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今天在陳糯的心里反復的說了好幾百次，她原本以為，在對著他說出的時候，自己肯定會哭的。

但是讓她覺得意外的，她沒有。

聞鶴年在看了她一會兒后，笑了出來，“糯糯，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知道的，我不是在開玩笑。”陳糯認真的看著他。

聞鶴年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失。

“為什么？”

陳糯垂下眼睛，“我知道的，你的公司現在很不好，對嗎？”

“這些問題，我會處理的。”

“怎么處理？”陳糯抬起頭來，“我都看見了，網上對你們的評價全部都是不好的，如果這一次你的資金斷了的話，風榮的項目就會被擱置，一旦擱置資金無法回籠，就會破產，對嗎？”

聞鶴年沒說話，但是看著她的眼睛，卻一點點的冷下來。

“是誰告訴你這件事情的？蘇乾和？”

“我自己看的新聞。”陳糯深吸口氣，“你覺得你這樣的狀況，怎么讓我將孩子生下來？生下來之后呢？要我們母子跟著你一起挨餓嗎？”

她的話，讓聞鶴年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

陳糯笑了一聲，搖頭，“我不愿意，聞鶴年，你知道的，我從小到大沒有吃過什么苦，我不愿意。”

“糯糯，你不要玩了。”聞鶴年上前一步，抓著她的肩膀，“我說了，事情還沒有嚴峻到那個地步，我可以處理好的！”

“還有更加重要的。”陳糯伸出手來，將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你是不是都已經忘了？我家是因為誰破產的？是因為你！我父親，也是因為你，所以才會離開的那樣早，聞鶴年，你真的以為，我不恨你嗎？”

她第一次避開他的手，是在游輪上。

而這一次，他卻是將她抓著她的手，一根根手指的掰開。

如此的，決絕。

那雙他愛極了的，剔透的眼睛里面，此時沒有一絲情緒。

終于，聞鶴年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父親的事情，我可以解……”

“你可以讓他活過來嗎？”陳糯將他的話直接打斷，“不可以，對嗎？所以什么解釋，都是無用的。”

陳糯的話音落下，也將他的最后一根手指掰開。

她看著他，“我也不想要跟你報復什么，我只求你一件事情，放我走。”

聞鶴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然后，他輕輕的笑了出來。

“你父親的事情……只是你找的一個借口吧？你真正想要說的是，你不想要跟我承擔風險，對嗎？陳糯，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只想著怎么全身而退是嗎！？”

“我只是一個女人，我已經……在你身上浪費很多的時間了，我不想要把我的整個人生都搭在你的身上，聞鶴年，你要原諒我的，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

陳糯的話說完，面前的人突然沖了上來，將她的脖子扣住！

陳糯原本以為，他是想要掐自己。

就好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但是，他沒有。

他的手在那瞬間，只緩緩的垂下，然后，將她抱住！

“不會有那樣的狀況發生的，你要相信我！”

陳糯用力的將他推開！

“我為什么要委屈自己，來陪你去尋找一個不確定的答案？”

“你說過，你會陪著我的。”

“那只是胡亂說的諾言而已，不可信。”

陳糯的話說著，抬腳，緩緩的從他身邊走過。

“我想我是愛你的聞鶴年，但是很抱歉，我無法犧牲自己的人生陪你一起挨餓，所以……保重！”

在陳糯走到門口的時候，聞鶴年突然幾步上前來，將她打開的門，一把按了回去！

陳糯的手很快縮了回來，卻始終背對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陳糯，我現在給你一次機會，將你剛剛說的話統統收回！”

他的聲音粗暴，其中似乎帶著幾分……顫抖。

陳糯卻還是沒有回頭。

“放手吧聞鶴年，你不是愛我嗎？愛我的話，就應該讓我去追求好的生活。”

“所以呢？三年前你那樣逃走了，現在還想要逃走是嗎！？”

“我沒有錯。”陳糯轉過頭來，看著他，“三年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她是那樣的平靜。

以前在他面前沒說兩句話就會紅了眼眶的人，現在卻是那樣的決裂和無情。

就好像之前在他眼前的那一個，不過是她披上的一張面具一樣。

現在，他將面具扯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是如此的丑陋和不堪。

聞鶴年忍不住笑了出來，“陳糯，你不后悔嗎？”

他的牙齒已經忍不住咬了起來，眼睛緊盯著陳糯看，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將她撕碎了！

