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舒婉和秀芝早早便收拾妥當，離開客棧，前往云若寺。

云若寺的山路難走，一條青石路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一眼望不到頭。

整個山頭被濃濃的霧氣彌漫，仿若仙境。

舒婉之前鮮少有機會出遠門，自然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剛下了一場山雨的路面很是濕潤，布著淡淡的青苔。

舒婉下了馬車，一步步往臺階上走去，秀芝緊跟其后。

這條青石路是長，兩人走了許多也沒望到頭，周圍的景象被霧氣遮掩，看得不是很真切，就連那路的盡頭也好像消失在了霧中。

秀芝這輩子都沒登過這么高的階梯，當即累得氣喘吁吁，扶著自己的腰道：“小姐，這啥時候是個頭啊？要不咱們休息一下吧。”

舒婉抬眼看了看周圍，發現眼前的景象很是眼熟，便問秀芝：“你看前面那塊大石頭，是不是有些眼熟？方才我們上來的時候，好像也有一塊差不多的大石頭立在路旁……”

秀芝一聽，忙看了過去，果真看見路旁立著一塊巨石，因形狀奇特，她腦子里還是有些印象。

“這……這不是咱們方才剛上來的時候看見的那塊石頭嗎？”

舒婉凝了凝眉：“你也覺得很像是嗎？”

秀芝震驚地走了過去，用手摸了摸，驚訝地道：“不是像，這根本就是同一塊嘛。”

舒婉忽然想到昨日在客棧中聽到的傳言，抬眼看了看山頂，只覺得空氣中的霧氣愈發濃郁了些。

這濃郁的霧氣使得山間的空氣十分濕潤，仿佛肉眼可見空氣里懸浮著細小霧珠，沒多久的時間便濡濕了舒婉的衣裙和黑發，襯得她一張容顏清冷得出奇。

“小姐，咱們該不會是遇到了鬼打墻了吧？要不咱們往回走吧，別上去了。”

這片山里空曠死寂，進來這么久連鳥叫聲都沒有，沉悶的風不知從何處掀起，吹得這山間茂密的樹林里樹葉窸窣攢動。

秀芝一下子就有些腿軟了，山間古寺的鬼故事她打小就聽得多。

“小姐，還是算了吧，我們走了這么久，怎么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似想到什么可怕的東西，秀芝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抖了抖肩。

舒婉眸色冷凝，神色堅定地道：“這云若寺我一定要上去，你若害怕你就先回客棧等我，不用陪我。”

秀芝雖然很害怕，可讓舒婉一人上山，于情于理她也做不出這等缺德事，便壯著膽子道：“小姐去哪我便去哪，我不能丟下小姐一人不管……”

舒婉沒再說話，而是看著一望無際的山頂，雙手合十，虔誠的跪了下去。

秀芝一驚，忙上前欲將她扶起：“小姐，你這是做什么啊？”

舒婉不動聲色的將秀芝的手推開，道：“也許，世人說的是真的，要見那位高僧，就必須要一步一跪，一跪一叩才能登到達雷云塔，才能見到高僧。”

秀芝眼里滿是不可置信：“小姐莫要聽那些人胡說，這臺階這么高，我們走了這么久尚不見頭，若真要一跪一叩的拜上去，只怕會死在半路……況且……”頓了頓，她才道：“況且小姐身體本就不好，常人尚且難說，若是小姐，只怕，還不到一半就……”

后面的話，秀芝沒敢直說。

舒婉深吸一口氣，她自是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可不管能不能上去，她都要試一試，哪怕會死在半路，她也無怨無悔！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若我真死在半路……”她想了想，忽而笑道：“就告訴他們，我是云游四方去了，不必讓他們知道。”

“小姐……你這又是何苦。”

舒婉微微一笑，眉間只有堅毅。

曾經，她沒有能力護住自己的家人，現在終于可以為了自己想要守護的人盡一份綿薄之力，說什么都要全力以赴。

淡青色的石階小路，像是自山頂垂下的一條長綢帶，眼下太陽還未升起，山間的溫度適宜，偶爾有清爽的風拂過，十分宜人。

舒婉跪在石階前，仰望著山頂，曾經她從不信鬼神，也不信命，可是現在，她別無選擇，她愿意為了蕭衍，去信一次。

秀芝跟在舒婉身后，不住地勸，可她儼然不聽，執著地一步一跪，一跪一扣，登上臺階。

初升的陽光照耀著山頂，山間的霧氣漸漸褪了，地面的溫度陡然升高，將石階曬得滾燙，灼熱的氣流在她周身蒸騰，咸濕的汗珠從她額間滾至她的眼里，略微有些刺痛。

舒婉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汗，這才發現手上，額頭已經滲出了血，漸漸模糊一片。

“小姐，別跪了，山上怎么可能真有那樣的高人，不過都是世人胡謅的……”

秀芝默默跟在她身后，看著她一步一跪，一跪一叩，不聽勸誡。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舒婉汗水涔涔落下，交織著血水。腿上的膝蓋已經被磨爛了，每爬上一個階梯，就在臺階上留下一個血印。

她轉頭望了望，一望無際的臺階被她遠遠甩在身后。

一時間，她喜極而泣：“果然，一步一叩是可以上來的，秀芝，你看，那塊大石頭不見了……”

剛一轉身，身邊早已沒了秀芝的身影。

舒婉愣了愣，繼而又俯下身去，更加虔誠地叩頭往上爬。

越往上走，山上越荒蕪，周圍沒有樹蔭遮擋，毒辣的陽光便肆無忌憚地烘烤在舒婉身上。

舒婉只覺得周身像地獄般熱。

越到后面，她的動作就越慢，體力幾乎已經快要耗盡，身體的水分好似就要蒸發完了，唇舌又干又燥，被烈日烘烤得起了一層死皮。

舒婉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手腳并用地往上爬。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爬了多少節階梯，磕了多少個響頭，亦看不清自己的膝蓋。手掌，和額頭變成了何種慘不忍睹的模樣。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想，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云若寺山頂。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太陽漸漸西落，舒婉終于望到了山頂盡頭，眼下還有百來個階梯，她就登到了云若寺山頂。

“終于……終于要到了。”舒婉的聲音近乎破碎，沙啞得如同垂暮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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