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光見顧念之說話大模大樣,抬頭看了她一眼,淡然說:“你不要無謂的拖延時間。※菠蘿小※說按照規定,你應該一回來就要進行這個手術。到現在為止,你已經遲了……”
她抬手看了看手表,接著說:“……已經遲了三十八個小時。我看在之初面子上,再給你二十個小時,明天早晨一定要做手術。”
顧念之挑了挑眉,“您的意思是,不管明天早上何教授會不會回來,我這個手術都是非做不可了?”
“可以這么說。”秦瑤光點了點頭,視線移到何承堅身上,再一次催促他,“我們走吧,讓念之休息休息。”
顧念之沒有達到目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馬上叫住秦瑤光,又問:“秦女士,聽說這個手術很厲害,想剔除哪段記憶,就剔除哪段記憶,是嗎?”
“當然。”秦瑤光露出一絲微笑,聲音柔和許多,“這個手術是我祖父傳下來的,到現在為止經過了許多臨床試驗,你不用擔心任何副作用。”
顧念之做出夸張的神情,雙手一攤,“天啦!真的這么厲害?!那太可怕了!”
說完她迅速將目光集中在一直一言不發的何承堅身上,“何上將,恕我直言,這種手術應該被嚴格限制,不僅是對接受手術的人要慎重檢測,對能做這種手術的人,更要嚴加管束,不能放任自流,以免他們成為危害社會公義,違反國家法律的嚴重犯罪分子。”
“你什么意思?”溫守憶皺了皺眉頭,臉上的神情很是不安,“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
“這怎么叫危言聳聽呢?”顧念之盯著何承堅,看著他瀲滟的桃花眼,比何之初的眼眸更加深邃,眼角深深的紋路更讓他顯得莫測高深。
顧念之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能夠拉攏的對象,就是這位何上將了,她只能賭一把。
“何上將,我想問問,秦女士和溫小姐剛才說的保密條例,是針對誰制定的?”
何承堅這時才緩緩開口,“……針對接受手術的人。”
顧念之雙掌一闔,“我明白了,也就是說,你們的保密條例,只規定誰必須接受手術,并沒有對做手術的人有任何約束,對嗎?”
何承堅的臉色嚴肅起來,“據我所知,沒有。”
“這就是我說的更大的危害。”顧念之將目光移到秦瑤光身上,她一臉的倔強執拗,對自己認準了的事,從來都是一往直前,“從法律上來說,人的記憶,是可以作為呈堂證供的,也就是人證。”
“如果有一種技術,可以隨意剔除人的記憶,那么從法律來說,一切的人證將不再準確。法庭判案,人證將嚴重缺失。”
“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是整個社會存在的基石都被動搖了。”
溫守憶對顧念之的說法目瞪口呆,“……你也太夸張了吧?”
“這怎么是夸張?”顧念之兩手抄在褲兜里,她身量高,垂首看著溫守憶圓圓的娃娃臉,繼續說:“因為人的記憶,就是人的經歷,也就是人類社會存在的基石。當有一種技術,能夠剜去人的一部分記憶,那就是在挖掘社會穩定的基石。”
“何上將,你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嚴重問題嗎?”
顧念之的話十分有煽動性,而且高屋建瓴,從政治和法律角度來對這種手術提出質疑,不僅從根本上動搖這種手術的合法性,而且巧妙地將自己摘出來。
何承堅果然面露遲疑之色。
秦瑤光心里一緊,但表面上還是不緊不慢地說:“我可以擔保這個手術的確是萬無一失。我們有嚴格的保密條例,確定只有去過那邊的人會接受這種手術,絕對不會濫用,你不要杞人憂天。”
顧念之嗤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好笑。這個世上有萬無一失的事情嗎?——并沒有。”
“國際法還規定不能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呢,但是它能阻止那些國家在對外戰爭中使用大規模武器了嗎?——并沒有。大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要能打贏仗就行。為什么?因為國際法對國家行為其實沒有強制性約束,只能靠自覺。”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任何不受限制的技術,都會被濫用。”
“只要有利可圖,只要對自己有利。”
“所以你們認為這種手術不會被濫用,更不會對社會秩序造成混亂,完全是你們一廂情愿。就連立了法的事,都有人鉆空子。更何況一項毫無限制的高精技術。”
溫守憶只是不愿意顧念之接受這個手術,但并沒有想過要完全取締或者極大的限制這種手術。
她沒想到顧念之的戰斗力這么強,心里有些發怵,連忙說:“我相信秦姨,她人品絕佳,一心撲在醫學技術上,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顧念之呵了一聲,視線在溫守憶和秦瑤光之間看來看去,笑盈盈地說:“我也相信秦女士醫術精湛,但我不信這種技術一點副作用都沒有,也不信它從來沒有被濫用過。”
她看了何承堅一眼,見他鼓勵地看著她,并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就大著膽子一字一句地說:“古代圣賢說過,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在秦女士這件事上,是醫以術攪序。這種匪夷所思的醫術,會擾亂社會秩序,干涉司法公正。”
秦瑤光氣得臉色發白,臉上忍不住抽搐了兩下,淡聲說:“你這個扣帽子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好。”
顧念之偏頭俏皮一笑說:“我是學法律的,我只相信法律的約束和制衡,相信違法亂紀的人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當然,秦女士,我不是單指你,我是指所有人,沒人能夠凌駕于法律之上。”
秦瑤光臉色鐵青,“你才幾歲,就跟人談法律,也不怕笑掉別人大牙!——守憶也是學法律的,哈佛法學院高材生,你說的這些,她難道沒想過?”說著,將溫守憶拉了過來,“守憶,你說,你是法律專家。”
溫守憶臉色一紅,嘴唇囁嚅了幾下,說:“……她說的其實是政治問題,不是法律問題。”
“呵,政治問題,她這種還不滿二十歲的姑娘就更不懂了。”秦瑤光扯了扯何承堅的衣角,“何大哥,你說對不對?”