“不后悔。”

毫不猶豫的一句話。

聞鶴年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

“知道么陳糯，你總有這樣的本事。”

“讓我覺得，我好像是一個傻子一樣的本事。愛？這就是你所謂的愛？陳糯，你就是一個自私鬼！”

“對，我是自私，但是也比在這里陪著你一起死好。”陳糯定定的看著他，“就當做是我欠你的吧聞鶴年，現在，請你放手，好嗎？”

就當做是欠他的……

聞鶴年笑不出來了，眼睛一點點的沉下。

“陳糯，你現在說不后悔，但是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后悔的！”

他看著她的眼神，是比當初聞鶴瑤出事的時候，更加刻骨的恨意。

陳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后，點頭，“好。”

話說完，她直接去拉房門。

“陳糯！”

他的聲音已經在顫抖了，但是這一次，陳糯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有回頭。

聞鶴年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應該會回一下頭。

但是，她沒有。

連再看他一眼都沒有。

毫不猶豫。

聞鶴年就定定的站在那里，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

“聞總？聞總！”

聽見聲音，聞鶴年終于回過神來，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聞總，譚總來電話……”

向遠的話還沒說完，聞鶴年整個身體突然一晃，然后，直接倒了下去！

陳糯當真沒有回頭。

她害怕她會控制不住。

害怕一轉頭，在看見他的時候，她會直接沖上去，將他抱住，然后告訴他，她不想要走。

一點也不想。

但是，她不能。

她不能再連累他了。

她可以一個人難過，一個人痛苦，但是不能讓他陪著她一起痛苦。

就算……就算他恨著她。

那也是好的。

他還是站在世界的頂端，還是那個滿是閃光點的男人，他還是活在所有人的仰視之中，他的身邊沒有她的話，會更好。

她，不想要成為他的累贅。

她也成為不了和蘇錦妍那樣，可以站在他的身側，陪著他并肩作戰，給予他幫助的那個人。

她，一無是處。

陳糯努力的忍著，但是在出電梯的那瞬間，眼淚還是瘋了一樣的往下掉。

她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嘴巴，逃也似的從酒店離開，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兒？”

司機的聲音傳來。

在聽見他的聲音時，陳糯這才想起了這個問題。

是啊，她應該……去哪里？

她已經沒有家人了，也沒有其他的朋友，她還可以……去哪里？

司機看了看她，“我先開著吧，你好好的想想。”

話說著，他將車子發動。

陳糯立即轉頭看向窗外。

酒店不斷的離她遠去，一點點的，最后，消失不見。

如同她。

終于，也會從他的世界里面，完全的消失。

連痕跡都不會留下。

那個瞬間，陳糯的身體突然一震，然后，她看向前面的司機，“掉頭！”

司機被她突然的話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時，陳糯的手已經將他的一把抓住，聲音也在不斷的顫抖著，“我叫你掉頭！”

司機沒有多說什么，立即掉轉車頭。

陳糯就定定的看著前方。

到了酒店后，她立即從車上下來，跌跌撞撞的往前面走。

她突然不想了。

就算卑劣，就算自私，那個時候，她也想要擁抱他，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不能就這樣離開他。

她……舍不得！

她也不想要這樣的結果，她不要他們是這樣的結果！

然而，聞鶴年已經不在房間里面。

陳糯想要給他打電話，背后卻傳來了一道聲音，“陳小姐？”

聽見聲音，陳糯的身體不由一震，也立即轉過頭！

安可正皺眉看著她，“你怎么在這里？”

看見她，陳糯就好像看見了救星一樣，立即撲了上去，緊緊的，將她的手抓住。

“聞鶴年呢？他現在在什么地方？他在哪兒？”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著，眼睛紅的好像要滴出血來一樣。

安可的眉頭緊緊的皺著，看著陳糯的眼睛也不同于往日的敬畏，相反，有些警惕。

在過了一會兒后，她才說道，“聞總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的睡過覺，就在剛剛，人暈倒了，向特助已經送他去了醫院。”

陳糯的臉色頓時變成一片蒼白，然后，她轉身就走！

她走的很快，在到達醫院，要上臺階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直接撲倒在了地上。

但是，她很快站穩，一步步的往上。

她很快找到了聞鶴年的病房。

說來可笑，她來H市三次，這里最熟悉的，居然是醫院。

在看見她的時候，原本守在那里的向遠立即上前來。

卻不是和以前一樣迎接她，而是伸出手來，將陳糯攔住。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陳小姐。”

