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在京城昌盛門外的十里亭匯聚了不少人。看他們聚在一起的行為,是正在給人踐行。這些人雖然并沒有一個人穿著朝服,但任何路過此地的人便都能看出這些人身上有著與一般人不同的特質,而只要是稍有些見地的人便都知道這種特質也就是平常人們所說的那些身居上位者身特有氣勢,換成俗一點的說法便是官威。
在這處長亭的不遠處,妝扮一新的文秀坐在一輛有著君家徽記的馬車里,靠在籠著綃紗的車窗,遠遠的看著長亭正在上演的那出送別大戲。而她今天會一大早的就從府里特地趕到這里,是因為她父親君元儀啟正是今天上演的這出送別大戲中的主角。
不錯,今天正是她父親君元儀啟程南下穎州赴任的日子。不但是她,他們兄妹三人和身懷六甲的大嫂杜馨蘭也都來了。只是兩位哥哥君成熠和君成烽現在也同在長亭內幫著的父親應酬這些前來送行的人,而她與大嫂杜馨蘭則被留在各自的馬車內。
文秀能將長亭的那幕送別大戲看得津津有味,但陪坐在一旁向來喜動的潤珠可不成了。馬車與長亭的距離雖然不算太遠,但留在馬車里卻是聽不到長亭內那些人說聲的聲音的。索然無味的她在無聊了許久之后,終于忍不住對一直饒有興趣的看著那邊的文秀道:
“小姐,這有什么好看?又聽不到他們都在講些什么。”
“雖然聽不到他們的講話,但多少還是能看清他們的表情的。那些人個個都表情豐富,怎么會沒有意思呢?”文秀頭也不回的隨口就答道。
潤珠聽了文秀的話,又仔細的看了看長亭那邊的動靜,然后又問道:"小姐,那些人,就是亭子里那些來送老爺的人都是當官的吧?不少字”
“嗯,應該大多數都是。”文秀點了點頭道。
得到文秀肯定的回答,潤珠有些崇拜的道:"真不愧是老爺,就是這么厲害,能有這么多大官一大早的跑到這里來給他送行。”
聽到潤珠的話,文秀終于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都沒有說的只是搖了搖頭。
“怎么?難道我說錯了?”被文秀這奇怪的一眼看得有些發虛的潤珠小聲不解的問道。
“潤珠啊,這么多年了你依然還是這樣的。”搖了搖頭的文秀又感慨著道:"不過算了,你能一直這樣也不算。”
聽著文秀的話,潤珠雖有些心虛,但有卻也更糊涂了。正在她想要再次追問個明白的時候,忽然有人隔著車簾在向里邊的傳話:
“三小姐,我家少東想請三小姐和兩位君少爺能賞個臉,今日午時能在天香樓飲宴。”
“是常路。”潤珠聽出來人的聲音之后,又轉頭看向了自家小姐。
文秀朝春燕點頭示意后,后者走近車門打起了車簾對外邊站著的常路道:"二掌柜,我家小姐答應了。”
常路在聽到潤珠傳的話之后,恭恭敬敬的朝著文秀馬車行了個告退禮道:"我家少東在天香樓恭候幾位大駕光臨。”
放下車簾后的潤珠有些遲疑的向文秀問道:"小姐,我們真要去嗎?”不跳字。
“為什么不去?難道你不喜歡天香樓的那些菜了?”文秀反問道。
“可是,可是之前……”潤珠吐吐吞吞的想要說些什么。
盡管潤珠并沒有的將話完全說出來,但文秀怎么會不知道她的意思:"能有這么個機會能將之前的事問個清楚,不是正好嗎?再說‘思源’那邊出的問題,也必須是得解決的。至少在明面上得給人家一個交待,不然理虧就是我們了。”
見到潤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文秀又道:"你去大嫂那邊問問,問問她能不能一道去?”