何承堅卻笑著說:“念之說得很對,你說的這些問題,我以前沒有考慮過。現在聽你說起來,確實后患無窮,需要慎重考慮。”
顧念之滿意極了,心里高興,接著對秦瑤光窮追猛打。
“秦女士,我看你是不管怎樣都一定要給我做手術了。那么我能不能問你要一份詳細的手術流程?這樣我明天好好準備一下。”
秦瑤光生氣地別過頭,硬邦邦地說:“沒有。明天你只要來手術室就好。”
“這么重要的手術,居然連個手術流程都沒有?”顧念之雙手環胸,面沉如水,“你們那保密條例都沒有提及具體的手術流程嗎?”
溫守憶深深地垂下頭,表示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
秦瑤光瞥了她一眼,才不情愿地看著顧念之,皺眉說:“就你事多。我做了那么多手術,還沒人對我要過手術流程。你這是不信任我。”
“對啊,我就是不信任你。”顧念之打蛇隨棍上,“那換別的醫生給我做吧。”
“你明明知道只有我能做,現在卻亂扯一通,不就是不想做手術嗎?”秦瑤光回過神來,忍不住低斥她,“保密條例并沒有要求我準備手術流程。”
“這樣啊。”顧念之抬頭看著天花板上曇花造型的頂燈,“那你們的法律真是很不完善。不過呢,我也沒有幫你們完善法律的意思,你們請不起我。”
她一臉自得的樣子,何承堅莞爾,說:“小念之厲害了,行,你開價吧,我代表華夏帝國政府請你幫我們完善這方面的法律條款,行不行?”
“如果何上將親自請我,我當然卻之不恭。”顧念之大言不慚地說,“看見了吧?你們科技的發展這么強大,但是卻沒有相應的法制和道德約束,是會出大簍子的。我看在何教授面子上,勉為其難幫你們先制定一個小目標。”
“哦,這么快就有目標了?”何承堅笑呵呵地說,對認真爭辯的顧念之越看越喜歡,“說來聽聽?”
“很簡單,因為這個技術據說只有秦家有,那就先查秦家。從這個技術誕生時候的記錄查起,秦家不得把這項技術當做私人所有,必須貢獻給國家。”
“這是秦家祖傳的醫術,為什么要貢獻給國家?”溫守憶第一個表示反對。
顧念之鄙夷地看著她,“因為這項技術是拿我們國家的公民做手術練刀練出來的,而且現在是用在國家安全方面,所以他們應該交出所有的技術,由國家掌管。”
“如果不愿意,行,那你們醫院這么多年就是非法行醫。根據法律,你們得賠的傾家蕩產,而且主要負責人員要坐牢服刑。”
顧念之振振有詞,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秦瑤光氣得笑了,“你就是要跟我做對,是不是?”
“冤枉!我怎么會跟您做對呢?我明明是在發揮主人翁精神,幫你們的國家greatagain!”顧念之調皮地用了一句美國那位新任總統的競選詞。
”主人翁精神?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剛才你可不承認你是我們這邊的人。”秦瑤光立刻刺了她一句。
顧念之兩手一攤,為難地說:“看吧看吧,我剛才說我不是你們這邊的人,你還非逼我做你們的人。現在又不承認了,所以你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想清楚前因后果,不要自相矛盾,自己打自己的嘴好伐?我很有禮貌的,一般輕易不打人臉。”
這還叫不打人臉?
這是把臉都扇腫了好吧?
何承堅垂下眼眸,贊賞地點點頭,“念之說得非常有道理,我回去就讓我的生活秘書找龍議長和謝首相開會,討論一下你們秦氏這一項技術的歸屬問題。——念之,你休息幾天,等身體好了再說。”
這是今天的第一更:第1475章《釜底抽薪》。
晚上八點第二更,繼續為去年“霽魚兒”盟主大人的打賞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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