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還是那句話,藏好尾巴!”岑太保交代著,“以后做事多思量,吃不準的就來問我,再自作主張,當心連老夫都保不住你!”
岑氏從書房出來,倒是沒再垮著臉,一路往外頭走。遇見人時亦客客氣氣打招呼,說些問候的家常話,這股勁一直憋到她上了馬車、頃刻間松下來,整個人半癱著靠坐著。
李嬤嬤忙扶住她:“您這是怎么了?”
“他叫我藏好尾巴,”岑氏咬牙切齒,“他自己難道就沒有尾巴?還叫我小心陸念,我怎么沒看出來陸念她……”
話說到一半,岑氏止住了。
幾個念頭閃過腦海,炸得她腦袋里火四濺。
她扭轉頭盯著李嬤嬤。
李嬤嬤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由心慌:“侯夫人?”
“你昨兒夜里說陸念什么來著?”岑氏問。
李嬤嬤訝異得“啊?”了聲。
她昨晚上說姑夫人的話,那可太多了。
可岑氏一瞬不瞬盯著她,李嬤嬤只能努力回憶,許久道:“瘋虎?”
“不是。”
“沒有章法?隨心所欲惹人笑話?還有、還有眼皮子淺。”
岑氏的嘴角抽了下。
沒錯!
就是眼皮子淺!
昨日聽到這句話時,那股子不對勁、又好似有些熟悉的感覺,她這時候總算明白過來了。
陸念鬧靈堂那天,把棚子都鬧塌了、最后都只討了個春暉園。
當時李嬤嬤也這般鄙夷過陸念。
居然放過了查銀子和藥材,只要院子,不是眼皮子淺又是什么?
可今日再回頭看,其實是她們弄錯了。
春暉園是春暉園,但藥材和銀錢,陸念也沒有放下過,若不是早早就琢磨著,怎么會被她尋到萬通那頭?
“好一個陸念!”岑氏用力拍了下車廂,恨恨道,“與我玩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李嬤嬤好不容易領會了岑氏的思路,驚訝道:“您是說,她拿春暉園當幌子,實則……”
姑夫人若有這本事,早些年豈會毫無還手之力?
蜀地余家,到底教了她什么?!
岑氏沒空罵余家,她一門心思琢磨陸念:“西街一間酒肆,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便是不砸秋碧園,她也能從阿駿手里要來。
鋪子就是個添頭,那她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春暉園里,陸念正喝甜湯。
許是心情舒暢,她今日胃口極好,午飯比平日用得都多,半下午的,又要吃點心。
那甜湯是碗紅豆沙,灶上一直燉著,豆子化開,又濾去了豆皮,只余粉化了的芯子。
毛婆子搓了些糯米小圓子進去,再添了點芡,濃稠香甜。
陸念一面喝、一面與阿薇說笑:“人做事都有目的,不想被人看出來你真正的目的,那就放個假把式。
她如何想得到,我要鋪子是裝點門面,真正的目的是叫她搬離秋碧園。
即便她想到了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也想不到搬院子這上頭去。”
阿薇彎著眼,笑得比紅豆沙還甜幾分:“那菡院位置真不錯,就在我們東南側。
冬天吹的西北風,我看了天色,今夜里風不會小。
您等我好好招待她。”
“是得多招待,”陸念頷首,“誰讓父親和阿駿,不是心瞎就是眼瞎。”
真瞎了一個,裝瞎的一個。
陸念去砸秋碧園的時候就知道,僅僅論銀子,父親不可能把岑氏怎么樣,畢竟,父親不缺銀子。
再者,中饋早就交給了阿駿媳婦,岑氏連罰都未必挨得上。
要讓岑氏付出代價,最終還是血債血償。
不到那個份上,全是一池稀泥。
思及此處,陸念放下了手中的碗勺,笑容淡了許多。
她回京有些時日了,日日住在春暉園里,可她卻沒有在這兒尋到一丁半點的、與母親遇害有關的細節記憶。
說來,還是奢望了。
太久遠了,她那時也太小了。
天色漸晚。
散了值,定西侯擔心府里狀況,沒有應與同僚吃酒,急急趕了回來。
大門、二門上,都無人心急火燎報信,這讓他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
若是接連兩日鬧,他也吃不消。
不過,都進了二門了,定西侯決定去春暉園,一來關心阿念狀況,二么,昨晚上的酸菜面真好吃啊!
