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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緩和良久,林如海老邁而清癯的面容上,仍是滿滿的動容之色。
以金山、銀海,來推動全民讀書……
這……
如果做成了,這大概是繼強力開海拓疆億萬里后,賈薔做出的第二件,足以開天辟地的宏偉功業!
若果真做成了,賈薔的確,根本不懼任何挑戰!
幾千年來士族的清貴地位,都會受到根本的打擊和動搖。
就林如海所知,如今大燕的啟蒙教育,第一天教誨蒙童的,就是忠君愛國四個字。
更何況,賈薔還要肩負起天下所有蒙童的進一步教育!
可是……
“哪有這么多啟蒙先生?”
林如海皺眉問道。
以大燕如今兩億多丁口數,受學蒙童以千萬計,便是五十人一個啟蒙先生,也要二十萬數。
眼下大燕有沒有二十萬讀書人?
肯定是有的……
不提舉人,大燕開國百年,在冊舉人不到六萬人,平均下來,一年不到六百人。
但要知道,大燕有一千五百余州縣……
秀才人數要多些,和舉人的比,大約在三十取一之數。
也就是說,大燕一個縣,一年平均不過十來個秀才,一年近兩萬數。
當然,啟蒙師未必需要秀才這樣的“高才”,童生便足以。
童生的人數,那就多了去了……
但莫要忘了,如今大燕對讀過書的人的需求,是何等的饑渴!
隨著商業大興,各省、府、州、縣的商號如雨后春筍一般,層出不窮!
托風口大勢的福,只要不是太蠢的,基本上都了財。
一個商號,少不了掌柜的,少不了賬房,越大的商號,需要的掌柜的和賬房先生就越多。
光大燕新生出的數以萬計的商號,所需要讀書識字的人才,就不知凡幾。
更不用說,對讀書識字需求最大的,是官家,尤其是開海之后的官家。
基本上,只要不是睜眼瞎,只要愿意出海,就能有一個吃皇糧的位置等著……
在這種情況下,從哪尋出二十萬安貧樂道愿意當鄉村教師的讀書人出來?
就聽賈薔略顯神秘的一笑,道:“先生不知,近數月來,朕與軍機處并吏部、禮部的人商議了不下十次,初步議定,從明歲起,童生考秀才,需有至少一年的支教經歷。秀才考舉人,需有至少三年的支教經歷,舉人考進士,則需有至少五年的支教經歷。此支教,不能純應付了事,所教學員,必須經過考試合格后,才算過關。”
林如海聞言再度震驚,看著賈薔道:“這等事,廷推能過?”
賈薔笑了笑,沒有言語。
但林如海這樣的頂級人物,一下就明白過來何意!
換做今年以前,這樣大的動靜,多半是推不過的。
可今年……
賈薔以前所未有強硬的手腕,近乎血洗了天下官員,在軍中都以及強硬的姿態大肆清洗一番,而居然未引起太大的反彈水花……
這樣前無古人的權勢下,誰還敢反對?
“皇上,這絕非好事!!”
林如海用近乎生硬的語氣提醒道。
賈薔似乎感覺到黛玉身上的寒意,將身上的繡龍大氅脫下,披在了她肩頭,系好絲絳后,眺望著神京城輕聲道:“朕知道,以強威之勢來成全此事,是在掘二十年來心血的根基。以國法治國,喊了近二十年,如今卻……
不過,朕不后悔,因為朕醒悟了一件事,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也不等林如海問,賈薔便微笑道:“朕醒悟過來,若始終依靠士族,就永遠做不到以王法治國!朕在時,或許還能維持一個表面的架子。等朕不再了,后繼子孫絕無可能抵擋的住幾千年橫推而來的大勢!所以朕余生之所為,便是讓天下民戶家家為士族,要讓天下臣民人人如龍!!
這,就是朕的大勢!”
聽聞此言,李鑾和林安之幾乎是同時打了個激靈,只覺得從頭皮開始麻,并瞬間遍及全身不禁顫栗,二人齊齊跪倒在地,李鑾大聲道:“父皇之大勢,即天下之大勢!”
林安之則道:“此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皇上,臣何其幸也!臣何其幸也!臣何其幸也!!”
賈薔見其激動的失態,便笑問道:“哦?幸于何處?”
林安之眼睛都泛紅了,道:“臣幸之于得逢圣主臨世,臣幸之于可觀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臣幸之于可目睹堯舜至圣亦不曾有之萬古盛世!!”
賈薔聞言哈哈大笑,同林如海和黛玉道:“瞧瞧,安之已得為官真味矣!”
林如海不言,黛玉則不依的嗔怪道:“安之如此敬愛于你,皇上豈忍心戲謔?”
實則連黛玉,都被震撼之極。
使天下民戶家家為士族,使天下臣民人人如龍!
何謂萬古第一偉男子?
莫過于此枕邊人!
林如海也終于沒了先前的擔憂,他緩緩搖頭苦笑道:“天下大勢當真是日新月異,老夫雖勤學之,可到底年老體衰,跟不上世道了。也沒有精力,再替皇上籌謀這等改天換日的曠世偉業。恨不能再活一世啊……”
賈薔卻笑道:“此華夏之萬世基業,立策當然要高,實施起來,卻也慎之重之。施政當然要雷厲風行,但雷厲風行不是莽沖莽打。所以,也就需要先生這樣的國老來盯著。
百廢待興,朕也是實在分身無術,只能倚仗先生您這樣的無雙國士,幫朕一把。”
林如海聞言,正搖頭想說甚么,就見黛玉忽地上前,在賈薔鬢間撥拉了兩下,同林如海道:“爹爹,你看他!”
