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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泣聲越來越發,羸弱的肩膀輕輕顫抖,瘦削的脊背對著他,脆弱的好像一朵即將凋謝的百合花。
停頓在心口的手緩緩上移,滿手的淚水。
他皺眉。
怎么這么多眼淚。
哭多傷身。
“好了,我知道,不是你主動想找他的,對不對?”
剛打開那封信時,他確實被氣昏了頭。
滔天的怒氣讓他的手臂抖個不停,恨不得立刻,就將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野男人弄死在她面前。
折騰了一夜,直到那股莫名的怨氣消散了大半,他才冷靜下來。
是他做得有些過分了。
不該那樣對她。
他的聲音低沉且好聽,微微能聽出一絲歉疚。
她心如刀割,抓緊身下的被褥,沒有吭聲。
眼淚依舊在流。
他沉默一瞬,終究還是自己又主動了一步:“他說讓你......”
話音戛然而止。
算了,是他氣糊涂了,還提他做什么,嫌惹出的事情不夠多么。
“你轉過來,銀霄。”
他說。
“哭多了對身體不好。”
沈銀霄微微翻身,平躺下來,眼角是一串蜿蜒的晶瑩淚痕。
“要不要喝口水?”
她搖頭,閉著眼睛。
他咬了咬牙,收回手,手心還是濕潤的,搓了搓,沾了體溫的水漬微微溫熱。
氣氛比冰還要冷冽凝固。
良夜一點一滴逝去,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沈銀霄睜開眼,望著他的側臉。
飽滿的額頭和高挺的鼻梁連接成完美的曲線,在夜里呈現出朦朧的影子,刀裁一樣的下頜下,是緊繃的皮肉和血管,喉結突起,連散落在枕上的頭發絲都滿是男人的氣息。
矜貴,凌冽。
殺人不眨眼。
這樣的貴族,怎么會體會到微賤之人的辛酸可憐,在他們眼里,底層的百姓,不過是可有可無的螻蟻。
任憑說一百句好聽的話,他依舊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掉她的父親。
她呼吸又顫抖起來。
右手背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她一摸,是自己的簪子。
手指緩緩捏緊。
她捏著簪子,猛地朝他的脖子刺了下去。
簪尖觸碰到他薄肌之上那一層皮肉的一剎那,男人的眼睛猛地睜開,同一時間,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慣性地往后一擰,在簪子即將戳進她左眼的一瞬間,他瞳孔驟縮,手往回一扯,手心用力一捏。
“啊——”
她痛呼一聲,整只手幾乎要被捏斷,手中的銀簪掉在枕頭上,她絕望地瞪著他:“你殺了我啊!”
失敗的一瞬間,她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閉上眼睛,獻上脖頸,任君屠戮。
他雙目通紅,死死地捏著她的手腕。
她竟然要刺殺他。
不是情急之下的掙扎,而是深思熟慮,趁他熟睡之后的下的毒手。
她知道來刺殺他的刺客都是什么下場么?
男人呼吸粗重,不敢想象,如果剛才他沒有及時剎住手上的動作,這根簪子,就已經戳進了她的左眼。
那雙眼睛最好看了。
不笑的時候像杏仁又像桃花瓣,笑的時候彎彎的像月亮,瞪大眼睛看著他時,又像貓兒的眼,清凌凌。
他還舍不得。
還好,只是差點。
“真是瘋了。”他笑。
“你才瘋了!你這個瘋子!”她狠狠道,破罐子破摔:“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惡心!殺了我爹,又對我做出這么一副惺惺作態的模樣,你不惡心嗎?我一看到你,就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她脫下手腕上的琉璃手串,一把扔到地上。
“誰稀罕的你的東西!殺了我啊,快殺了我啊!”
他死死地盯著地上的手串,晶瑩剔透的琉璃泛著幽幽暗光,他回眸看著她,臉色猙獰陰沉的可怖:“你再說一遍?”
她笑起來:“我一點也不稀罕你的東西,你送我的手串,你送我的蘭花,你送我的所有東西,我都不喜歡!”
