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正準備睡覺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我接起來“喂”了兩聲，里面沒有說話，只有輕輕的哽咽聲。

“夏雪，是你嗎？”我一下子清醒過來，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

里面仍是沒有說話，只是那哽咽聲更加重了。

“夏雪，對不起。”我說：“上次的事情，是我昏了頭，我竟然把蘇小白的話當真了……”

里面還是不說話，于是我就一個人說，不停地說，特別害怕夏雪會掛掉電話。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敢面對夏雪，直到這個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確定自己應該為此事負責，不能再像個窩囊廢一樣逃避著。“如果你愿意等我。”我說：“等我從號子里出來，我一定娶你。”

里面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就掛掉了。我呆呆地挺著里面的“嘟嘟”聲，無可奈何地靠在墻根上，可是已經全然沒有了睡意，腦海里全是那天和夏雪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籠子里有響動。我以為有人上廁所，便沒當回事。但是過了一會兒，響動漸漸多了起來，似乎好多人都站起來了。我奇怪地睜開眼一看，只見牢籠里，除了我和鼾聲大作的馬武龍外，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共八個。大半夜的，他們起來做什么？

沒有燈光，隱隱約約的只能看到人影。我發現他們正躡手躡腳地走向馬武龍，突然明白過來他們想干什么，想都沒有想就大喊了一聲：“馬老哥！”

排椅上，馬武龍猛然坐了起來。牢籠里也沸騰起來，所有人一起沖向馬武龍。“媽的，那個小子壞了咱們的事，先收拾馬武龍，再收拾他！”之前學狗叫的那個漢子，也就是這個牢籠的前牢頭說道。馬武龍猛然站起，一拳朝著當先過來的人打過去，那人吭都沒吭一聲就飛了出去。緊接著，馬武龍就和其他人打起來，一時間“砰砰砰”的聲音不絕于耳，現場太黑也看不清楚，只有喘息聲和打斗的聲音。

“王八羔子，都活膩歪了！”馬武龍嘶吼著，和多人混戰在一起。

隔壁也喧嘩大作，眾人紛紛喊道：“馬老哥，怎么回事？”“媽的，半夜三更搞什么鬼？”“敢偷襲我們馬老哥，都是活的不耐煩了吧？”“王浩，你上去幫幫我們馬老哥，我們這些人做鬼也會報答你的！”我只聽說過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還沒聽說過做鬼也會報答你。

不過這幾天馬武龍確實對我不錯，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也上去加入了混戰，逮著一個稍微瘦弱一些的漢子，試圖將他按倒在地上。但是我錯了，成年人和高中生的差距太大，人家只是回手一個肘擊，就把我抗出去老遠。

“小兔崽子，這沒你事啊。”那人罵道：“等會兒再好好收拾你這個馬屁精……”

我一肚子火，我這幾天沒少幫他們說話，到頭來竟然說我是馬屁精，馬武龍說的沒錯，在這個世界上混，不能表現的太善良，人善被人欺！只有惡人，才會讓別人害怕！

我是真的發狂了，端起角落的便盆，那里面乘著不少屎尿，一下就朝著混戰潑了過去。

“草！”那些人紛紛罵了起來，有三四個人更是朝著我撲了過來。我朝著當先一人的肚子踹了過去，但好像就是踹在一面墻壁上，對方根本連動都沒動，一把抓住我就把我朝墻上甩了過去。我整個身體貼在墻壁上，疼得我齜牙咧嘴的。在三四個成年人面前，我只有束手挨打的份兒，轉瞬間數人的拳腳已經落在我身上。我牢牢捂著自己的頭，用身體去硬抗著這些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毆打。

其他牢籠都開始起哄，叫嚷著：“打打打！打死一個少一個！”

這么亂的環境，值班的警察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就是不肯過來看看，真是急死我了。

好在我這么一鬧，終于給馬武龍爭取了時間。馬武龍數拳數腳之下，終于把圍在他身邊的幾個人放倒了，然后朝著我這邊奔過來。“打一個孩子算什么本事！”馬武龍咆哮著，抓起一個打我最狠的家伙，竟將他直直舉了起來，狠狠朝地上摔了下去，真是天生神力！

摔在地上的那人悶哼一聲，直接不動彈了。其他人看到此景，也都是不敢動了。

我終于得以休息一會兒，靠著墻壁慢慢坐下來，揉著身體各處的疼痛，這干老渣滓果然下手狠毒，一點都沒有因為我是個孩子而手下留情。馬武龍是裝出來的惡人，而他們是真正的惡人。這樣的惡人，只有用更惡的手段去對付他們才行。

“行啊，挺牛逼啊？”馬武龍看著還站著的幾位：“敢半夜偷襲我，誰出的主意啊？”

隔壁牢籠傳來聲音：“哈哈，馬武龍，你沒有被打死啊？真是可惜可惜啊。”

“嚇，放心吧，老子死不了，否則每年清明節，誰給你們這幫龜孫子燒紙？”馬武龍滿不在乎地說著，然后走到先前學狗叫的那個漢子面前：“是你挑的頭，沒錯吧？”

那漢子瑟瑟發抖，不時吞咽著喉嚨，看來真是害怕到了極點。

“哎，你慌什么？”馬武龍說：“敢做就要敢認，對吧？”

話音剛落，馬武龍揪著那漢子的頭發，拉著他使勁朝墻壁磕了過去。

“咚”的一聲，那漢子的頭結結實實地磕在墻壁上，緊接著一聲慘叫響起。

馬武龍顯然并沒有停手的打算，而是繼續按著他的頭在墻上磕著，“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力道十足，單聽聲音就覺得很疼。雖然基本沒有燈光，但還是隱約看到墻上的血。

我怕再這么磕下去就要出事，連忙說道：“馬老哥，快停手吧？”

馬武龍并未停手，一邊磕一邊說道：“你還為他說情？你該知道他們是幫什么東西了吧？你對他們好，他們根本不會記在心里，反而覺得你肯定好欺負；只有對他們壞，對他們狠狠的壞，他們才對你畢恭畢敬，奉若神明！”

很久之后，我幾乎已經忘了馬武龍長什么樣子，但是他說的這些話，我卻牢牢記在心里。

因為在我的生命里，出現過許許多多“你越是對他們好他們越不把你放在眼里，而你越是對他們壞他們越是來討好你”的人，令我哭笑不得、匪夷所思。人心啊，果然最難揣測。

走廊里傳來跑動的聲音，顯然是值班的警察終于趕來了。不等他趕到我們這個籠子門口，馬武龍就已經把那個漢子松開了。那個漢子癱倒在地上，喉嚨里發出驚恐的聲音。

“搞什么，搞什么，什么聲音這么響？！”值班的警察厲聲問道。

“嚇，沒什么，嘿嘿。”馬武龍搓著大手：“有人給我磕頭，找我要壓歲錢呢，是吧？”

那個漢子立刻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爺爺，我錯了！”

“哼！”門外的警察嗅了嗅鼻子：“什么味兒這么臭，你們把便盆打翻了？”

“嘿嘿，我一會兒就讓他們收拾好，您老就放心吧。”馬武龍憨厚地笑著。

“馬武龍，你少犯點事！”那警察喝道：“否則和你那幾個朋友一起挨槍子！”

“放心吧，我沒那么容易死，我還要照顧他們的老爹老娘，媳婦孩子呢。”馬武龍笑著；“還得每年給他們燒紙，否則這幫孫子在下面沒錢花，托夢來罵我就不好了。”

“你知道就好！”隔壁那個嗓子沙啞的老二說道：“敢早死一天，哥幾個在下面和你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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