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道理他還能怕別人上門借錢。

人家沒錢的都不怕，有錢的人天天提著心，怕沒錢的上門，這是什么道理？

他娘也是，反應過激了。

還沒有影的事情就已經先掰扯出來一大堆，先吵一架了。

人家還沒怎么的，他們自己就已經先內亂了，真是的，多大點的事，午飯都吃不香了。

葉耀東先去鎮上碼頭加油加冰，等回來后，他爹也已經通知了其他人夜里出海，另外三條船也緊跟著忙活了起來。

返回的半路上，他就看著其他船也開出來準備了。

而林秀清在吃完飯后，也在家里給他張羅準備帶上船的米面糧油蔬菜。

蔬菜都是現成的從地里現砍，比如花菜包菜白菜，砍個兩三筐就夠吃了。

他到家的時候，院子里就已經都堆滿了物資，只要把工人喊過來搬到船上就行。

只是，正當大家都推著板車來回在碼頭上搬運忙活的時候，葉父湊過來，神情有些猶豫。

葉耀東原本不想問的，但是他爹卻偏偏一直往他身邊湊，要說不說的樣子最討厭了。

“你干嘛？錢拿著燙手難受，那就還給我，也省得你難受。”

“啊？不是……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他們不認賬了，沒把錢給你了？”

“也不是，就是你這條船不是一直停靠在碼頭？之前讓阿亮他們來回市里運貨，現在他們都把貨收到市里了，這船是不是也沒必要一直都停在碼頭浪費？”

“誰想租這個船了？所以你就為這個事為難了？這有什么好為難的？這個船我先不租，已經那么多船放出去了，得留一條在手上，萬一到時候又有什么安排。而且，三天兩頭的來回接貨，自己也要運貨上船，也不好老是開別人的船，自己手里有船當然最方便了。”

租出去的船，也總不好自己再拿來開去接貨，偶爾一兩次沒事，長期也是要油錢的。

再說了，他的收鮮船也快到手，這個船大，30多米呢，噸位也重，吃水深，到時候只能停靠鎮上的深水港，進不來他們村子的。

還是得靠自己的那條小船開到鎮上去接貨，大概也就下個月的事了。

租一個月，一點必要都沒有。

葉父立馬就放心了，“我也是一口回絕了，說停在碼頭只是暫時的，你還有用途。”

“誰找你說的，讓你那么為難？”

“唉，是阿凡。要是你大伯自己過來主動提的話，我才懶得搭理他。阿凡下午過來的時候，你正好開船去加油加冰了，他就求我了，說的心酸，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直懺悔。唉，我也只說你另有打算，只是最近暫時停在那而已。”

“哦。”

“你娘那邊一大堆親戚大半都租了咱家的船，或者給你們三兄弟的漁船打工，看著一片紅紅火火。我這一邊的兄弟跟你堂兄弟們，看著冷冷清清……”

葉耀東沒好氣的道：“我們這不是優先看人品的？哪里有特意的偏幫？只是優先而已，你也不用糾結了，反正沒有多余的了。”

“嗯，我只是看他這兩年日子不好過，三天兩頭的都有人上門，大的還在牢里，壓力都得他來扛，偏偏他也掙不到錢。雖然也是活該，誰讓他動了賺快錢的壞心思，但是都三四十歲的人了，蹲在我面前哭成那樣……”

葉耀東忍不住扶額，“那你跟我說這些是要干嘛？”

這有的沒的，扯到他跟前講，是要他同情，還是要他幫忙，還是要他干嘛？

“也沒干嘛，就是有點感觸，說兩句……”

“給我娘聽到了又要罵死你了。”

“你娘那人一點人情味都沒有，說給她聽，她就會說活該。”

“你還是去干你的活吧，別在我跟前晃了，說了還不如不說。”

“那我這不是沒人講嗎？只能跟你講啊。”

“你也知道你講這些給其他人聽到了會讓人討厭？你要自己覺得人家可憐，那就你自己去可憐就好，不要講出來讓別人煩惱。你是把我當垃圾桶了，都吐槽給我聽了。”

雖然沒有騙到他，沒跟他結仇，但是他又幫不了什么，之前蓋作坊還可以給一份工，現在他又不需要人手，也沒有多余的船。

給他講一堆人家有多可憐，又有什么用，只會讓他覺得他爹真煩。

“算了，不講了不講了，我這不是有點感慨嗎？跟你娘講不行，跟你大哥二哥講又不合適，所以才跟你講。”

“你也知道啊，那還覺得都是娘那邊的親戚沾光，你這邊親戚沒沾光。行了行了，你在這里看著他們搬貨，我回去了。”