“他……怎么樣了？我想要……”

“聞總沒有什么問題，陳小姐也不必擔心，現在，陳小姐請回吧！”

盡管向遠努力的掩飾著，但是陳糯還是從他的眼睛里面看見了明顯的，厭惡。

陳糯垂在身邊的手慢慢的握緊了。

“我想要……看看他。”

她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哭腔了。

“陳小姐覺得還有必要么？”向遠的聲音越發冷硬了，“聞總對陳小姐如何，陳小姐應該清楚的很，這一次蘇氏為什么會撤資，陳小姐心里也清楚！聞總為陳小姐豁出了一切！但是陳小姐是怎么對待他的？陳小姐，你心里但凡是對聞總有一點感情……不對，應該說，你但凡有一點感情，你都不應該這樣對待聞總！”

向遠一向都是話少的那一類，和聞鶴年一樣。

那是陳糯第一次聽見他說這樣多的話，卻全部都是對自己的控訴。

她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了，“我……”

她無從解釋。

就在這時，聞鶴年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冷硬的。

“向遠。”

向遠的身體一震，正要進去時，聞鶴年的聲音再度傳來，“讓她走。”

簡短的一句話，讓陳糯在眼眶的眼淚頓時掉了下來。

她緊緊的咬著嘴唇，盡管上面早就被她咬爛了，腥甜的味道盈滿她整個舌尖。

向遠面無表情的看向她，“陳小姐，你已經聽見聞總的話了，請你離開吧！”

陳糯深吸口氣，然后，將向遠一把推開，直接沖了進去！

聞鶴年就躺在病床上，在聽見聲音后，他立即轉過頭來。

那俊逸孤傲的臉上，此時是一片嘲諷。

“怎么，一定要進來看看你的手下敗將是嗎？好嘲諷一番？”

陳糯不斷的搖頭，她正要上前時，另一道聲音更快傳來，“鶴年！”

然后，就在她的眼前，她直接沖了上前，將聞鶴年一把抱住！

陳糯所有的動作，所有想要說的話，就這樣僵在了原地。

“你沒事吧？你嚇死我了！”蘇錦妍緊緊的抱著他，哭的梨花帶淚，看上去，是那樣的真摯和楚楚可憐。

襯托起來，陳糯又是怎樣的面目可憎？

她所有想說的話，就這樣被堵在了喉嚨間。

“對不起。”蘇錦妍很快意識到了陳糯的存在，很快擦了擦眼睛，直起身體來，看著陳糯，“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她的眼睛定定的看著陳糯，那樣子，就好像在等著陳糯說什么一樣。

陳糯張了張嘴唇，“我……”

“向遠。”

聞鶴年將她的話直接打斷。

向遠立即進來。

聞鶴年定定的看著陳糯，“將無關緊要的人，請出去！”

他的眼睛里面，是刻骨的冷意，還有仇恨。

那眼神，就好像是一個無比銳利的東西一樣，將陳糯全身的血液凍僵。

在向遠過來拉陳糯的時候，陳糯突然將他一把推開！

她看著聞鶴年，“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我不想聽。”

聞鶴年直接轉過頭。

陳糯還想要上前時，蘇錦妍站了起來，“陳小姐，鶴年的話，說的已經很清楚了。”

眾人面前，她還是極力保持這她一貫的優雅，但是眼睛里面，卻是明顯的警告。

只有陳糯才看得懂的警告。

“鶴年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忍心？”蘇錦妍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還是現在走吧，要不鬧得太難看，對誰都不好！”

陳糯的動作就生生的停在了原地。

而那個時候，向遠已經上前來，將她的手一把抓住！

“等一下！”

聞鶴年的聲音突然傳來。

蘇錦妍的眼睛瞪大，猛地看向他！

向遠的動作也停在了原地，包括陳糯的腳步。

聞鶴年定定的看著陳糯，“你想要跟我說什么？”

他的話里，有某種孤注一擲的感覺。

眼睛里似乎，又有某種期待。

期待著她，可以說什么。

蘇錦妍也緊盯著她看。

誰也沒有發現，那個時候的她，在輕輕的顫抖著。

在陳糯要開口時，蘇錦妍的身體突然一晃，然后，直接倒了下去！

“向遠，快叫醫生！”

