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榮回過神來，側過身向著青娘瞥了一眼，她二話不說，只俯下身將二丫一把抱了起來，許是她的動靜太大驚到了孩子，二丫頓時就哭了。

田玉榮也不哄，只抱著女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裴家。

天色已暗，張氏在燭燈下一面兒納著鞋底，一面兒與李紹康說道，“等明兒我去青娘家看看，怕是要等晚上才能回來，你們自個吃。”

聽著母親的話，李紹康有些不解說，“娘，你去青娘家做什么？”

“我去幫青娘看看孩子，你妹夫這幾天又進了山，青娘一個人哪兒成。”張氏說完停下了手里的活兒，想起了裴顯峰來，還記得去年年底裴顯峰給了她三兩銀子，她欠了女婿好大一個人情，女婿不在家，她也理應要去幫幫女兒的。

“她們家不是還有杏兒嗎？”李紹康想起之前去裴家的時候總能看見杏兒在那里幫忙帶孩子。

“可別提那杏兒，”張氏蹙了蹙眉，“伺候了青娘三個月，青娘給了她三兩銀子哩。”

“啥？三兩銀子？”李紹康也是大驚，忍不住沖著一旁刷碗的田玉榮說道，“你就不能跟過去伺候？但凡你和青娘關系好些，這銀子咱們掙了可不是好？”

聽了他這話田玉榮當下就是火了，她將碗“啪”的一聲放在灶臺上，對著李紹康冷笑道，“我伺候啥？她懷孩子的時候我肚子就沒崽子？憑啥讓我去伺候？你自己沒本事掙錢，還要我伺候你妹妹賺銀子來給你一大家子花？”

“你這婆娘……”李紹康也火了，對著田玉榮喝了起來，“你別以為咱這個家沒你就不成了，我就算把二丫頭交給青娘帶，也比你帶得好！”

聽他又提起了這件事，田玉榮心里無端地拱起了一團火，這些日子她在村子里也聽見了一些風言風語，她平日里性格潑辣，得罪的人不少，這些婦人們少不得在背后嚼舌根，都是夸青娘有福氣生個大胖娃娃，兩人產期臨近，又是姑嫂，這些婦人每次夸青娘都少不得要把她拿出來比較，都在笑話她。

田玉榮恨得牙關緊咬，本想著和李紹康大鬧一場，可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眸心陰沉，終究是將心口的那股惡氣忍住了。

她沒有再說什么，繼續低下頭去刷碗。

“虎哥兒大頭大臉的，長得是真好。”

午后張氏眉開眼笑地抱著外孫與女兒坐在一處，虎哥兒現在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原先懷胎的時候青娘一直擔心自己身子不好，孩子會不結實，可虎哥兒能吃，長得又健壯，只讓她瞧著心里說不出的滿足。

她的奶水不多，每天都要喝一些湯湯水水的奶水才夠給虎哥兒吃的，自打虎哥兒落地后，每日里她的三餐也總是有鮮湯，裴顯峰會下河摸魚，也會進山給她打些野味，更多的還是從同村的鄉鄰手中買老母雞回來給青娘燉湯喝，一段時日下來她的奶水日益充足，甭說虎哥兒被她喂養得胖了一圈，就連她自己也是長了不少肉，身段肉眼可見的豐腴了。

青娘本來還擔心自己變得豐腴了裴顯峰會不喜歡，可每逢到了晚上他都是熱情如火的，青娘想到這臉龐就是微微熱了起來，忍不住抿起唇角笑了。

“不像二丫頭，你嫂子看著一身的肉，可那奶水一點也不養人，她又回家待了這么久，現在幾乎都沒奶水了，我看那二丫頭也難養得活。”張氏想起小孫女，唇角的笑意就是隱去了，她輕輕拍著外孫，只在心里嘆息著。

“娘，您可別當著嫂子的面說這些，”青娘曉得田玉榮心胸狹隘，母親若當她的面拿兩個孩子比較，她心里定會將孩子也記恨上了。

“我知道，”張氏含糊的答應了一聲，娘兒倆說了一會兒話，瞧著孩子睡熟了，張氏輕手輕腳的將虎哥兒送進了搖籃，而后與女兒問了句，“對了，我一直沒來及問你，你和慧娘是咋了？”

青娘為孩子蓋好了小被子，聽見母親的話，她心里一顫，只慢慢坐好了身子，與母親說了句，“慧娘她最近怎么樣？她回家看您沒有？”

