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著作《尤利烏斯·凱撒》中有這樣一句話。

“人們可以支配自己的命運，若我們受制于人，那錯不在命運，而在于我們自己。”

尹龍這一生博覽群書。

他自己本就是個作家。

感受著自己體內生命的流逝，他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此時的尹龍突然很想把那個真正的尹龍找到，并且掐著他的脖子，大聲質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就是命運。

被支配的命運。

別人早早安排好了。

受制于人，而他尚不自知。

“我想過我這一生的很多結果，或許九枚芯片都沒有達到我的預期，我會在遺憾中死去，也可能某一枚芯片拿到了A00的權限，但我沒能活到那個時間點……”

尹龍低聲喃喃。

那些都是悲觀的設想。

但現實是很美好的。

他成功了。

在壽命抵達終點前，幾乎就要完成整個計劃。

即使今天出現了這么多變故，他也能坦然接受，畢竟他也是個人，也會出錯，失敗了沒什么可怕的。

“縱然是那些悲觀的結果，我也能理解，但我從沒想過，我……我居然只是個機械，我分明擁有所有的記憶，每一天，每一個時刻，從小到大，從重生到現在……”

聽著他的自言自語。

此時的眾人才感到了尹龍的棘手。

那個躲在幕后的老家伙相當難對付，危險程度很高。

如果坐在這里的是尹龍真身，那么雖然這個老家伙很聰明，但也會有疏忽，有遺漏。

江博士沒有死透就是一個很大的疏忽。

但……尹龍居然連自己本身的仿生人都騙。

這說明他應該很早就想到了，江博士這種等級的仿生人確實很難殺死，他早已存在貝克城的每一個角落，還可能會有A00的幫助。

“你能不能推斷出到底是什么時候被替換了的？”陸文問道。

突然發現自己從人類變成了仿生人。

換做誰都無法立刻接受。

眼前這個機械尹龍此時應該相當痛恨那個真實的尹龍，所以陸文想嘗試著問出一點有用的線索。

但這個尹龍只是搖了搖頭，低聲嘆道：“我也不知道。”

或許就在某一天清晨。

迎著黎明醒來的尹龍，不再是血肉，而是機械。

但機械尹龍自己不知道。

在他的記憶中，這一天與以往沒什么不同，他依舊是血肉之軀，重復著起床吃飯與睡覺，繼續完善后續計劃，甚至會思索著什么時候才開始制造機械的他。

他還是他，但又不再是他。

很悲哀的一件事。

“九號，八號，我很抱歉……”

又到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環節。

“我總是很享受與操控別人命運的感覺，坐在幕后，策劃一切，可當我發現自己的命運也是被策劃的，我才突然明白，原來……”

“砰——！”

一枚子彈貫穿尹龍的脖子。

依舊是黃良開的槍。

他沒有瞄準頭顱。

即使是在情緒接近崩潰的情況下，黃良依舊知道，這個假尹龍腦袋里的四枚芯片還有用。

他并不是那些里所謂的豬隊友。

“尹龍那老家伙，也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江博士看著那具輪椅上的身體，問道：“陸文，你現在擁有A00的權限，能不能在全世界范圍內找一下尹龍的痕跡？”

“已經開始了，但希望不大。”陸文如實回應。

真正的尹龍就像是徹底隔絕了現實社會。

但他對這個世界始終是一個威脅。

只要他一天不死，威脅就一天不會消除。

這次的事情，讓眾人都領略到了尹龍的算計。

“如果真的有重生這回事，我更希望可以重生在那些龍傲天的主角身上。”陸文嘆道。

每天這樣算來算去其實是個很痛苦的事。

如果出場就滿級，實力打爆一切不服，做事不需要顧忌該多好，哪怕禿頭，陸文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事實沒法這樣。

每個人都在暗地里算計。

這個世界的人……心都是黑的。

陸文曾經一度把尹龍看作半個父親，還遺憾過在最后那段時間沒有好好陪伴尹龍。

“博士，這次多謝你了，如果沒有你在我芯片里植入反控制的程序，我現在估計還是被尹龍控制著的。”陸文說道。

“這個……其實……”

江博士用貓爪撓了撓頭。

他用比較委婉的口吻說道：“其實尹龍說的話沒錯，他對我確實是碾壓性的，我的反控制程序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沒有抵抗能力。”

陸文一愣，問道：“博士，不是你嗎？”

“不是我。”

“我夢境里那些特殊的病房，也不是你弄的？”

“什么病房？”

陸文把自己在夢境里見到的，那些很詭異的病房，簡單描述了一遍。

江博士聞言后只是搖頭。

這些都和他沒關系。

“其實我和白浩來之前，商量過各種情況，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已經被控制住了，所以我讓他進來后第一時間就解決你，你的戰斗力在這里是最強的。”

進來后發現陸文并沒有被控制。

江博士與白浩也比較意外。

他們那會覺得應該是尹龍還沒有來得及控制陸文。

“不是江博士，A00現在也還沒恢復，沒法問她，感覺也不太像是她……”

