做事，只是因為她幫我們找回了記憶，而且同為舊時代幸存者的我們，自然存在一定的心理認同感，因為在原先的我們看來，現在修真界的所有人，出身都和我們不一樣。”溫良生的目光再次落在酒鬼的身上，“但在捉蟲山一役的直播之中，我看到了他之后，卻開始懷疑我的出身，我覺得我可能真的是和他一樣的存在，只不過被艾麗注入了她挑選的記憶。”

光頭小僧微嘲的笑了笑，道：“那也差不多，一個是被游戲設計者激活時植入了身份，一個是在滅世之戰之后，被一個創世者挑選出來，植入了記憶。”

溫良生緩緩的點了點頭，道：“但任何的選擇都和應該和利益有關，我現在想弄明白的是，艾麗為什么偏偏挑選我和另外那個人。”

光頭小僧道：“所以你認為可能你和這蘭陵生一樣，在人物模型方面有一定的特殊性。”

“能夠存在就是有特殊性。”溫良生點了點頭，道：“維持永生就意味著不斷的替換，數萬年來，這種能量的消耗是很巨大的，如果沒有特殊性，對于當年修真界的制造者而言，要節省成本，根本不需要創造我們這種可以接近永生的人物，只需要替換就行了。舊了，損壞了之后換上一具新的就可以了。”

光頭小僧微微的瞇起了眼睛，道：“我承認你說的這些有道理。”

溫良生道：“按照這數萬年來我流浪在整個修真界的認知，我的確見到了許多老化后死亡的npc的遺骸，這也是造成我沒有懷疑我自身的原因之一，因為我的確和他們不同的，但按照目前的種種跡象，似乎只有特殊性的npc存活了下來，而且只有這種特殊性的人物，才能夠突破固有的游戲法則限制，比如他，能夠脫離固定的場景，能夠表現出獨特的能力。”

光頭小僧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那你現在的意思是你想找出真相，你已經不算是艾麗的仆人？”

溫良生道：“追求真相才是我此時人生的開始。”

光頭小僧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會告訴你我為什么要來這里，因為這是我的秘密，我對你也沒有足夠的信任，你現在有什么用意，是想帶走蘭陵生，還是想做什么？”

溫良生看著他，認真道：“如果你不讓我帶走他，也至少允許我和他在一起相處一段時間。”

光頭小僧猶豫了一下，冷笑道：“隨你。”

溫良生對著他行了一禮，真誠道：“多謝。”

光頭小僧不再多言，他轉身開始朝著前方的一處燃著炊煙的村莊走去。

在捉蟲山一役之后，溫良生徹底懷疑了自己的人生，而他也對自身開始產生了懷疑。

在此時修真界的絕大多數大能看來，光頭小僧真的是橫空出世。

誰也不知道光頭小僧從何而來，又怎么會那樣驚人的拳術。

但光頭小僧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開始記事起，就會出現一些特殊的夢境，就會有一些特殊的直覺。

他覺得這可能是獨特的天賦。

但在捉蟲山時，他卻第一次感覺到一種來自外部的驅使力。

他就開始懷疑哪怕是自己腦海里冒出來的直覺，都有可能是別人的操控。

如此一來，那他和這溫良生又有什么區別，也是受人擺布的傀儡而已。

這處人間的村莊之外，就是他最初有記憶的地方。

按照他的認知，他應該就是出生在附近，接下來有可能被遺棄在了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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