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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陛下真的重視本宮和謝脩的輔佐之勞,懇請多加庇護灼兒。”
永昭長公主丟下一句話,起身離開。
貞隆帝凝視著永昭長公主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涌動的沉郁如同連綿不斷的陰雨,揮之不去。
潮濕。
復雜。
不是他不肯庇佑寧瑕,是寧瑕生了反骨,是謝老夫人重振門楣之心猶在。
在北境,謝家聲望過隆。
因此,要么謝灼選擇折斷自己的羽翼,熄滅雄心壯志,心甘情愿地成為他的利刃,要么就只能重蹈謝家人的命運。
沒了謝灼,他的皇姐依舊是大乾最尊貴的長公主。
須臾,貞隆帝便說服了自己。
“李福盛,派人把無為子盯緊點兒。”貞隆帝云淡風輕的吩咐著。
永昭長公主命甄女使詳細敘述了甘露殿內發生的一切。
謝灼和顧榮對視一眼,心緒不由得沉重了幾分。
“事出反常。”顧榮輕輕抿了抿唇,垂下眼簾沉思著,“難道是貞隆帝再次相信了無為子的預言?”
謝灼輕聲道“許是他近來多有不順,便想起了玄妙莫測的天象之說。”
“不奇怪。”顧榮先是應和著,隨后又說道“奇怪的是無為子的話。”
以她對無為子的了解,人老心不老。
什么師門威名,什么高官厚祿,于無為子而言都是天邊浮云。
就連財迷的一面,都更像是故意為之的自污偽裝。
畢竟,有宴尋這個真正貪財的人在。
一比較,就知其中差別。
顧榮蹙著眉,回想著甄女使轉述的話,喃喃重復“玄鶴觀獨留微臣,微臣不能墮了師門威名。”
“對,就是這句。”
顧榮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看向謝灼“謝如珩,昔日預言之禍,玄鶴觀除卻無為子,真的沒有幸存者了嗎?”
高官厚祿、師門的聲望并不能使無為子屈服。
然而,那些僥幸逃過一劫的同門的性命卻能緊緊扼住無為子的命脈。
盡管看似放蕩不羈,像老頑童一樣的無為子,內心深處卻聳立著一座巍峨的高山,山中布滿了墳塋和墓碑。
自責與愧疚,如同籠罩著那座高山的濃霧。
謝灼垂下眼簾,長睫投下一片陰影,沉浸在回憶中,他緩緩說道:“距離預言之禍,尚不足三載。”
“我清楚地記得,玄鶴觀內,無為子的師父、師叔伯、師兄弟、以及門下弟子,無一幸免,尸骨是無為子親手埋葬的,墳塋就位于玄鶴觀后山。”
“自那以后,玄鶴觀成了一座空觀,更名為清風觀。”
“這起屠觀血案,并非由我經手。”
“直到陛下命令我將無為子押解至清風觀,我才親眼目睹了遍地的尸體和早已凝固的血跡。”
“以陛下的性格,既然決定以殺雞儆猴的方式示警,又怎會手下留情。”
“我也曾間接地向無為子探詢,他指向后山,聲稱所有同門都已長眠于黃土之下。”
顧榮聞言,眉宇間的疑惑愈盛。
“我還是覺得玄鶴觀有幸存之人。”
“查查吧。”
“你可知,當年是何人領命屠滅玄鶴觀的?”
謝灼欲言又止。
在顧榮的眼神催促下,才說道“死了。”
“那隊人馬,全死了。”
“陛下下的令,隱龍衛動的手。”
“美其名曰,歹人窺伺帝蹤意圖行刺,隱龍衛護駕有功。”
“我心有疑惑,便多留意了幾分,事后秘密探查,方知所謂歹人,替陛下屠了玄鶴觀。”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懷疑,陛下手中,還有一支不亞于隱龍衛的勢力。”
顧榮一怔。
貞隆帝行事,不僅狠辣,還密不透風。
不管怎樣,直覺告訴她,玄鶴觀就是有人從那場滔天大禍里活了下來。
“查查無為子的銀錢流向吧。”顧榮斟酌著說道。
其實,動用宮里的人手暗中詢問無為子,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法子。
但,顧榮覺得,無為子周遭怕是已經被圍的里三層外三層,連只蒼蠅蚊子飛過去,都得被仔細盤查清楚。
謝灼頷首“好。”
“此事,宴尋帶人去查,事半功倍。”
貪財之人,對銀錢格外敏銳。
“謝如珩。”顧榮突然說道,“貞隆帝將無為子留在宮中,十有八九是想弄清楚亂局的根源。”
“你與無為子交往甚密,是否了解無為子觀天象、預測吉兇、推算未來的本事究竟如何?”
顧榮自重生以來,對這些神乎其神之事,便心存敬畏。
謝灼牽起顧榮的手,安撫道“莫慌。無為子是有些異于常人的本事,但遠沒有到無所不知的地步。”
“還有,無為子和陛下之間橫亙著玄鶴觀無數條人命。”
“娘子,還能依靠我的時候,放心的依靠。”
顧榮略有些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娘子。”
“祖母說,半月前,她把府上所藏的頂級東珠托給奇珍閣,為你定制了套珍珠頭面,讓你我得了空去瞧瞧合不合心意。”謝灼話鋒一轉,岔開話題,溫聲問道“現下,去瞧瞧?”
堪堪大婚,榮榮未有一日閑暇愜意,依舊殫精竭慮。
他還未離京,無為子之事,還能為榮榮分憂。
“明日回門,正好再選些物件兒添進回門禮。”
顧榮斂起眉眼間的愁緒,笑道“好。”
“那便去瞧瞧。”
奇珍閣坐落于上京最繁華的長街上,車水馬龍,達官貴人熙來攘往。
撩起窗帷,隔著香車寶馬、朱輪華轂,顧榮一眼就看到了立于奇珍閣廊檐下的南子奕。
在南子奕面前,一位身著天水碧色衣裙的嬌俏少女,正輕盈地踮起腳尖,將一朵栩栩如生的絨花巧妙地斜插入南子奕的墨色發絲中。
南子奕下意識地向后仰身躲避,但隨即停住,不知為何沒有繼續避開,任由絨花輕輕落在發間,笑容淡得幾乎看不見。
“沈七娘?”顧榮回眸,看向謝灼,小聲問道。
謝灼順著顧榮的手指看去“倘若皇鏡司所收集的畫像無誤,就是了。”
“相看成了?”顧榮頗有些愕然。
謝灼老老實實道“奉恩公府欲借吳興沈氏一族的勢,吳興沈氏也有意搭上二皇子這股東風。”
“一個沈七,吳興沈氏還是賭的起的。”
“至于南子奕情愿與否,是這場交易里最不重要的。”
顧榮再一次抬眼看向南子奕。
鐘愛明艷紅色的南子奕,今日卻身著月白色長袍,從不離腰的軟鞭,也不見蹤影。
短短時日,仿佛換了個人。
她印象里南子奕,眼尾是上揚的,下巴是習慣性輕抬的,勾唇笑的時候肆意而張揚,眼神澄澈而明亮。
雖有些頤指氣使,但舉手投足眼角眉梢,滿是無盡的少年意氣。
很是耀眼奪目。
而今……
顧榮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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