夢境來源于現實。

這個現實到底是誰給陸文的？那些特殊的病房對應著什么？

一時間找不到答案。

尹龍也不知所蹤。

背后似乎還有別的人在關注陸文。

即使掌握了A00的權限，陸文也并沒有感覺自己強大了多少，他還是太年輕了，才兩個多月，比不過許多老家伙幾十年的布置。

他隨后又問了問江博士有關白浩的情況。

為了避免白浩想起某些傷心的往事，這次兩人是直接在線上交流的。

江博士說白浩還沒來得及用那枚金幣換錢，他母親就在一次地下組織的火拼中喪生了。

貝克城那種混亂的地方，即使是醫院也并不安全。

有個地下組織成員受了重傷，去醫院治療，另一伙人得知了消息，就去醫院斬草除根。

火焰與爆炸，激戰與槍聲。

一切平息之后，硝煙散盡，塵埃落地。

醫護人員與傷病患者死傷慘重，白色的醫院制服與藍白的病號服都被血水染紅，鮮血甚至從住院大樓的門口流淌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世界上總是有很多巧合。

白浩的母親也在那個醫院，成為了死亡數字之一。

后來那兩伙人都死了。

在接下來一個多月的時間里一個一個死去，大多死得很凄慘，每一個的死亡都伴隨著金幣落地的聲音。

江博士給陸文看了一段視頻。

視頻里是一個被綁著的地下組織成員。

白浩給了他一枚金幣，叫他高高拋棄，并且告訴他：如果是正面微笑，他就不會殺他，但如果是背面的花，他會一槍崩了他的腦袋。

那個成員惶恐扔出金幣。

金幣落地。

是正面。

那人的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甚至有些小激動，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白浩遵守了承諾。

并沒有當場殺他。

而是用小刀子在他渾身上下割出了無數道細微的傷口，鮮血淋漓，那人成了個血人。

這些傷口并不致命。

然后白浩就走了。

鎖死了那個地下室的鐵門。

留下被綁那人痛苦的哀嚎。

以及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螞蟻……

依然是命運。

如果他母親沒死，現在白浩或許還是那個比較膽小怕事的青年，用那枚金幣剩下的錢過上了普通的日子。

并不是每個人生而嗜血。

“接下來大家都謹慎點，尹龍那個老家伙隨時可能冒出來。”

“陸文你準備去做什么？”

“找到零號，看看她是否知道有關尹龍的更多消息，如果不知道那就送她一程，博士，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黎夢，她或許需要很久才能醒過來，我這具身體還得回城區那邊處理事情。”

“沒問題。”

貝克城這邊。

重新恢復身體聯系的陸文已經出發了。

A00在重啟前給了陸文三個位置。

那是零號最后的三具身體。

蔣小年解決了一個。

殷六月正在向著第二個目標趕去。

陸文的目標是最后一個。

他并不是很擔心殷六月那邊，那姑娘的戰斗力相當強。

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來到這天下午的四點。

最后一個零號沒有坐以待斃。

陸文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向無人區更深處出發了。

兩人在一座廢墟城市的街道上相見。

都坐在各自的車里。

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會有一場追逐戰。

零號逃，陸文追。

最后會以零號的死亡結束。

“陸文，你已經拿到了A00的權限，我現在對你沒有任何威脅，你就不能放我一條生路？”

零號很聰明。

雖然眼前這個仿生人并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三具陸文身體之一，但她能猜到。

“留著你有什么用？”陸文淡淡問道。

“你想不想知道幕后黑手是誰？”

這座城市的風沙很大。

所以零號不得不大聲詢問，壓過那些呼嘯的狂風。

“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了？”零號一愣，隨即問道：“他到底是誰？”

“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

陸文笑了笑。

不愧是零號，一如既往狡猾，為了活命什么都能編出來。

但現在的零號就像是驚弓之鳥，如果換做以前，她肯定不會問出那句‘他到底是誰’。

這是個很蠢的問題。

問出這句話，就代表她在騙陸文，就表示她完全處于弱勢的一方。

主動權在陸文手里，被攥得死死的。

“是尹龍，對不對？”零號也意識到她不該說那句話，但她現在也顧不得太多了。

A00強行鎖死了她每一具身體之間的聯系，也切斷了她與外界的聯系，她根本就不知道別的身體到底是什么情況。

現在陸文親自來找她。

只能說明一件事……這是她最后一具身體了。

如果連這具身體都沒了，那她就真的沒了，她這樣謹慎的人從來不會留下數據備份，每一具身體就是移動的備份。

剩下那個玩具主身，連主動攻擊的能力都沒有，根本做不了什么。

陸文見零號還在思索，便淡笑著問道：“你不打算逃嗎？”

“逃了也沒用，終究會被你追上，死在你槍下。”零號很坦然。

“那你準備迎接死亡？”

“不。”

零號徑直從自己的車上跳下來，手里沒有武器。

這是在釋放信號。

表示她自己不會逃，也不會反抗。

“陸文，我比你活的時間更長，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消息，或許我可以用這些消息來換一條生路。”

陸文則聳了聳肩，說道：“我們都是計算機，學識不能用時間來衡量，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獲取這八十年間所有的知識。”

“有些東西你終究是沒辦法直接獲取到的。”零號說道。

“比如？”

“你想不想知道是誰把我從那個玩具里分離出來，并創造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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