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劃破天地，劈在江對岸的一座小山丘上。隨后便是“轟隆隆”綿綿雷聲，幾滴雨落了下來，看樣子，幾分鐘后就會迎來一場暴雨。

但兩人誰也沒說離開，農俊能望著黑壓壓的蒼穹，心緒不寧。

孫勤勤的回憶仍在繼續：“后來我找到了，他和我爸的性格簡直太像了，有一樣的正直，有一樣的勇么，有一樣的智慧。在岳山的山塘村，他為了村民不顧個人安危，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去解救那些女孩。讓我想到了當年的朗新縣，一場暴雨導致一個村發生山體滑坡，有些村民的房子被沖毀掩埋，我爸二話沒說就往災區趕，并且沖向最前線和民兵們一起挖掘，當時仍下著暴雨，絲毫不怕二次山體滑坡。所以，那一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爸年輕時的影子。我覺得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對象，他不但能像我爸一樣保護好自己的家人，也能像我爸一樣頂天立地，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孫勤勤沒有說出林方政的名字，但兩人都知道說的就是林方政。

“你還記得那晚你怎么回答的嗎？”

農俊能沒有反應，他當然不記得了。很多事就是如此，大人看來隨口說的一句話，隨手做的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在小孩子心里卻會刻下一道深深的印痕，從此銘記終生。

所以，當父母面對孩子鄭重的提問和需求時，一定要認真對待。很多時候，父母以為孩子忘性大，不兌現也沒事，過兩天就不會在乎這件事了。

殊不知，失望是會銘記的。年少不可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在孩子的成長軌跡中，或許某一刻就會被曾經的失望所影響，陷入自我的深深懷疑中。

孫勤勤也不需要農俊能想起來，她繼續道：“你當時說，我的選擇是對的。找對象，一定要找頂天立地的。要比你和我爸更厲害，將來才更有能力保護我。”

“可當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對象時，你卻變了，毫無理由的要拆散我們。難道你當年說的話都是假的嗎？還是你已經變了，不再是曾經那個關愛我、保護我、支持我的農伯了？”

到這里，也就能解釋孫勤勤為何會一段時間以來對林方政冷臉相對甚至自感懷疑了。因為林勤惜的被綁事件，讓她太后怕了。她要的不是一個只能保護大家的丈夫，更需要一個能保護小家的丈夫。而當林方政沒有及時保護好女兒，甚至危險就是林方政引起的時候，她覺得林方政還是不如孫衛宗，距離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還有很大差距。因此，才會一直陷入對女兒變故的深深自責，也對自己曾經的選擇產生了自我懷疑。

農俊能看著孫勤勤，眼神復雜，臉上也是各種情緒交集，已經判斷不出是何種心情。

雨水不停滴落在兩人身上，已經從剛開始的兩三滴，演變成后來的十幾滴，眨眼睛，農俊能那本就不茂盛的頭發已經全然浸濕。

孫勤勤見他遲遲不作回答，終究嘆了口么，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紙巾，直接塞到他的襯衣口袋里。

“從今往后，再不相擾。林方政是一個有著遠大抱負的人，也是一個真心實意為了老百姓的人，這點你應該知道，他的存在，能證明我們這個社會上還有純粹‘好官’的存在，這一點，你、我都達不到資格。所以無論我和林方政的感情最終會是什么結果，還是希望你……不要毀了他。”

話說完，孫勤勤便果決轉身離去。

望著孫勤勤遠去的背影，農俊能喉嚨和嘴唇蠕動了幾下，一直垂立的手也抬了抬，似乎是想出聲挽留。但最終他什么也沒做出來，任由孫勤勤驅車離去，留下一片車輪濺起的水霧。

如果有會讀唇語的人來看，或許能從農俊能的嘴唇蠕動中辨別出三個字：對不起……

農俊能對不起什么？

主要是對不起兩個人。一個是孫勤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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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寒門仕途_人人

，拋開他與孫衛宗的過往不講，對孫勤勤，他確實是沒有任何仇恨的。從前他對孫勤勤好，甚至當成自己的女兒照顧，情感也是真的。如果從內心本質來說，他當然是希望孫勤勤能幸福。

另外一個不是林方政，而是他自己。這么多年，他心里始終有一個過不去的疙瘩，以至于逐漸背叛了當初的自己。

當然，還有對孫衛宗一直以來那一絲看似微不足道，卻難以釋懷的嫉恨。

人越缺什么，就越追求什么。

對農俊能而言，他欣賞林方政。林方政的發家和升遷，與他有著性質上趨同的特點。和他一樣有著雄心壯志，和他一樣有著靠自己闖出天地的強烈自尊。同樣，和他一樣遭受著社會質疑。隨著官位上升，質疑聲并不會消失，只是轉移。從大聲轉為小聲，從臺面轉為私下。

他的人生已經定局，過去無法更改。但林方政正步著自己的過去，他不想讓林方政重蹈覆轍。

孫勤勤的話觸動了他的內心，卻無法徹底扭轉。他暗暗道：最后一次，你們究竟是分是合，就看你們自己了。

精于算計、控制欲強的人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只認定自己的想法，只要他覺得這是最好的安排，就應該這么干。至于被操縱者是不是這么認為，愿不愿意這么干，他不會在乎。

對林方政如此，對陸邈亦是如此。

只是林方政能反抗他，陸邈呢？就一定不會對他這種無情無義、過河拆橋的行為產生怨恨？不一定吧。

農俊能又點上一根煙，此時豌豆大的雨珠已經噼里啪啦砸了下來，他全然不顧，只是滿眼憂愁地望著煙云縹緲的江面。

直到抽了一半的煙被雨淋濕熄滅，他才沉重嘆了口么，扔掉，上車，離開。

當晚，農俊能也住進了秦南省委機關醫院。本就這么大的年紀，又缺少長期鍛煉，再加上心力交瘁，以及晚上連軸工作，高強度的壓力使得他病倒了，高燒39度。

不過這并不影響他的工作，無非就是在醫院待兩天，停止外出活動而已，該讓他決策的，依舊會有專人送到醫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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