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懷著復雜的心情，洗漱好之后換上一身短褲短褂，十一提議，“四哥，我們擱游廊上吃飯，好不好？”

小樓健在叢林深處，周圍綠蔭環繞，正如祚所言，推開窗便可看到池塘、花園，假山、百獸和小橋流水。他吃飯不喜太多人盯著他，皇子阿哥到了他這里也慢慢習慣了自己動手吃飽喝足。

于是禛讓人搬個小桌子，放在池塘面的木橋上面，身邊只留白芨、白薇和兩名年長的嬤嬤服侍，小橋上站得下，也不怕擔心橋面“超重”。

太子一眾或拿著書或抱著琴或者拎著畫板過來找禛，入目見他還在吃飯，“白薇給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沒什么啊。”禛扭頭看他們一眼，大哥、二哥、三哥身上的長衫，“也不嫌熱。”

“不用你管。”瞧著弟弟們跟小四學著露出胳膊腿，撇撇嘴，“你快點，我等著你下棋呢。”祉揚了揚手中黃楊木棋子。

“你看他倆。”禛呶呶嘴。

只見俄舀一勺子蛋羹，自己吃一半，一半拋入池塘里，池塘里的魚兒紛紛游過來，小十樂得嘎嘎笑。

“那你也不管他倆，像什么樣子。”褆挑眉。

禛心想他倆見著我比見著汗阿瑪還親，偶爾想鬧一出，我哪好意思訓啊，“要不你來？”無聲地說。

褆抬手一人一巴掌，“坐好，吃飯！”

兩小孩癟癟嘴，硬是把眼淚憋回去，可憐巴巴的望著親愛的四哥被一幫兄長強行帶走。

其實他們也沒去哪兒。

小樓完工后，禛來過一次，康熙不好說禛假傳圣諭，暢春園總管不知，禛要求在小樓前劃出一塊地，除了原本存在的樹木，其他的花花草草都清理干凈換成石桌、秋千等物。總管奇怪，皇上歇腳點放這些東西干么，禛紅口白牙，“汗阿瑪這么交代的，想知道問他去。”

總管不敢質疑，現在？總管看見四阿哥就繞道走，這位主兒膽太肥，他們伺候不起啊！

這日，前往湖廣兩地查巡撫張汧貪婪不法之事的于成龍和馬齊來到暢春園，康熙聽他們講述張汧在湖廣兩地的暴行，百姓無人敢言，氣得一肚子火，晚飯也沒用多少。

而康熙是位極其重視養生的帝王，以前晚膳過后都會出去逛兩刻鐘，梁九功故意裝作不知道皇帝沒怎么吃飯，建議道，“四阿哥的小窩建成之后您還沒見過吧，皇上，奴才陪你散步去四阿哥那里？”

梁九功想得好，四阿哥話多，不能逗皇上開心，萬一他嘴賤惹到了皇上，皇上沖他吼一通，心里的煩躁吼出來，他們伺候時也不用提心吊膽的了。

本著有難一起當的原則，梁九功把康熙引到了小四那里。

太子抱著洋文書預習明天的內容，大阿哥揮劍熟練新學的招數，祉拿著古籍坐在秋千上一搖一晃，五七八/九擠在一塊玩四人牌九，被扔在一旁的十和十一扒著石桌看小四和祚下棋，一點也沒有觀棋不語真君子的覺悟，伸出胖乎乎手指瞎指揮，煩的祚要揍人。

康熙站在樹林中看到這一幕，莫名的心情好了，轉身低聲道，“走吧，瞧他們一個個忙的。”

來無聲息去無影。

轉眼到了八月份，老太后的身子越發不好，康熙想了想，八月底，啟程去塞外。

這次行程非常緩慢，不知道的人們還以為皇帝帶著長輩幼兒出游，而清楚內情的人，包括禛也收起嬉鬧，每天得空就去太皇太后賬下盡孝。

一群皇阿哥年齡不大，特別懂事，太皇太后有精神，就跟老人說說話，看到太皇太后精力不濟，立馬起身離開，雖然嘴上不說，都清楚，太皇太后強撐著，撐到塞外再看一眼蒙古大草原。

十二月份，京城褪下綠紗裙換上一身厚厚銀裝。

紫禁城中大雪紛飛，黃色琉璃瓦極有眼色地躲在半尺厚的雪中，朱紅色的墻壁也鉆進白色紗帳里，而這一切依然無法溫暖悲傷地人們。

康熙看著太皇太后安詳的容顏，坐在床邊久久不動。

太子帶來一眾哥哥弟弟跪在床邊，抹眼擦淚，“汗阿瑪，您一天滴水未進，兒子求您喝口湯吧。”

褆苦心勸道：“汗阿瑪，太皇太后也不希望看到你糟蹋自個的身子，您這樣下去，太皇太后也不安心啊。”

