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章:守承諾第一千二百九十章:守承諾←→:sjwx
盛苑近來時常受召進宮,十次里約有五六次能見著延平帝。
而延平帝每次見她,不是問政談古,就是論軍事講用人,回頭想來,卻像是把朝廷細情平鋪展開,讓她一目了然。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可次次都這樣,就不由得她不多想了。
“文臻來了?那與朕對弈一盤吧!”清源宮偏殿,延平帝見著盛苑,就把手邊兒的棋盤擺好,朝她招了招手。
君臣二人對坐于棋盤兩邊,一邊落著棋子,一邊輕言閑敘。
“文臻吶,你可又把那群言官給得罪了!他們說你找他們面談辯論,實乃聲東擊西之舉,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開了,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前的鬧劇連余波都消弭不見了!”延平帝笑著從把黑子從包圍圈里挑了出去,樂呵呵的提起言官惱羞成怒的事情,“這不,他們只怕又要聯名彈劾你了。”
“臣尋他們辯論,乃是赤誠之意,他們非要聯想,臣也無奈之極。”盛苑嘴上說著無奈,臉上卻不見絲毫無奈之情,模樣瞧著竟不知她說的有幾分真假。
延平帝也沒打算細究這些,故而一笑置之,直到又吃了幾顆黑子,他才笑瞇瞇說:“朕推進的稅制改革已到了關鍵時刻,前不久,朕已令首輔古蘊程統領指導都察院左都御史韓可征推進完成……這般下來,內閣之事就要由你和次輔安隨云主理……當然,安次輔的為人你是清楚的,他已是半退之人,故而內閣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須有所擔承。”
聽到稅制改革,盛苑當即想起了她姐姐的警告,而今再聽皇帝所言,登時就有了幾分明悟。
既然皇帝和她姐姐都不想她插手稅制改革之事,那她干脆就不聞不問,只管做好手邊兒的事。
“臣悉聽圣令!”盛苑落下黑子,解圍之余也給十幾顆白子造成了影響。
延平帝不在意的隨手在旁處又布了一局,又隨口說了句:“文臻肩負三處要職,雖說難免有些慌亂,可卻不能有任何疏漏,尤其是五軍統督府的事宜。”
“臣……明白。”
皇城宮門落鎖,宮燈紛紛亮起,清源宮內殿此刻卻安靜地有些出奇。
延平帝放下手里的香飲子,看著一旁磨墨的妻子,輕輕嘆了口氣:“顧命大臣的名單就是這些,詠德自可酌情調配。”
盛蒽聞言,忽而一頓,微微抬起頭,看向延平帝:“陛下今日怎地喚起了臣妾的小字?”
延平帝沒回答,看著燭光照得臉龐瑩瑩生光地盛蒽,又似回憶又似玩笑地說:“遙想昔時于國子監就讀,朕……我以謝鳶之名與汝相識,不久就成了好友,那時常喚的就是小字‘詠德’。
誰承想呢,時光荏苒,這一晃就是十數載歲月悠悠而過,再回首,似乎咱們大婚之后,你就不曾喚過我鳶郎,我亦鮮少喚你詠德了。”
盛蒽看著燭光怔了怔,旋即搖搖頭:“名字就是個代稱,不管喊名還是喊字,人都是這個人,只要感情仍舊,喊什么都一樣。”
“……是我鉆角尖了。”延平帝笑著點點頭,卻沒修改自稱,只是朝盛蒽招手,“蒽姐兒陪我坐坐吧。”
盛蒽藏在袖子里的手忽而抖了一抖,強按下憂慮的她,面容柔和的走了過去:“陛下想聊天了?”
延平帝牽著盛蒽的手,深情地看著她的眼眸,似乎像是要把妻子的容貌使勁刻在記憶里、烙印進靈魂里。
“蒽姐兒。”沉默了許久后,延平帝略艱難地開了口,“朕留下了兩份詔書,一份是讓羆娃承繼大統的旨意,一份則是允你代為稱帝的詔令!”
“陛下!”盛蒽驚得差點彈了起來。
延平帝按住了驚惶的盛蒽,柔聲安撫說:“蒽姐兒,朕不是試探你,這是我真心實意的想法……羆娃尚幼,資質不清,朕把這偌大江山托付于她,實不知是對是錯,朕既怕因她無能而拖累了江山社稷,又怕這偌大的皇座累她一生。
可惜,我見不到她長大成人了,也不能陪著你一起面對這變幻莫測的未來,故而之能盡己所能給你們留下后路。
若羆娃昏聵無能,你便廢帝自立,只管教她娶夫生子……至于繼承人么,若她的子嗣有資質,你便去選,若是她的孩子也不成器,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吧,隨便從哪里選一個都成,只要別坑了這江山百姓就好。”
“陛下此言,竟與刀劍無異,若讓外人聞之,臣妾何以自處?”
盛蒽淚眼婆娑地看著延平帝,輕輕抽泣著說:“君不曾負吾,吾豈能負君?”
延平帝看著垂落在手指尖上的淚珠,只覺格外燙人,他無奈又費力的舉起手,輕輕地擦拭著盛蒽臉頰上的淚痕,柔聲哄著安撫:“這是我的意思,蒽姐兒,又何言相負呢?”
說罷,他目光轉向窗外,看著沉沉夜空里的那輪白玉盤,喃喃地說著:
“姜氏山河承自陳,無力之時效前人;玉璽何曾有固主,誰主江山誰為臣。”
盛蒽聞得此詩,充盈著淚花的眼眶竟又燙熱了幾分,瞬時間,兩行淚珠滾滾而落,不多時便打濕了衣領前襟。
延平帝聽見抽泣聲,訝然的看過去,瞧著泣不成聲的盛蒽,登時又是心疼又是內疚又是無奈:“……蒽姐兒,你可還記得我求婚于你時,咱倆寫的那首問答詩?”
盛蒽啜泣著看向他,任由顆顆淚珠源源不斷地在下頜匯聚、滴落。
“山有木兮木有枝,”延平帝微笑地看著盛蒽,開了頭。
盛蒽艱難地張開了雙唇,使了好大勁兒,張張合合了幾次嘴,才勉強從唇齒之間發出語聲:“鳳遇群凰舞如織;”
延平帝含情脈脈地看著盛蒽,視線一寸寸、一點點地在她臉上徘徊,從頭發絲兒到眼角的細紋:“清嗥展翅隨雁影,”
盛蒽咬著唇,哽咽著言說:“此諾只看未變時。”
“蒽姐兒。”延平帝不舍地摸了摸盛蒽的發鬢,臉上帶著幾分自豪、又有些幾分得意的問她,“時至今時,不管是太子姜瑜琮,還是國子監生謝鳶……亦或是延平皇帝,都守住了諾言,對吧?!”
“對……對、對。”盛蒽雙唇顫抖著連說了幾個對。
登時,延平帝宛若受到夸獎的小孩一般,高興得看著窗外,眼眸漸漸放空:“母后在時,常和安母妃感嘆話本里說的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們說那是皇室中人難有的福分,我暗自不信,你瞧,我做到了,是不是?”
“是……陛、郎君做到了。”盛蒽聽著延平帝漸漸弱下的語聲,本就沒斷的淚珠,頓若傾盆雨一般傾泄而下。
不知不覺間,泣聲與喃喃交映,記憶與現實重逢……搖曳的樹影、微弱的蟲鳴,看著這一切融進歷史,化為了清風。:sjwx←→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