看到潤珠聽從自己的吩咐在車夫的扶助下跳下了馬車,文秀又再次目光調轉向了長亭里那出看似快要散場的大戲上了。看著那些人你來我往的交杯換盞,文秀心里又想起了潤珠之前說的關于父親很厲害的話,不由得又搖了搖頭。潤珠那丫頭這么多年了,依然還是喜歡事事只看表面。父親能得到如此排場的送行,其實與他自己厲不厲害沒什么關系。
父親君元儀此次外放穎州雖是降職使用,但前來送行的人卻也不算少。到場送行的這些人中固然有些是因為與君元儀多年相交至深,為了大家多年的情誼而不忌他的失勢趕來送行的。可更多的人會來這趟,其實是看在這次前來送行的人中有炙手可熱的當朝鎮國公萬俟郗在。君家君元儀這房現在看來雖然已經失勢了,但是有這么個親家在趁勢再起也只是遲早的事。
之前因為鎮國公世子萬俟辰宇南疆失蹤后,曾傳出了許多這是因為與他訂下鴛盟的君三小姐命里克夫的流言。那時就有傳言說兩家的關系已經破裂,而之后君元儀因為受其長子身陷河道貪沒案所累被連降級的貶為穎州知同,就更似是證明了這一點。但那些人拐彎抹角的探聽到今天鎮國公會親自前來送行之后,那種傳言自是不攻自破了。
今天這次送行不但能給跌入低潮的君家賣個好以作未來的投資,更能有機會搭上位高權重的鎮國公,怎么看也是不虧的。
對于這些人的用心,不是無知少女的文秀自是能猜得到的。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對這種真人現實版的官場現形記如此的感興趣。
盡管那些人中絕大多人的身份她都不知道,但是有那么幾個她還是能認得出來的。那個身穿石青云緞長衫,站在萬俟郗右側人便是她少數能認得一個。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大哥的親舅兼泰山岳父、那位吏部的侍郎大人杜大人。
看著那位正一臉慈愛的與大哥說著的話的杜大人,文秀不由得想起有昨日去探望大哥大嫂時無意間聽到的一番爭執。大嫂原本是在昨天就要歸寧去杜家“興師問罪”的,但卻被大哥硬生生的給攔了下來。當時大哥阻攔大嫂時雖然說了不少的大道理,但是從他的語氣里卻不難聽出他也同樣是心有所怨的。
而此時看著那一對狀若親密的翁婿,哪有半點能看出他們之間的間隙已深?那位親家杜大人能做到樣并不奇怪,畢竟人家是世家大閥出身又浸yin官場多年。但自家的大哥能做到這一點,卻很是讓文秀感到驚喜。這是不是代表著她與二哥對于大哥的頹廢消沉的擔心是多余的?他已經從這場磨礪的陰影中漸漸走了出來?
正在文秀做著這樣猜測的時候,長亭那邊也終于到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的時刻了。眾人同舉一杯之后,長亭里的人終于三三兩兩的朝著他們自己的車駕四散開了。這戲已經散場,文秀終于離開了車窗的位置回到了她的厚墊子上坐好。
就在這個時候,被她派去找大嫂杜馨蘭的潤珠也回到了馬車上。
“小姐,大少奶奶說她父親杜老爺之前就讓人跟她說今天中午要跟她和成熠少爺一道用膳,所以他們就不能跟小姐一道去了。讓小姐跟成烽少爺代他們向雷少東致歉。”潤珠向文秀轉述杜馨蘭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文秀對于這答案并不意外。
不多時,君成烽就來到了文秀所在的馬車。他走進車廂后就一直用一種很是奇怪的眼神盯著文秀看,直將向來淡定的文秀看得直發毛。
“二哥,父親他們走了?”被他這種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了的文秀隨意撿了個問題問道。
“嗯,走了。”君成烽雖然點頭回答了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但他看向文秀的眼神卻是沒有半點放松的意思。
終于還是文秀先敗下陣來,無奈的問道:"二哥,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要這么看著我?”
“我在看我秀兒妹妹到底有什么地方跟別人不一樣,能得到鎮國公那樣大力的出言維護。”君成烽道。
“什么?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文秀有些不太明白的問道。
君成烽聳了聳肩,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剛才在長亭里,你那位未來的公公當著眾位大人的面,親口極力的將你稱贊了一番。如果國公大反復強調是你,只怕就連我這個你的親二哥也會以為國公大人說的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雖然君成烽并沒有完全將話說明白,但文秀總算也是明白了他為何會用那種怪異的眼神看自己了。她可是知道的,自家這位二哥一直視這位傳奇的國公大人為偶相,是他今生最崇拜的人。雖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如何的夸贊了自己,但想必其中確實會有不少夸大。自家這位二哥聽著有些不是滋味了呢。
想明白了個中道理的文秀只是笑了笑,她知道無論那位大人如何夸贊自己,其中必定是另有用意的。而想要弄清楚這其中的意思,那么……
文秀手旁一個暗格里取出了一個食盒,將里邊的一塊桂花棗泥糕遞到他手里后,道:"想要知道國公大人為何夸我,等會兒去天香樓見到他兒子不就知道了嗎?”不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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