覺女兒語氣有異,再往前看,因不甚清楚,林如海忍不住上前了步瞪大眼,然后就看到黛玉手下,雖并不多,但十分刺眼的銀白色……
林如海登時動容,原本疲憊落寞的老眼中,噴涌出的憐愛神情,讓林安之都大為吃味……
“薔兒,你要保重身子啊!”
賈薔一直以來都好似不會老一般,與太子和林安之同立,除了氣勢神韻遠超二人外,單看年歲,仿佛差不了太多。
如今陡見白生,林如海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在他心里,賈薔與長子無異……
聽此言不對,站在一邊的李鑾悄然往跟前湊了湊,就看到他母后手邊,那些星星點點的霜白,李鑾這一刻,眼睛猛地圓睜,心頭如被一只大手狠抓了把般,眼淚一瞬間如決堤之水,撲簌滾下。
他“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抱住賈薔的腿就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其聲之悲切惶恐,讓賈薔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已經走了……
正要一腳飛走,只是看到黛玉也不住的落淚時,他才忍住,好笑的同林如海道:“先生,弟子都要年近不惑了,頭上有些白,不是極正常之事么?”
林如海失神不語,倒是李鑾,抱著賈薔的腿不放,如稚童般大聲哭道:“兒臣只要父皇萬歲,兒臣只要父皇萬歲!兒臣愿為一輩子的太子,兒臣愿為一輩子的太子啊!”
看著李鑾哭的已經讓涕淚糊了臉,賈薔本來嘲笑的心思也就淡了,沉吟稍許后溫聲笑道:“朕只是生了些許白,但應該還能再活很多很多年。李鑾啊,如果你們這些皇子不注重將養身子骨,莫說哭朕,朕說不得還得忍受白人送黑人之痛。若是如此,你們才是大不孝之罪。所以大可不必擔憂朕,朕每日勤練不輟,身子骨比你們還好。更何況……死有甚么可怕的?
只要朕將該做的事都做了,問心無愧,再將你母后她們送走,朕會很坦然的迎接那一天……”
李鑾:“……”
林安之都苦笑起來,道:“皇上,您別說了,臣都害怕了……怎么,怎么還送走……”
賈薔嗤笑一聲,道:“你個混帳在想甚么呢?朕是希望你姐姐能走在朕的前面,不然留她在后面,她哭的時候,朕如何為她拭淚?”
林安之:“……”
李鑾:“……”
看著投身于賈薔懷中不肯起的黛玉,和顧盼自雄的賈薔,林如海也覺得,幾根白毛算個屁!
“小十八!你財了!!”
站在東非大陸當地人稱之為內必羅的土地上,看著夕陽下奈瓦沙湖上漫天飛舞的魚鷹,看著遍地盛開的鮮花,隨處可見的甜美水果,李鋈丟開手中的火器后,圓鼓鼓的身軀學著魚鷹一樣跳出了飛翔的姿勢,朝李鍇大聲笑道。
不止李鋈在笑,李錚、李鉚等二十余皇子,都在大笑。
真的,真的出乎他們意料了。
他們來過非洲大陸,不過是唐藩的博城(孟買),直奔宋藩(南非)。
宋藩是天子親自圈出的地方,按照過往的經驗來看,當是土地最好也最有價值的地盤。
他們親自去過宋藩,卻現那里氣候之炎熱,土地之干旱,出乎他們意料。
當然,大金礦的現,遮掩掉了一切缺點……
不過就他們了解,整個非洲大陸上,大多數土地都是如此,甚至遠不及宋藩。
卻未想到,靖海侯閆家替十八皇子李鍇尋的立國之地,氣候竟如此溫潤,水源如此豐富,土地如此肥沃……
此處真的,太讓諸皇子們驚喜了。
這個時節,大燕的北地早已入冬,江南也進入濕冷時節,可是此處氣候卻是清爽宜人。
“這樣的土地,合該我漢家子民所有!”
李錚目光炙熱的看著這一切,笑言道:“有這等肥沃之土為基業,眼下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斷的從本土遷移百姓過來,扎下深根去!”
李銘很是不解的問道:“大哥,這樣好的地方,疆域又廣闊,按道理來說,應該存在強大的王國才是。當初征伐東瀛,還打了不少硬仗。可此地的條件,比東瀛強百倍,為何敵人如同一群草雞,一戰即潰,都沒殺多少,人就跑的找不到影兒了?”
四散開打量著新占之土的諸皇子們聞言,都哈哈大笑起來。
起初他們還擔憂會不會是黑黑們的誘敵深入之計,就如當初在宋藩時,差點將太子都陷進去那回。
但一追就是近千里,其實追了不到一半時,他們就已經看不到黑黑們的背影了,追了個空氣……
他們不是沒見過黑黑,但如此擅長長跑的黑黑,還是頭一回見!
李錚笑道:“你們且看看此地的環境,便是懶漢也餓不死。到處是瓜果青菜,先前還看到數不清的羚羊、野牛……根本不需要奮斗,便能有滋味的活下去。這樣的地方,怎能生出梟雄來?東瀛就不同了,本就是彈丸之地,一年到頭幾乎天天都在地龍翻身,所以刁民也就多一些。不過老七這個問題很好,我等務要引以為戒,莫要因江山之秀麗,就丟了拼搏奔赴之心。
不然,等后面的小兄弟們一個個都出來,必笑我等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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