聞鶴年立即將蘇錦妍摟住，沖著向遠喊。

向遠轉身就走，而那個時候，聞鶴年已經將蘇錦妍放在了自己的病床上。

只有陳糯還定定的站在那里。

她突然有些想要笑。

蘇錦妍的警告已經給的十分明顯了。

她受傷的事情是事實，聞鶴年會面臨的險境也是事實，電視上上演的，只要有愛，就可以破除一切障礙的事情，也不會存在。

陳糯閉了閉眼睛，轉身，一步步的走出了病房。

那個時候，醫生也已經趕到了，整個鬧哄哄的病房里面，誰也不會發現自己的離開。

陳糯也沒有走遠，就坐在門外的椅子上。

她的頭仰著，眼睛里面是一片的干澀。

那剛剛還在病房門外怎么也無法控制的眼淚在那個瞬間，突然掉不出來了。

她，不想要哭了。

也哭不出來。

蘇乾和很快趕到了，在看見門外的陳糯時，他先是一愣，然后，他幾步上前來，“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聽見聲音，陳糯這才緩緩的轉頭，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后，突然笑了一聲，“我……應該在哪里？”

她的聲音里面，是一片的嘶啞。

有些莫名的話讓蘇乾和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你怎么了？”

陳糯搖搖頭，“你進去看看你姐姐吧，她……暈倒了。”

“我知道，但是現在里面這么多人，進去也問不出什么，我更想要知道，你怎么了？”

“我……沒事啊。”陳糯的話說著，輕輕的笑了一聲，說道，“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很好。”

“好個屁！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是不是聞鶴年又欺負你了？他不相信你？不是，你都已經懷著他的孩子了，他怎么還是這樣？”

陳糯不斷的搖頭。

“他……很好。”

蘇乾和已經習慣了陳糯這樣護著他的樣子。

他冷哼了一聲，“我看，就算我將你辱罵個幾十次你可能都不會有什么表情，但是只要我說一句他的不好，你就會直接跳起來打我。”

陳糯想要笑，但是她嘗試著扯了好幾次自己的嘴角，卻還是提不出來。

最后，她只能放棄。

她說道，“你覺得，他以后要是成為你的姐夫了，會怎么樣？”

她的話，讓蘇乾和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你胡說什么呢？我跟你就算做不成一對，也是兄妹好嗎，什么時候成為了姐……”

蘇乾和突然覺得不對，眼睛緩緩的看向陳糯，“不是，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陳糯終于笑了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別扯淡！你不是都要和他結婚了嗎？扯什么我姐夫？他要是成了我姐夫，我得天天跟他吵架！”

“蘇乾和。”

陳糯突然說道，低下來的聲音。

蘇乾和不說話了，看著她。

陳糯深吸口氣，“我……欠了你很多的東西，對吧？”

“沒有。”

“有的。”陳糯強調了一聲，“既然……我已經欠了你這么多的東西了，不如再……多欠一點吧。”

蘇乾和不知道她這算是什么理論。

他正要問的時候，陳糯已經說道，“如果他真的成為了你的姐夫，你可以對他好一點嗎？就當做是，我欠你的。”

蘇乾和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了，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正想要說什么時，聞鶴年也從里面出來。

他看了看他們兩個，說道，“陳糯。”

陳糯原本是看著蘇乾和的，在聽見他的聲音時，她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然后，她緩緩站了起來。

聞鶴年就站在那里，看著她一步步的朝他靠近。

突然間，聞鶴年覺得，她的樣子和剛剛迫切的想要見到自己，想要跟自己說什么的樣子，不一樣了。

他心里也有隱隱的感覺，她這次要說的，或許不是自己想要聽見的。

聞鶴年甚至，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就站在他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她說，“蘇小姐……是一個很好的人，你好好的對待她吧，我祝你們兩個……白頭偕老！”

“這就是你想要跟我說的話！？”聞鶴年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是。”陳糯微微一笑，“還有，離婚證……等你回A市我們就去辦吧，盡量不要拖太長的時間。”

“陳糯。”

聞鶴年的樣子一點點的，恢復到了面無表情。

那平靜的一句稱謂，讓陳糯的心頭一緊。

但是，她還是看著他，“嗯。”

“你怎么不去死？”

以前，就算以為聞鶴瑤是她害死的時候，他都不曾當著她的面，說過這樣的話。

他只是說，死的人為什么不是她？

而現在，他的意思很明顯。

就是要她去死。

要……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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