進了正屋,定西侯只看到了陸念,笑著問:“阿薇在廚房忙呢?”
“不在,”陸念打了個哈欠,沒精打采地道,“她去菡院了。”
定西侯一聽,如臨大敵:“去那兒做什么?”
“我都沒去,您慌什么?”陸念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我倒是真的很想去,可惜有心無力,只好叫阿薇去幫我問問岑氏,她今日回了趟太保府,和她的太保伯父商議出話術來了嗎?貪的銀錢想怎么賴?”
定西侯如鯁在喉。
阿念想刺人的時候,全是密密麻麻的針。
沒有阿薇在,定西侯一時之間都不曉得如何與女兒溝通,竟是生出了些退意。
“那我過去聽聽,”他趕忙道,“等下再過來。”
說完,定西侯出了屋去。
陸念聽著他匆匆的腳步聲,呵地嘲笑一聲。
待定西侯到了菡院,陸駿與桑氏亦到了。
屋里,岑氏坐在主位上,臉色疲憊。
她從娘家回來,本就精神極差,小睡了不過半個時辰,阿薇就來了。
菡院的正屋只三開間,阿薇繞開李嬤嬤進了中屋坐下,一副耐心等候的模樣,李嬤嬤又不能把人轟出去,只得給她上茶上點心。
好家伙,吃了喝了,還句句點評,聲音傳到寢間分外清楚,岑氏哪里還能補眠?
只得起來與這尋事精大眼瞪小眼。
“侯爺,”岑氏見了來人,道,“這才不過一日,我還來不及回憶清楚,我與阿薇說不通,你與她說吧。”
阿薇坐在近門的第一把椅子上,自在極了。
定西侯看向阿薇:“這個時辰,你不回去陪你母親用晚飯?”
“等侯夫人說完了就回,”阿薇擦了擦手上的點心沫子,“三十年的事兒有什么好回憶的?到最后全是編故事,我正好來聽聽她回娘家編了什么故事出來。”
“說來,也未必是她編的故事,還得是太保大人來。”
“就像她昨兒自己說的,從前不是大富大貴出身,嫁人前也不過是普通官宦人家里能力有限的女兒,實在沒能那般精通產業的道理。”
“她不會,自是有人教,現在也有人要幫著圓。”
“總不能是外祖父您教她如何不知不覺間把錢弄沒了吧?那就只能是太保了。”
“您把岑太保當姻親、盟友,朝堂上拱手敬稱太保,私底下還得恭敬一聲伯父、做人侄女婿,結果人家把您全家都當錢莊,想怎么提錢就怎么提錢。”
“我說句不好聽的,您當個香客去寺里供奉,僧人還得給您誦經祈福,筆筆賬目心里有數,記錯了日子那大慈寺的大師還到正陽門來尋馮大人呢,他們岑家人倒好,悶聲不響偷銀錢,還要在背后罵您蠢貨。”
“三十年,前后差出來的銀子,都能給外祖母造個家廟,請高僧百人,日夜香火不斷念經至今,還有余錢再給您也來一套了。”
小嘴叭叭,一串一串,聲音不重,語速不快,卻愣是沒有叫任何一人尋到打斷的機會。
定西侯聽得頭暈眼。
桑氏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陸駿,垂著眼暗暗給阿薇鼓掌。
這張嘴多厲害啊!
不似唇槍舌劍的傷人,卻是一套軟鞭子,辱人!
李·罵了兩回眼皮子淺·嬤嬤:上回罵在第6章。
欠的加更都還完了——
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