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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來什么慌亂的低頭看了看衣裳不整的自己,匆忙理了理亂發,知道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自己定然蓬頭垢面,面容憔悴蒼白,忙不知所措的捂住臉說:“可是,我現在……是不是難看極了。”
他輕輕拉開我遮覆了半個臉頰的手一字一句的輕聲說:“你忘了,朕當初說過;只要是你,我都喜歡,君無戲言。”
我微微翹起唇角,他泛紅的眼眸牢牢盯著我,滿是銘心刻骨的思念。
“珍兒。”他輕聲喚我這兩字,卻已抵過心間的萬千話語。透著長久抑制的淚意,一如從前那般溫柔,只是唇齒間透著幾絲啞然,幾分道不盡的相思,一聲嘆息。
此刻像是拉了我心口的閘,分離之后的心酸和思念通通如洪水傾瀉。然而,我知道我們相見的時刻分秒有限。
“其實,我總是夢見你。只是,在夢里頭,大多數時候要么就看不到你的臉,要么你就一言不發的背對著我。”我喃喃說著,兩行清淚。
“我還記得有一次這里頭特別冷,你在我旁邊生著柴火。可無論我怎么叫你,你都默然不動,我卻發覺火苗竄上衣裳開始在我身上灼燒。后來醒來,才知道我是夜里頭入了寒氣,怪不得渾身都滾燙,那夢境才會那樣真真的……”說到后頭,我咽著心酸竟笑了起來。
他眼中閃過沉沉暗痛:“珍兒,你在這受了多少苦。”
“朕曾說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你,然而,現在……讓你成為階下囚備受折磨的卻是我。”捧起我的臉頰,他唇色如血,痛心無比。
我連連搖頭,未出口的話卻數度哽咽。
“朕,定會想法子救你出去!”他憤然抿著唇,左右尋了幾眼,走到木門前狠狠拽了拽那幾條粗粗的鐵鏈。
一聲一聲冰冷的鐵鏈聲,固執的堅而不破。
我搖搖頭無力的說:“沒用的。”
“親爸爸多么狠心,竟讓他們釘了這么多木板和鐵鏈來鎖住你。”他憤然說,握拳的手指仿佛都要嵌入手心,然而無論怎樣努力,那扇門都只能推開到能瞧見他半張臉的距離。
“我能不能逃脫出去已不重要,但是皇上,我一直很擔心你。自我們各自被困后,宮里頭發生了那么多事我都已聽說。”我隔著門的縫隙看他,掩飾不住的擔憂。
提及此,他黯然的垂下眼簾:“是朕連累了他們,也連累了你。”
“沒有,這算不上連累,就算早知今日,我也是自愿的!他們也是!你萬萬不要總是想要一力攬下全部責任,我不愿見你總是獨自背負。”我透過這縫隙的間距握住他溫熱的手。
“你不知,昨日,我又向翁師傅下了一道旨;在上邊寫著……翁同龢授讀以來,輔導無方,朕命他開缺回籍……永不敘用。”他話語一頓,仿佛緊抿著唇,眼角那滴淚便不會落下。
我詫異的睜大瞳孔:“皇上…您這是?是不是皇太后逼迫您下的旨意?”
他面色夾雜著蒼白,卻扯動嘴角沖我盡力一笑搖了搖頭:“是我自愿,如此這般,便撇清了翁師傅和我的一切關系。親爸爸若是再要追究怪罪此次參與變法之人,他也是清白的。”
我緩緩低下頭來,眼角滾燙,握著他的手更緊。
“朕唯一的慶幸,恐怕便是當初在變法之際讓他革職出京。縱然以后他都會怨恨朕,恐怕也再無機會親口向他解釋。但是,至少,他能夠安然的全身而退不是么。”他盡力掩藏著眼眸里的糾葛,輕聲說。
為讓翁同龢不被卷入,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干干脆脆的了斷他們之間數十多年的師生情。從此,一世不見,再無瓜葛。
“皇上,翁師傅……他總會明白你的一片苦心。”我只能如此勸慰他,我當然明白這個決定于他來說比當初讓翁同龢出京更加艱難。如此一來,不明真相的翁同龢恐怕該要怨怪他一世,這段師生情終究只得斬斷得干干凈凈。
“皇上,我聽說,皇太后限制了你的自由,還有那些廢除的新政……我最擔心的是你!眼見那些心血全都一日之間付諸東流。”我的唇角透著苦澀,想起為了這一場變法他不分日夜苦苦翻閱那些書,每次半夜醒來不顧深深倦意批閱奏折,為國未曾展開過眉眼,最后卻依舊換來這場幻滅的泡沫。
他仿佛又消瘦了幾分,我忍不住心疼的伸手觸摸他的臉頰:“還有……你又瘦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遮掩住無上復雜的那些心緒,仿佛若無其事般沖我一笑說:“我很好。”
我知道他只是想讓我安心。
“皇上!皇上!您得走了,奴才擔心兜不住,皇太后萬一知道……”一名跟著他過來的公公急急忙忙過來催促。
這么快又要分別?