“前些天回來了一次，問她什么話也不說，只一個勁兒地哭，我想著你跟她親，想讓你去勸勸她的，可沒成想剛聽見你的名字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一個勁兒的不許我來喊你。”

聽著母親的話，青娘微微垂下了眼睛，只覺得心里很難過。

“你和娘說說，你們姐倆從小一起長大，她從小就愛纏著你，在家里就跟你親，這到底是咋了？”張氏有些著急的攥住了青娘的胳膊。

“娘，我……”青娘覺得有口難言，她要怎么說？難不成要告訴母親，沈冠秋喜歡自己？還被慧娘知道了？

“你們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張氏又是嘆了口氣。

母女兩一時無話，青娘剛要打起精神寬慰母親兩句，卻聽自家院子里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不等青娘出外查看，沈家嫂子的聲音已是傳了進來，“青娘，青娘……”

“嫂子，出什么事了？”青娘向著外面應了一聲。

“青娘，”沈家嫂子臉色慘白，一面進屋一面嚷道，“快，快跟我去家里看看，慧娘要鬧著自殺，哎喲，可把咱們嚇死了！”

沈家嫂子進了屋才瞧見張氏也在，當下就是怔了怔，不等她喚一聲“嬸子”，張氏已是大驚失色，“你說啥？慧娘鬧自殺？”

“可不是嘛，嬸子，你和青娘都快去瞧瞧吧，我原本想著先讓青娘去瞧瞧，沒敢驚動您和李大伯哩。”沈家嫂子絞著手指，焦聲開口。

“快，咱快去瞧瞧，這孩子到底在做啥？她有沒有事？”張氏急吼吼的問。

“還好冠秋發現得早，將她從房梁上放下來了，那頸脖上好深一道印哩！”沈家嫂子咂了咂嘴。

“青娘，咱快些，”張氏催促著。

青娘心里牽掛孩子，回眸一瞧，見虎哥兒在搖籃里睡得十分香甜，就連大人們的說話聲也沒有把他驚醒，她曉得兒子下午都要睡一個長長的午覺的，她穩了穩心神，對妹妹的擔心占了上風，終是將門匆匆關好，與沈家嫂子和母親一道向著沈家趕去。

三人離開后，從墻角邊慢慢走出來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進了裴家的院子。

“王大娘，您好好上眼瞧瞧，這孩子生得健壯，塊頭大好養活，您怎么的也得給個三四兩銀子。”

王家村里，田玉榮氣喘吁吁地，將一個襁褓打開露在了那老婦人面前。

“喲，丫兒她娘，這孩子哪來的？”王大娘伸出臟兮兮的手解開了虎哥兒的小衣裳，在孩子的大胳膊和小腿上都捏了捏，孩子登時哼唧哼唧的哭了起來。

“您甭管這孩子哪來的，上回我回娘家，聽我娘說了您想買個小男孩兒，我這不是給您送來了嗎？”

王大娘在孩子面上細細打量，終是點了點頭，“瞧起來倒是個好孩子，我那媳婦過門十年了，肚子里都沒個動靜，我也是沒法子，只能買一個男娃娃回來。”

“所以我說，這孩子來的正好，咱也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和您要虛的，四兩銀子，你給錢，我把孩子留下。”田玉榮伸出了四根手指頭。

那王大娘有些猶豫，意意思思的問了句，“這孩子的來歷清白吧？以后可別有人來把這孩子要回去。”

“您放一百個心，您留下這孩子，他就是您孫子！我看誰敢來和您搶？”田玉榮眼睛發亮，也是壓低了聲音。

看了看那白白胖胖的娃娃，王大娘終是一咬牙，“成，我去給你拿銀子。”

王大娘話音剛落，就見從屋外走進來一個黑臉大漢，瞧見他進來，王大娘眼睛一亮，趕忙對著兒子招呼道，“大柱，你快來瞧瞧，咱把這孩子留下，你以后就有兒子了！”

那名喚大柱的男人聽了母親的話，登時皺起了眉頭，“娘，您可別動買孩子的心思，快把這孩子給人送回去！”

“送回去干啥，你瞅瞅，你瞅這孩子多結實！是個好孩子哩！”王大娘不甘心，把虎哥兒抱到了兒子面前，似乎想讓兒子回心轉意。

大柱仍是沉著臉，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虎哥兒臉上，剛看清孩子的面容，大柱的臉色登時變了。

“這孩子從哪來的？”大柱厲聲開口，“這孩子不是梁人，這是大燕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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