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喜悅還沒持續多久，就聽老太太語氣平靜地道：

“那孩子和茂哥兒同歲，你走那年留下的。”

那孩子……

留下……

巨大的喜悅伴隨著怒火而來，趙希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重重地咽了咽喉嚨，不可置信道：“她，他們沒在趙府？”

翠兒是他的通房，只待他娶了正妻后就能提成姨娘。翠兒懷了他的孩子，不說該有的分例，只說看在孩子的份上，大哥也不能，也不該……

老太太搖搖頭，那憐憫的眼神看得趙希渾身發顫。

是了，大哥連他都不在意，又怎么會在意他的孩子？

“我，我去看他們，我現在就去！”

趙希再也等不及，恨不能插上翅膀去見那朝思暮想的人兒。

老太太理解他的心情，還讓人套了馬車，準備送他一程。趙希迫不及待騎上了馬，他得快點，再快點去見他們。

趙希走得風風火火，叢氏有些不敢看老太太。

那對母子的秘密，她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時候發現的，但她和那對母子的淵源，老太太肯定也知道了。

叢氏心虛，老太太卻釋懷一笑，并不打算追究。她扭頭和安侍衛了解起大營的情況。

叢氏松了口氣，高興地拉著兒子去見妹妹和弟弟。

老太太眼角的余光瞥見叢氏毫無負擔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

她之所以會發現翠兒母子的存在，說起來還得感謝叢氏。

老太太早就知道胡老二在槐花街買了個小院兒，這本也沒什么。但她隱隱發現叢氏接濟鄰居，這就有點問題了。

經歷了種種事后的叢氏說是自私自利也不為過，她一心只想著自己，怎么會忽然去接濟什么鄰居？

老太太從這條線入手，查著查著就查到了翠兒是趙希的通房，她和叢氏是在趙府認識的。趙希被趙員外強硬送去當兵后，翠兒也被趕出了趙府。懷著身孕的翠兒根本養不活自己，若不是叢氏從中接濟，她也不可能生下孩子，還能活到現在。

老太太對叢氏的感觀很復雜，她能對翠兒盡心盡力，卻對胡家充滿算計。從她被賣進趙府到離開，與翠兒相識的日子其實并不長。

人大概就是如此，會做好事，也會做壞事。人性復雜，那……是不是胡老大也有做好事的一面？

老太太決定再給胡老大，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陰暗潮濕的陋巷，一群黃髫小兒圍成一圈在斗蛐蛐。旁邊是高聳的草垛，顏色灰不溜秋；另一旁散落著屎尿痕跡，那味道……一言難盡。

幾個孩子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斗得火熱。

“毛將軍，加把勁兒啊！”

“土元帥，上，快上！”

“哎呦，毛將軍你怎么腿兒瘸了。上啊！”

“土元帥，贏了，馬上就要贏了，再加把勁兒！”

趙希嘴角抽了抽，什么“毛將軍”、“土元帥”，也只有一幫孩子才敢如此造次。

這幫孩子個頭參差不齊，有的剛過他的膝蓋，有的已與他肩膀一般高。大好的時光不去學堂卻在街邊鬼混，趙希微不可察地搖搖頭，他的兒子可不能如此。

他快速走過巷口，往翠兒家里趕。

這些年他的體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以前的小胖墩到現在體型修長。多年未見，也不知道翠兒還能不能認出他來？

應該……能吧？

趙希不確定地想。

站在翠兒家門外，趙希不自在地理了理領口。當了十多年的兵，早忘了女人的滋味。軍營里流傳著一句話：當兵有三年，母豬也能賽貂蟬。但他的翠兒，肯定是最好的。

“叩叩叩……”

他禮貌地輕叩門，連敲了幾下，卻沒聽到院中的動靜。

應該……沒找錯地方吧？

趙希又看了眼地址，嗯，沒錯。

他又敲響門，這次的力度比較大。

不多會兒，聽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趕忙退后一步，做出含笑的表情。

心中既緊張又期待，望著大門心跳如鼓。

“吱嘎。”

經久失修的大門被人打開，趙希咧開嘴笑得燦爛。

“翠……”兒……

趙希將后面的字咽下，看著眼前的耄耋老翁，一時語塞。

“你找誰？”老翁上下打量著他，大抵是看出了趙希腳上踩著軍靴，對他的態度還算和善。

他和善，趙希卻和善不起來。

這是翠兒的家，怎么會冒出個男人來！

難道說……翠兒嫁人了？

老太太只告訴他翠兒給他生了個兒子，卻沒有說翠兒的近況。想她出了趙府，會嫁人也再正常不過。

可，可趙希的心里不舒服。

“你是誰！”趙希的語氣不善，一雙眼睛瞪如牛瞳。雖然他外表單薄了些，但好歹在軍營浸淫多年，真正擺開氣勢很能唬人。

老翁嚇得趕緊交代清自己的身份，他就是這里的住戶，人稱一聲“張翁”。

趙希的怒火更盛，好啊，原來翠兒真的帶著他的兒子嫁人了！

情理上趙希能夠理解，但，但心里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來之前他本想將翠兒母子一同帶走，看來如今只需帶走兒子就行了。

“我找翠兒。”什么緊張、激動的情緒全都沒了，他大刺刺進了院兒。小院兒不大，栽種著各式各樣的蔬菜，將小院兒擠得滿滿當當，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正中是主屋，兩側還有偏房。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卻也有點薄產。

“翠兒？你是來找翠娘的吧？”張翁趕忙跟上，神情略帶幾分討好。

眼前的人相貌堂堂，還踩著軍靴，張翁第一眼就覺得不凡。如此貴人可不敢得罪。

翠兒？翠娘？

他們中間隔了十余載時光，趙希不確定道：

“她有一個十三歲的兒子。”

就算名字相似，兒子的存在總不能還有巧合。

張翁點點頭，這里就住了一位名字里帶“翠”的女人，肯定沒錯。

“那就沒錯了。翠娘在外頭做工還沒回來，要不……你到屋里坐坐？”

就算張翁不請，趙希也進來了，還不如借機討個好。

趙希可沒有被奉承的感覺，他大步邁進了屋，毫不客氣坐到了主位。

張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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