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子,去吧。”汪公公閉了閉眼,說道。
并非是他不念舊情,小海子與他而言已經不單單是徒弟了,他們之間名為師徒,其實更像是父子。
但是如今小海子一日比一日大了,權柄也一日比一日多,心思也比從前活絡了太多太多。
雖然對他這個師父還有幾分真孝順,但時常,他也覺得對小海子的管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了。
小海子抱著汪公公的腿,從哽咽到小聲抽泣,最后又回歸于無聲。
許久。
小海子放開汪公公的腿,恭恭敬敬地跪在原地,磕了三個響頭。
“徒弟,領罰。”
汪公公最后看了小海子一眼,轉身回御書房門前伺候。
臘月風大,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細碎的雪花,伴隨著風吹到人眼睛里,也讓人紅了眼眶。
而御書房內。
景文帝坐在書桌后沉默著,魏平萊跪在地上,也只字不言。
雖然景文帝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魏平萊明白景文帝的意思。
遲遲等不來景文帝開口,魏平萊先行說道:
“陛下,還有兩個時辰,便是子時,一旦過了子時,就是第二日了。”
“若是陛下想讓明貴人在今日生產,人為的法子有很多。”
魏平萊說話間頓了頓,景文帝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靜候下文。
“但是陛下,人的命運乃是天注定,人不可勝天,就算是人為改了日子,也終究改不了命格。”
“若是強行逆天改命,不提孩子會不會活下來,也許其他參與之人都會受到天道反噬,也說不準。”
景文帝聽到魏平萊的話,心緒更沉了。
他方才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但是想來未免有兩分自欺欺人,所以一直沒有開口,不成想魏平萊主動將這事說出來了。
“陛下,順應天命吧。”魏平萊擲地有聲的聲音再次傳來。
“只要這個孩子養不大,趁著他羽翼未豐之時除掉,也是來得及的……”
“下去。”
魏平萊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景文帝不悅的聲音打斷了。
“是,陛下,微臣告退。”魏平萊行禮告退,沒有繼續說什么,轉身去外面繼續觀測天象去了。
景文帝將緊閉的窗子掀開,看著外面的夜空。
不知何時天空中紛紛嚷嚷落下雪來,吵得他心焦。
又或許是…他本就心焦。
寂靜潔白的雪花,也像是會說話般,每一片閃在他眼前,都會留下一句:“克夫克子,動搖國本。”的話來。
起初,他剛聽到魏平萊的話時,只覺得暴怒非常,更覺得這話是無稽之談。
他一個字都不相信。
直到過了一夜,魏平萊親自見過明媚兒,又給了他相同的答案。
不僅如此,魏平萊還說:“明主子上輩子造孽太多,所以今生才多忐忑,福分太薄,不是個長壽相。”
“想來能活到三十,已經是長壽了。”
“陛下若是和明主子走得太近,恐沾染不詳,影響壽祿。”
“……”他氣得又捶壞了一張桌子。
但依舊堵不住魏平萊的嘴。
魏平萊就像是個忠君不畏死之人,甚至最后還敢說什么:“文死諫,武死戰,請陛下賜死。”的話來。
他越想死,他偏就不讓他死。
他倒是要讓魏平萊也活著看看,魏平萊說的究竟是真還是假。
若是真,也不算辜負一個忠節之士,若是假……
死對一個人來說太便宜了。
他不是個偏聽偏信之人,也曾暗地里傳喚了幾個欽天監之人,他們大多數都唯唯諾諾,不敢說話,是庸碌之輩。
唯一有一個敢說話的,也只是說:“近來天象有異,想來是東南方向有女懷孕,危害不小。”
東南方向,正是南河行宮。
他也曾派人找過慈平國師,但是慈平國師不肯相見,只讓人傳回來一句:
“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他不懂佛法,也不鉆研經書,但從前病弱在床榻上時,也曾在夜晚祈求過神靈。
偶然翻看一本經書,上面便有這么一句。
這句話應當是講所有天下事物都是空幻的,生滅無常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的泡影。
景文帝看著慈平傳來的信,沉默了很久,最后揉成團燒掉了。
汪公公第一次對慈平國師出言不遜,說道:
“陛下,這慈平國師是什么意思?總說這些玄乎的話干什么,皇家又不是沒掏錢養他。”
“關鍵時候,這般推諉。”
那幾日景文帝不思飲食,日夜通宵達旦地處理政務,表面上一切如常,卻處死了兩個宮人。
其中一個甚至是小伍子的徒弟,只因私下多打探了一下南河行宮之事。
汪公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這才口不擇言。
景文帝只說了一句:“想來是出家之人,不言他人生死。”
汪公公還想再說什么,但是對上景文帝冰冷的雙眸,最終還是將所有的話都吞進肚子里了。
這些事情,不是他一個太監能夠隨便置喙的。
如此,折騰拖了幾個月,直至如今,明媚兒快要生產。
景文帝身邊的人都提著腦袋過日子,其他人哪怕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整個宮中甚至達到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只有鳳儀宮因為大皇子的降生,偶有歡聲笑語傳出。
景文帝也只有在鳳儀宮對著大皇子秦成陽時,才有兩分勉強的笑臉。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