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的觀望不是個例，其他藩王也在觀望，甚至很多京城的官員都無心政事，每天擔心著大明的未來。

郭城由于掌管郵政部，大明兩京一十七省的電報都要經過他的手，因此對于大明的消息掌握的最為精準且快捷。

正因為此，郭城才在一眾紛亂的電報中發現了端倪，一個可能影響整個大明未來朝局的巨大問題。

皇帝陛下已經連續三天沒有新電報了！

這可是非常不得了的大事，正常情況下，皇帝陛下每天至少通過遍布在各地的電報網絡發布十幾到幾十上百的電報。

有最新批示，有最新指示，有對朝中官員的人士任免，以及對各個艦隊取得勝利的恭賀等等。

郭城突然遇到這種反常情況，立馬就坐不住了，趕忙找老爹郭彥禮商量。

殊不知，郭彥禮作為刑部主事，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因為刑部最近遞上去的秋決名單，已經兩天沒有批復了。

這在以往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不論是老皇帝還是新皇帝，對于“生死”之事都看的極重，不僅從不假手于人，更是會在第一時間批復。

有時候是勾選出有疑點的人犯，讓行不復核。有時候是將一些惡性不重的人赦免，將其發往黃金洲或者邊疆戴罪立功。

然而這次一反常態的拖了兩天，這讓整個刑部的人心里發慌。

因此，當郭彥禮聽到兒子話里話外的意思，只是憤怒的呵斥。

“閉嘴！”

“我等身為人臣，豈能談論陛下隱私！”

“可是爹……陛下確實好幾天沒消息了……”

“沒消息就沒消息，咱們做臣子的只能等，不能妄加揣測！”

郭城見老爹這般說，只能哀嘆著退下。

“好吧，兒子明白了！”

郭彥禮見兒子這般姿態，想了想還是囑咐幾句。

“兒啊，爹知道你擔心，但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忠于職守才是對陛下最大的報答！”

“咱們做臣子的不能生出別的心思，不論將來大明如何，咱們都要恪守臣子本分……”

郭城聞言重重的點點頭道。

“是！”

“兒子謹記父親教誨！”

郭彥禮見兒子真的懂了，這才朝著其擺擺手道。

“去吧！”

“好好為朝廷辦事，切莫跟人談論今天的話題！”

“是……”

郭彥禮打發走兒子后，堅定的表情立馬垮掉。

他從刑部分給自己的房子里走出來，站在院里看著面前這座精美的二層小樓。

這座房子占地不大，只有半畝地大小，但卻是對他幾十年兢兢業業工作最大的獎賞。

郭彥禮看著房子發呆之時，老妻趕忙跑出來給他披上一件衣服。

“老爺，這么大的風，你也不怕著涼？”

郭夫人幫著老爺披上衣服，看著老爺對著房子發呆，忍不住問道。

“老爺，您在看什么？”

郭彥禮聞言有些悵然的開口。

“看房子……”

郭夫人聞言臉上立馬噙滿微笑。

“是啊，咱們這房子確實該好好看看，這可是朝廷獎勵給咱們的公房哩，刑部那么多人，只有老爺和其他九人撈到了，就連尚書都沒撈到呢，咯咯咯……”

“不過這也是托了皇太……不，當今陛下的福，若不是陛下開戰舊城改造，也不會規劃出足夠的地方給咱們蓋房子。”

“陛下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圣君明主啊，真希望陛下能長命百歲，呸呸呸，陛下一定要活萬歲的……”

郭彥禮聽著老妻的絮絮叨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因為他聽到一個傳聞，如果皇帝陛下出事，那么將來最能繼承大統的人就是朱允炆。

一旦朱允炆上臺，不僅要收回所有房子，還要重新恢復老皇帝陛下時期的政令。

老皇帝時期有什么政令？

這個問題已經沒幾個人能知曉了，但大明所有官員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活更多，事更累，錢更少是肯定的。

因此，大明的文官都處于一種糾結之中。一種想要去拜見新主子，在新主子面前刷個臉熟，又厭惡新主子，怕新主子將他們到手的福利給奪走。

所以，在糾結之后，所有官員都達成一個共識，那就是默默的為皇帝陛下祈禱，祈禱他吉星高照能早日傳回好消息。

相較于郭彥禮一家的糾結，京城公主府那邊也是愁云慘淡。

寧國公主和其丈夫梅殷，早就被老朱打上朱允熥的標簽了。

因此，只要朱允熥出事，不管誰上臺他們兩口子都沒好日子過。

這天寧國公主又來京郊探班，并給丈夫梅殷帶來他最愛吃的菜。

“夫君，你最近聽到什么風聲了嗎？”