我見狀,急切的死死抓著他的手想要任性的一直不松,想要在這爭分奪秒的片刻努力離他更近一些。然而釘著無數釘子的木板和幾條大鐵鏈橫亙在我和他之間,成為我們雖然相隔不足一米但卻永遠都跨越不了的距離。
我泣不成聲,終于還是明明白白的開口說了那句我之前一直心頭輾轉想要告知他的話,只是聲音不自覺的帶著顫抖:“皇上,最后一句話,你定要記住我之前和你所說的,無論發生何事,你都要好好的。就算失去了所有……”
“包括……我。”我緊咬唇齒,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透著懇切甚至渴求。
“珍兒!你在胡說什么?”他緊緊蹙著眉,聞言心已在刀刃。
“皇上,快!像是有人要來了!”那幾名公公慌張失措的說。
我們十指相扣的手已不得不松開,然而卻像一場持久的拉鋸戰,誰也不愿先松手。
我盡力的靠近這狹小的縫隙,淚眼朦朧的想要清清楚楚的再多看他幾眼,卻力不從心,從未如此強烈的想要沖破這些囚禁了我數月的層層枷鎖。
然而為了不讓他受到慈禧苛責,我終究還是不得不強迫自己咬著唇率先忍痛松手。縱然心被剪子一片一片生生剪斷,痛意彌漫得無法呼吸,卻仍舊逼迫自己割舍,不要再繼續眷念下去。
只是當手漸漸從他溫熱的手心里滑落的那一刻,心突然落空般的從高空跌下,極速下墜著。那樣慌張,那樣不知所措,卻又不得不接受又要和他再度分離的殘酷事實。
“載湉,一定要答應我!”情急之下,我終于忍不住不顧其他的再次喊了他的名字。
分別這一刻,他隱忍良久的淚終于在他如珠玉般的面龐上劃出一道淚痕,烏黑的大眼眸里滿是深深的不舍。喉頭一動,他還想要再說什么,然而卻連一聲道別都已來不及。
我的手中還留有他的余溫,然而他的面容已漸漸消失在門外。我再怎樣費勁力氣扒著鐵鏈,也不能從木門的間距再窺探到他的身影。怔怔然,牢牢抓住鐵鏈的手指骨已泛白。
原來,目送他離開也是我的奢侈。
“就算費勁全力,我也會救你出來,珍兒,等我好嗎!”隱隱傳來最后他急促的聲音。
我的身子無力的靠著冰冷的門滑落,心疼得已無法自持。方才的氣力霎時消失殆盡,整個人如被抽空。
相見時難別亦難,我知道,這是我和他的最后倒數。
“傻瓜,你該記住我的話才是,如果某一天永遠失去我,也請……好好活著。”
我低下頭來呆怔的看著手心,若不是手上還留有他的余溫,我依舊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是排除萬難前來看我。那么,我還能夠奢望下一次嗎?
我垂下眼眸,靠著門板。輕輕一聲嘆息,獨自消弭在重歸寂靜的夜。
新年伊始,獨在冷宮的我聽見從三大殿那邊傳來的隱隱炮竹聲,卻并不關心,只是蒼白著唇喃喃說:“原來,又過了一年。”
一切節日都已成了讓我畏懼的災難日,聽著諷刺的笑聲,跪受指責便成了節日里的全部內容。若不是還留有幾絲期盼,興許我難以獨自熬過這個寒冬。
安靜的夜里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我猛然抬頭看著窗口,踮起腳尖守望著,如死水般的心驟然生出期待的泛起波瀾來。
然而在萬分期盼中出現的卻是吳公公那略帶輕諷的黑瘦臉頰,我面容一冷,扭過頭去。
“珍小主,是不是失望了。”他笑著說,又刻意加上一句:“瞧您這模樣,像是在等誰,不過,究竟在等著誰呢?”
他尖利的笑聲讓我一陣不適,卻依舊冷著臉視他于無物。
“哦,奴才可知道了。”他不依不饒的湊近窗子:“皇上?”
“大過年的,公公莫非閑得慌,也不想著去陪陪家人,倒執著的守著這枯木籠子不放,是能撿著金子還是銀子?”我終于忍不住面無神情的反諷回去幾句。
“喲!金子銀子奴才可不奢望,可要不好好守在這,奴才這腦袋可也跟著他們一起搬家了。”他作勢用手抹了抹脖子。
我背過身去,他卻有意無意的說:“對了,奴才忘了告訴您,可就莫再盼了。皇太后神通廣大,知道皇上竟然背著她從瀛臺過來和您私會,那幾個同情心泛濫為你們牽線搭橋的公公現在可是已經……”:mayiwsk←→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