萬箭穿心,如針刺骨。
字字誅心。
“就連以前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是逢場作戲!其實每次陪在你身邊時,我都在想怎么離開你,我想要你娶我的時候你不愿意,如今你這副樣子又好像非我不可,你是腦子不好么?送給你的你不要,惡心你的你非要接著,你就是個不懂人情的怪物,沒有人愛過你,所以你就來折磨我!你想把我也變成和你一樣可憐的玩意兒!我偏不......”
“啪——”
挑釁聲戛然而止。
她被這一巴掌打得偏過頭,半邊身子都伏在枕上,她捂著火辣辣發疼的左臉,抬頭瞧他。
她撐起身子,反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魏承被打得愣住,直愣愣地看著她,似乎不認識她了。
既然已經撕破臉,何必在意多打一巴掌。
“怎么,被我戳中了?”她笑。“看來我說得沒錯。”
魏承額上青筋暴起,手臂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緊握成拳。
他聲音虛幻,好像破損的風箱,“原來你這么厭惡我。”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是,厭惡你,我厭惡死了。”她恨聲道。
“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似乎仍不確定。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我和你,不過是逢場作戲。”
“要殺要剮,隨你便,反正到了地底下,我們一家人還能再見面。”
他回過神。
聽到“一家人”。
一家人。
一家人。
他永遠都是被他排除在外的外人。
為了她那一家人,她不光要逃,還要殺他,還對他說出那樣惡毒的話,還將他送給她的東西棄如敝履。
好像有一張網,無形之中纏繞住他的五臟六腑,慢慢收緊,勒得他喘不過氣。
什么一家人下去團聚?
他惻然一笑,他非不讓她如意。
“真是個孝順的好女兒。”側頸有濕潤的液體流淌下來,他隨手摸了一把,粘膩的血粘在指尖,他不在意地抹去。
“可惜孝順錯了人。”
“什么意思?”她皺眉。
“可憐你這一番孝順勇毅,卻是對著一個和你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爛人,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為了那對老東西忤逆我的時候,他們都在暗暗笑話你,感嘆自己養出了個好姑娘,比做一輩子的豆花還劃算。”
五雷轟頂。
“你胡說什么?”她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那個養父,就是個恬不知恥的螞蝗,把你養大,任由你去青樓彈曲養活他們,又委身與我,你以為這些年他都不知道么?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任由你用身子換錢養著他!”
“不是的......”她臉色一白,生硬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們養大我花費了多少心血!”
“花費什么心血了?不過是送你去讀書寫字,你以為是真的愛你,不過是想讓你奇貨可居,讓你賣個更高的價錢!”
“你根本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十九年前,他們確實有個女兒,可是那個孩子早就病死了,你是你養母抱養來的野孩子!你要是不信,不如想想,為什么這么多年,你從未見過你養母養父的親戚,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敢讓你見到他們的親戚,他們的親戚都知道,他們的女兒早在十九年前就死了!”
看到她逐漸崩潰的模樣,魏承心里升起一股報復的快感,可是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木訥模樣,他臉色又陰沉下來。
她驚駭的癱軟在床上,搖頭。
她不想信他的話。
也許是為了迷惑她才編出這番話呢。
也許是想讓她就這么糊糊涂涂地任他擺布,才編出這么一段可笑的故事。
可是她又忍不住地去想,那些可疑的回憶如開閘的洪水,一下子涌了過來。
難怪,每年逢年過節,別人家里都有親戚上門拜年,唯獨她們家沒有,別的孩子都有舅舅姨母叔父嬸嬸,她卻從沒有見過。
每次問起,沈母都會說離得太遠不方便探親。
她還見過沈母清理東西時翻到小嬰兒的衣服,小小的衣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已經陳舊得有些泛黃,沈母垂著頭抱著衣服偷偷抹淚。
她人好好的在一旁,沈母若是感傷,又何必抱著衣服,而不是抱著她?
別人家的女兒都是長得像父親,可是從來沒有人說過她長得像沈父......
可是那又如何?不管她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他們不可能對自己沒有一絲的真心,這么多年的關心和愛護,難道是假的不成?
“就算這樣又如何?”她冷冷地瞧著他:“那也比你好。”
魏承幾乎想將她切成一片一片,嚼碎吞下。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冷笑,下了床,鞋也沒穿,走了出去,似乎在外頭翻找什么。:xhytd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