“風聲？”

“我每天都在忙著訓練士卒，哪有時間跑出去聽風聲？”

“父皇就沒給你下過什么特別訓令？”

“有！”

“有什么？”

梅殷堅定的搖搖頭道。

“不能說！”

寧國公主聽到這話，氣得牙根癢癢。

“你我夫妻一體，有什么不能說的！”

“快說，否則以后休要進咱們家的門！”

梅殷聽到這話，只能裝聾作啞的去開食盒，見到自己最愛吃的筍尖炒肉，立馬咧開了嘴。

“還是公主細心，知道我最愛吃這個，嘿嘿嘿……”

寧國公主見狀，氣惱的將食盒拎走。

“你若是不說，今天就不許吃飯！”

梅殷見寧國公主真的生氣了，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

“公主，有些事真不能說，你就知道一點，陛下已經做了萬全準備，足以應對未來發生的任何事情！”

寧國公主聞言冷哼一聲道。

“我就不信了，父皇還能連未來儲君的人選都定下來？”

梅殷一聽這話臉色大變，趕忙朝著外邊看了看，見窗外沒人，這才疾言厲色的吼道。

“閉嘴！”

“你怎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陛下圣體康泰，哪需要什么儲君！”

寧國公主見丈夫這么說，當即委屈的紅了眼圈。

“現在京城很多人都知道朱允熥出事了，只有你在瞞著我，嗚嗚嗚……”

梅殷聞言趕忙否認道。

“謠言！”

“你千萬不要信，更不要去附和他們。”

“咱們家已經夠尊貴了，不能再奢求更多！”

寧國公主聞言不服氣的道。

“我貴為公主，不論誰當皇帝，我都是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姑姑。”

“但咱們的孩子呢？”

“咱們的孩子可不姓朱，而是姓你們梅家的梅！”

“如果不能在新君那里博得好感，咱們的孩子將來就注定要碌碌無為！”

梅殷聞言黯然嘆了口氣。

“碌碌無為就碌碌無為好了，總好過蠅營狗茍而枉送了性命！”

寧國公主見丈夫這般死忠且執拗，氣得一腳踢翻了食盒，然后哭唧唧的走了。

梅殷見到灑了一地的酒菜，道了聲可惜，就命人將其打掃干凈，然后去食堂跟一干軍官們混飯吃去了。

事實上梅殷并不擔心，他早就吃了張宗浚遞給他的定心丸，知道現在的一切情況都在某人的掌握之中。

但這些話不能對寧國公主說，甚至連對陛下都不能說。

梅殷在跟軍中袍澤大吃大喝之時，另一處軍營的駙馬都尉李祺就沒那么好心情了。

李祺在軍中歷練幾年后，朱允熥就將整個靖海軍的訓練事宜交給他打理。

因此，他現在已經是靖海軍提督了。

這不僅證明他重新參與到朝政當中，并且成功的成為新君班底，而且是潛邸舊臣。

不論從哪個方面看，他都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重振李家的希望。

可不成想，正是在這關鍵時期，他聽到了對朱允熥不利的傳聞。

“李祺，你想好了沒？”

“我跟你說，我可是聽說了，朱允熥在西域什么康的地方遇刺身亡，現在朝廷正捂著這個消息，是怕海上的艦隊有異動，打算將他們都抽調回來再宣布朱允熥的死訊！”

李祺聞言滿臉不可置信的搖搖頭。

“不可能！”

“朝廷從未下達收縮兵力的命令，今天我上書請求從浙東征兵的奏疏還被批了呢，準許我繼續擴大征兵范圍……”

臨安公主聞言冷笑道。

“你是不是傻？”

“這是父皇為了穩住你，以及穩住在外征戰的海軍！”

“畢竟海軍跟其他軍隊不同，若是待在海外不會來，并且在海外建國，大明朝廷也是鞭長莫及。”

“因此先穩住你們，在慢慢收拾你們！”

“是嗎？”

李祺見妻子說的信誓旦旦，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臨安公主見狀趕忙趁熱打鐵。

“如果傳言屬實，那么最有可能接替朱允熥的就是朱允炆了。”