“嗯……哎等等……”

葉父又拉住他問道：“你二伯家的那幾個只有阿生把錢送過來，其他幾個下午都沒送錢過來，該不會是要賴掉吧？”

葉耀東沒好氣地反問，“你覺得呢？”

“肯定的，拖著沒給，就那幾塊錢我也不好意思去要，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那不挺好的，4塊錢都舍不得還，還想上門來借錢偷渡出國？哪來的臉？”

“啊也對，那晚點肯定也得送過來。”

葉耀東拍了一下額頭，真拿他爹沒辦法。

心軟，但是小心思又一堆。

“交給你看著了。”

清明掃墓都是放在早上，下午掃墓的比較少，都是趕早不趕晚，所以他家門口此時都是一群跑跳的孩子，個個都在那里算著，今天都討了多少個墓餅。

“成湖，你家明年還發錢嗎？你爹也太有錢了吧？”

“都是假的，我爹平常都沒錢，跟我一樣，都要問我娘要。”

“真的啊？我家都是我爹說了算。”

“唉，我爹中午都被我爺爺阿嫲趕出來，只能蹲門口吃飯，家里的狗都還要搶他的飯。”

葉耀東：“……”

“你爹也太可憐了……”

“是啊，我爹超級可憐，他還要跟我一樣寫作業，寫不完也沒飯吃。”

“啊？大人為什么還要寫作業？”

“不知道啊，我爹還要去上學。我娘都說了，我要是現在不好好讀書，等長大之后，也要跟我爹一樣摸黑去上學，等娶老婆了都還要去上學，還要天天寫作業。”

其他孩子都打了冷顫。

“真的？這也太可怕了，你爹都那么老了還要上學？”

葉成湖唉聲嘆氣，“對啊，我爹太可憐了，還好他不跟我一個學校，不然太丟臉了。”

“你丟臉還是你爹丟臉？”

“當然是我丟臉了……啊爹……你回來了？”

葉成湖轉頭一看，才發現說話的是葉耀東，他趕緊站起來。

葉耀東扇了他后腦勺一巴掌，“皮癢了，跑出來造什么謠？一會兒我就讓你比我還可憐，給我進去。”

說著就拎著他的衣服，要把他拖進去。

“不要啊，我又沒有說錯。”

“十頁大字，再給我把整本語文書都讀一遍。”

“是娘說的，多養了個兒子，你就是她的大兒子……”

“我能把你打成孫子，你信不信？”

葉成湖立即垮下了肩膀，停止掙扎，不過一會又恢復了。

“你也要寫，娘讓我監督你，你也一樣要寫。你夜里要出海，你得把幾天的都寫了……”

“能耐了你！”

“娘說的。”

“拿著雞毛當令箭……”

“娘說了算！我只要一天寫一頁，你才要寫十頁，你不遵守規則，我也不要寫了。明明說好的，我監督你，我們一起寫，每天一頁。”

葉耀東這下子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倒反天罡了。

林秀清在家里也聽到了門口父子倆的動靜，笑著給他們在飯桌上把紙筆都擺好了。

“你兒子說的也沒錯，你既然要練字，也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說好了一天一頁，那就把沒在家的也補上吧。”

“你來真的？”葉耀東頭大的看著跟前的鋼筆。

他真就想隨便練練的。

他懷疑林秀清故意在看他笑話，故意想要折騰他。

葉成湖有些得意洋洋了，“我只要寫一頁，你要寫十頁，寫十頁的那個人原來是你。”

林秀清敲敲桌子，“寫吧，你可是入黨積極分子—葉會長，別忘了你的思想報告。”

“踏馬的……自己把自己給坑了，我干嘛要想不開入黨啊，就我這水平……”葉耀東罵了一句，還是拿起鋼筆。

事已至此，還是硬著頭皮上吧。

“嘿嘿，快寫，十頁大字哦！”

葉成湖說著還伸著指頭劃拉了一下他爹書頁，卻被狠狠的打了一下。

“閉嘴。”

手背都紅了，葉成湖還是很開心，難得寫作業都積極了。

平常坐著屁股都要扭來扭去，整個屁股都在凳子外面，人趴著寫，這會兒都坐直了。

林秀清覺得這樣也好，父子倆有伴，促進葉成湖學習的積極性。

“下半年把洋洋也送去讀書，到時候你們三個一起寫。”

“太好了！”葉成湖更高興了。

葉父忙完搬運的活后，過來一看父子倆在寫字，好奇的問：“你剛剛早早回來就是為了寫字啊？小的時候不學，老了拼命學。”

“太可憐了，要寫十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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