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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也躺了,困得要命又睡不著,天亮了渾渾噩噩爬起身。
稀里糊涂做事,也稀里糊涂聽見了一句話。
“你回岑家問問伯父,陶家到底死絕了沒有?”
李嬤嬤嚇得險些跳起來:“您問這做什么?您管他們呢?您不提,太保不提……”
岑氏沒有說話,只一雙暗沉的眼珠子直直看著她。
屋里沒有其他人,李嬤嬤心一橫,咬牙道:“陶禹川是醉酒嘔吐噎死的,仵作查過;陶禹林賭錢欠一屁股債,連累他父親掉烏紗帽。這些事情清清楚楚!”
時隔多年,李嬤嬤回憶起來,亦是深刻。
岑氏與陶禹川定了親。
岑氏起先也不反對,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問李嬤嬤:“一個員外郎府上,會有吃不完的點心飴糖嗎?”
李嬤嬤起先不解,跟著岑氏拜訪了幾次定西侯府,她便懂了。
“天差地別!”岑氏說,“憑什么她能?我不能?”
不甘心的岑氏告訴陶禹川,她喜歡吃松子。
恰逢過年,陶禹川名正言順上門來,禮物里便有一大包的松子,未婚夫妻兩人得了允許,坐在小廳里說幾句話。
陶禹川便殷勤地剝松子,自己依言嘗了幾顆后,全給了岑氏。
也是那日,岑氏注意到陶禹川脖子紅了,還不住撓手。
起初,岑氏只當他緊張,事后琢磨過來,問李嬤嬤:“他是不是不能吃松子?”
“興許是,”李嬤嬤聽說過類似的事,“見過不能吃花生的。”
她那時只當談資,沒想到兩個月后,岑氏親手準備了一道白切羊肉、一份綠豆糕,送給陶夫人祝壽。
羊肉配了蘸料,鹽、小茴香、花椒磨成細細的粉,混入松子仁粉,再添些看得到的花生碎,香氣撲鼻。
綠豆糕里,用百合提味,完全遮住了松子仁粉的油香。
陶禹川好羊肉,愛糕點,定是會喜歡的。
李嬤嬤沒有阻攔她。
見識過定西侯府里的富貴,誰會喜歡陶家呢?
岑氏不喜,她也不喜。
陶禹川就這么死了,死得很干凈,沒有給岑氏惹來一點麻煩。
也就是岑家長輩嘆了幾口氣,說又得重新尋門親事了。
半年后,白氏也死了,莽草慢性中毒、養病小一月,再下一次猛的,人便沒了。
誰也沒有看穿其中貓膩,唯一看破的是岑大人。
在岑氏主動提出想做侯爺續弦、希望岑大人出面示好時,岑大人懂了,兩條人命。
“我能想明白,陶家哪天也想明白了呢?”
“你以為你高嫁了、陶家就不敢和定西侯府叫板?你殺了他最有指望的兒子,他一定要跟你魚死網破呢?”
“證據?陶大人是吏部的官!他和他幾個上峰走得很近!”
“官場上收拾人,多的是叫你有苦說不出的辦法!”
岑大人罵人時,李嬤嬤就在邊上。
她當時心里空落落的,這種事能讓她聽著,就說明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沒想到,岑氏回了一句:“這么說來,您一樣有叫陶家說不出的辦法。”
岑大人答應了。
很快,從沒有上過賭桌的陶禹林在萬寶樓揮金如土,欠了一屁股債,陶大人替兒子還了錢,又被御史上折子,圣上下旨革功名。
前后三個多月,京城再沒有這一家了。
多干凈啊!
李嬤嬤壓根想不明白,為什么時過境遷,幾十年后,侯夫人突然就……
兩年多前一場驚夢,夢到了死不瞑目的陶禹川,怕囈語出事,借著咳嗽的病把侯爺“趕”去了前頭書房,也不再吃松子了。
“您莫要著了她們的道!”李嬤嬤苦口婆心。
岑氏扶著發脹的額頭,一臉陰郁。
李嬤嬤不敢再勸了,因為柳娘子來了。
這人就是姑夫人的斥候!
斥候眼睛尖,出了菡院進春暉園,與陸念和阿薇道:“鳳髓湯的罐子不在原先的地方了。”
“八成是叫她砸了。”陸念心情不錯。
阿薇也笑:“砸了也好,莽草毒性大,真把她吃得口吐白沫而亡,太便宜她了。”
岑氏本就有睡眠問題,這幾日添了料的鳳髓湯喝下去,慢性中毒的癥狀夠讓她喝一壺了。
尤其是昨兒一頓松子宴……
陸念又道:“今日多買些松子回來,讓陸勉好好當一當孝順孫子。”
這一日,李嬤嬤心力交瘁。
先有孝順孫兒陸勉送來了一大碗剝得干凈的松子仁,小孩兒滿心滿意要得祖母夸贊。
岑氏對這個聰慧的寶貝孫兒很是偏愛,不愿意辜負那明亮又專注、滿滿都是孺慕之心的目光,硬是吃了一大把。
陸勉一走,岑氏連喝了三盞茶都沒有壓住口中的油膩味道,毫無半分體面,靠坐在恭桶旁吐得昏天暗地。
好不容易吐干凈,岑氏氣得咒罵陸念:“阿勉才多大?她利用孩子的孝心做這種事!歹毒至極!”
后頭,又有渾然不知情的陸駿送了新的鳳髓湯來。
“我聽說之前的失碎了,就再給您送來。”
岑氏盯著陸駿問,咬著牙問:“誰交給你的?”
多問了幾遍,陸駿說了實話:“久娘她男人,我原本很不喜歡他,但看他對久娘不錯,對您也有孝心,多少有些改觀。再說,我也找醫館問過,鳳髓湯對您久咳之癥最是有效了。許富德會了解,也是久娘有咳嗽的毛病,我聽他說,自打每日用這藥之后,久娘好轉許多了。”
岑氏被這份“孝心”砸得眼冒金星,差點就要脫口問他“知不知道背后指揮許富德的就是陸念”。
可說不得、拒不得。
松子仁做的鳳髓湯而已,送給“素來”愛吃松子的她,無論是誰送的,都站得住理。
岑氏接連吃啞巴虧,情緒差、脾氣越發大。
李嬤嬤在經歷了頭一天晚上被墻角人影嚇到之后,這一晚等著她的是兩三刻鐘就被岑氏叫起來。
“春暉園是不是又在燉肉?很濃的八角的味道!”
“剛才是不是有人站在窗外,我看到影子了。”
“你是不是說話了?我聽見說話聲了。”
“我為何肚子痛?晚飯吃的東西莫非有問題?”
“我口渴、與我倒水,不,不喝水,你去溫些酒來。”
李嬤嬤又是不安、又是惶恐,在將將到來的晨光里,她昏昏沉沉地想:完了。
這般下去,侯夫人遲早要出大狀況。
或許在那之前,她會被折騰得先出錯。
李嬤嬤:完了!
陸念:快了!
阿薇:小火慢燉、大火收汁,勾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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