“當然，朱允熞也有點可能。但是吧，他不論年齡還是名聲都不咋好，應該是爭不過朱允炆……”

李祺聞言不服氣的道。

“不是還有朱文圭呢嗎？”

“這可是陛下親子，有他在怎么也輪不到別人！”

臨安公主聞言氣惱的拍了李祺一巴掌。

“你是不是傻！”

“父皇都多大歲數了，哪來時間培養文圭了？”

“最好的結果是將皇位傳給朱允炆，等文圭長大在傳給文圭……”

“但你想想，這種事靠譜嗎？”

“先別說父皇能不能這么干，就算父皇這樣干了，你以為朱允炆會老老實實將皇位傳給文圭？”

“我估計，如果父皇真敢這么干，朱允炆都能讓文圭活不到成年！”

李祺聽到這話無奈的嘆了口氣。

雖然他不喜歡聽臨安公主說的這些話，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臨安公主說的可能就是最后的結果。

因為對于眼下的大明來說，已經別無選擇。

將皇位傳承給朱允炆，還能保證皇長子一脈的順位繼承。

可若是將皇位傳給朱文圭……

一個奶娃娃又如何治國理政？

就算父皇給他配備足夠多的輔政大臣，并且允許其母垂簾聽政，但也有更多的人會讓他活不到成年！

因此，對于父皇來說，最穩妥的就是直接廢除朱文圭繼位的合法性，將皇位從朱允熥一脈轉移至朱允炆那邊。

如此方可保朱文圭一線生機！

“夫君，我已經跟朱允炆的媳婦搭上線了，她們那邊對你非常感興趣，只要你寫一封效忠朱允炆的信，她們就保證將來會善待你！”

李祺聽到這話，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家媳婦。

“你瘋了吧，竟然跟他們聯系！”

“咱們家仰仗朱允熥那么多，怎可背叛朱允熥！”

臨安公主聞言惱羞成怒的道。

“你以為我想嗎？”

“現在是朱允熥不行了，如果他好好活著，我吃飽了撐的才去搭理常琴音那個賤婢！”

“你好好想想吧，反正我是豁出去臉給你謀出路了，你要是不稀罕，咱們家就等著給朱允熥陪葬吧！”

李祺聽到這話，再次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后捂著臉嗚嗚痛哭。

“陛下呀，您怎么就……嗚嗚嗚……”

“蒼天無眼啊，怎不讓我提陛下去死啊，嗚嗚嗚……”

臨安公主見李祺哭的這般傷心，也跟著抹眼淚。

“但凡有別的選擇，誰又愿意搭理那個賤婢之子……”

“你以為這樣做我心里就好受嗎？”

“允熥這孩子，每次見到我都是大姑姑的叫著，對咱們和咱們的孩兒也都照顧有加，年節的禮物從未斷過……”

“咱都不說別的，哪怕允熥的孩兒現在能有十歲，咱們都死保他上位，嗚嗚嗚……”

紫禁城。

老朱看著東廠和錦衣衛匯總的情報，忍不住發出一陣陣嘆息。

“臨安他們兩口子能說出這些話，也算他們倆有良心啦。”

“只是臨安這個愛鉆營的毛病真讓人生厭，現在還什么風聲都沒呢，就開始找下家了，真枉費咱大孫喊了她那么多年大姑姑了。”

秦德順聞言笑著道。

“陛下對臨安還是過于苛責了，現在朝中情況撲朔迷離，臨安殿下有些別的心思也是情有可原。”

老朱聞言冷哼一聲，拿起梅殷的報告晃了晃。

“同樣是皇家的女婿，你看看梅殷是如何處理此事的！”

“不僅沒聽媳婦的話，反而規勸媳婦安守本分，這才是做大事的人！”

“傳旨，賜梅殷麒麟服一件，玉璧一雙！”

“陛下，臨安夫婦那邊要不要安撫下？”

“臨安殿下有一句話沒說錯，那就是靖海軍確實很重要。若是靖海軍提督心智動搖，那整個靖海軍就不好說了。”

老朱一聽到這話老臉就拉了下來。

“咱想賞他們倆每人十個大耳刮子！”

“一個跟長舌婦似的，整天東家長西家短的傳閑話。一個只知道哭，一點主見都沒有！”

“這兩個就算了吧，還是賞賞咱的好大孫吧。”

“哪個？”

老朱聞言臉色陡然轉冷。

“當然是朱允炆了！”

“他不是都琢磨如何收服武將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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