禩和禟經歷過一次，那時候他們的心智和年齡一樣小，只知道大清最最尊重的老太后去了，汗阿瑪非常難過，以后不用隨著額娘一起去給太皇太后請安了，其他的也沒了。

重活一次，沒少跟著禛去慈寧宮玩耍，太皇太后宮中有些稀罕物，康熙也沒有。比如海南快船運來的水果，品相好的都被康熙送到慈寧宮，而太皇太后年齡大，吃不下去啊，都便宜了臉皮比紫禁城城墻還要厚的四阿哥和他的兄弟們。

哥倆回想著這幾年和太皇太后相處的時光，眼圈通紅，低聲抽噎。

最后還是皇太后出面，提醒他后宮嬪妃以及宗室福晉來送太皇太后最后一程，康熙站起來，頭有點暈，身子一晃，嚇得梁九功上去扶著，動作太快，康熙聽到“嘎”一聲，梁都頭的老腰扭著了。

康熙神情木木的轉過來，梁公公好想哭一哭，“奴才沒事，沒事。”說著又伸出胳膊。康熙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在他徒弟的攙扶下出了慈寧宮。

太子打頭，領著兄弟們隨康熙回到乾清宮，沒等康熙進門，太子就吩咐小太監趕緊去御膳房傳膳。

康熙扭過臉，見十一個兒子都在，心里好受一些，“你們陪朕一起用吧。”

“是，汗阿瑪。”此時此景，只要康熙不糟蹋自個的身子，皇子阿哥們就不勸他別傷心別難過之類的。

康熙年少登基，面對內憂外患，太皇太后就像一座大山一直無言的守候著他，如今這座大山倒下來，康熙身后沒了依仗，沒跟著倒下已是萬幸。

當康熙用好素膳，禛沖太子遞個眼色，十一個阿哥魚貫而出來到院里的大樹下。

太子低聲問，“什么事？小四。”

“汗阿瑪看起來比先前精神了，心里面指不定多難過呢，你晚上擱這邊陪汗阿瑪唄。”禛想一頓飯想出個這么主意。

太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不敢置信的問，“不是讓我擠到汗阿瑪床上吧？”

禛點點頭，啪！腦袋上挨了一巴掌。

“二哥不同意還有大哥呢，干么打人家？”四阿哥的眼圈還紅著，又想流淚了。

褆擺手，“不行，我都娶了福晉，怎么還能像個小孩子一樣跟汗阿瑪睡？”

“大嫂會理解的。”禛有理由，“汗阿瑪的寢宮那么大，雖然有奴才守夜，可看起來還是空蕩蕩的，又這么冷的天，汗阿瑪依然會覺得空虛難過冷啊。”

“說得好！所以小四你今晚留下來陪汗阿瑪，反正你話多。”祉建議，其他阿哥同時看向小四，深以為是。

禛白他們一眼，“我跟太皇太后關系最好，汗阿瑪見著我會想到烏庫媽媽，我最不能出現在汗阿瑪面前。”

八和九同時作嘔，艾瑪！老四的臉好寬！虧他還能說出口！！！

太子和褆互看一眼，他們小時候遇著難過的事，團子大的小四兒陪著他們說說話聊聊天，他們一會兒就好了，如果讓他們自個呆著，就會不由自主反復回想那些令人難過傷心的事，越想越難過。

兩人沒有反駁小四，而是真覺得自個太大，不適合充當汗阿瑪的小馬甲。所以，引來眾人注意的八和九當晚就被扔到乾清宮。

冬天冷，晚上更冷，小八和老九看著大哥、二哥坐在他們的轎子走了，欲哭無淚，只能硬著頭皮上。

康熙看到抱著小枕頭的八和九，使勁揉揉眼，“你倆，這是干么呢？”

“兒子，兒子——”八賢王說不出口，都怪老四，出的特么的什么破主意。

禟閉上眼一咬牙，“今天雪太大把兒子的臥房壓塌了，求汗阿瑪收留一晚。”

康熙瞧兩人衣著單薄，好氣又好笑，“快進來吧。臥室塌了不會跟祺擠一晚，犯得著來鬧朕么。”

禟故作不知咧嘴傻笑，禩趕忙爬到龍床上，鉆進被子里長舒一口氣，“好暖和！”

“誰讓你們來的。”康熙讓兩個兒子睡在里面，令宮人給他們換一床厚一點的被子。

兄弟倆特別有默契，“四哥！”

“這個小四喲。”康熙無奈地躺下，床上多了兩個呼吸聲，果然分走了康熙的心神，兩兄弟這輩子第一次跟汗阿瑪同塌而眠，身體僵硬的睡不著，康熙反倒先進入夢鄉。

翌日，禩醒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叫醒禟，兩兄弟盯著身上明黃的被面你看我我看你，“汗阿瑪呢？”

“皇上一早起來就去慈寧宮了，八阿哥，九阿哥，起嗎？”宮人托著衣服問。

禩一把掀開被子，“起，對了，太子他們是不是也去了？”

宮女：“今日宗室子弟進宮，他們天蒙蒙亮就過去了。”

“什么？我倆最晚？”禟不再留戀被窩的熱氣，慌慌張張穿衣洗臉，“被老四害慘啦，八哥，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166閱讀網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