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岳千靈回想起這個生日,銘記于心的不是看到星星燈和蛋糕那一刻的驚喜。
而是她一路歸家所遇到的浪漫。
她想要的生日蛋糕、禮物、玫瑰花和巧克力全都有了。
雖然不是全由他的手送出,可是他把愛意分配給身邊每一個平平無奇的人。
讓岳千靈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感覺到全世界都在愛她。
那眼淚落下那一瞬間,她緊緊盯著他,目光描摹著他的輪廓,終于意識到自以為的不矯情,只是沒有遇到一個讓她在生日落淚的人。
熱情擁吻的時候想永遠年輕,而此刻,她只想一夜白頭。
這一晚上是岳千靈和顧尋這段時間唯一的喘息。
他們在家里笨拙地做了一頓晚餐,把廚房搞得一團亂。吃完后又硬撐著吃了蛋糕,隨后依偎在沙發上看無聊的電影。
岳千靈不記得電影講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她從顧尋懷里醒來,看著窗外依然漆黑的黎明,卻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氣。
被衛翰批評的喪氣一掃而光,即便前方是無邊無際的深海,只要有顧尋在身邊,她也感覺自己能游到盡頭。
并且此時的情況也并不如先前糟糕。
于顧尋而言,最艱難的引擎開發已經看見希望的曙光,而岳千靈需要做的無非是加快效率以供應整體畫面效果的呈現。
這段時間他們的生活兩點一線,全天幾乎有十八個小時待在公司,家與他們而言不過是個睡覺的地方,就連跨大也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
特別是易鴻,別人是消瘦,他卻肉眼可見地過勞肥,只要雙手有空就不停地吃東西以排解壓力。
當進度開始一步步逼近到了原先的時間進程表后,老板的心稍微沉了沉,也怕大家撐不住,便讓所有人今晚都好好休息。
大家想的都是終于能回家好好睡一覺,只有易鴻想找個地方大吃一頓。
而他見顧尋和岳千靈都瘦了,死活要請他們吃飯。
雖然他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但岳千靈和顧尋都知道他只是害怕自己一個人點不了多少菜。
不過看破不說破,他們還是陪著他去了。
公司樓下的餐廳已經吃膩,他們去了稍遠的一個商圈,找了一個看起來客人很多的中餐廳。
當易鴻點到第十個菜時,岳千靈攔住他讓他克制一下,吃不完浪費。
但易鴻不肯,他說就算擺著也好看,畢竟已經很久沒有正經地坐在餐桌上吃飯了,現在他的鍵盤里面都掉了不少米粒。
岳千靈只好由他去,倒沒想到這家店味道確實不錯,最后他們也沒剩多少。
離開時,餐廳里依然人滿為患。
易鴻走在最前面,岳千靈則跟在顧尋身后,有他牽著,她就肆意地埋頭看手機。
結果沒走幾步,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岳千靈猝不及防就撞到了顧尋背上。
“怎――”話沒說完,她順著易鴻和顧尋的目光看去,在旁邊的餐桌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就是那跳槽的三個主開發之一,車嘉佑。
岳千靈和他并不熟,但從易鴻和顧尋的眼神中能確定這一點。
而此時,車嘉佑正和一桌人喝著酒侃侃而談。
他聲音并不小,稍微注意一下就能聽到他的說話內容。
“他們原計劃在大年三十那天推出實機演示demo,我當時就說了不可能,根本來不及,現在好了,開發就一個顧尋一個易鴻,其他都是些廢物,能成啥事兒啊,我看大年三十一才搞得出來。”
“那何暢就是個傻逼,一個女人啥都不懂,以為自己玩兒了幾年游戲就能做游戲了?還成天頤氣指使的,真以為自己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
這還是岳千靈回過神時聽到的內容,在這之前易鴻和顧尋聽到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只看見易鴻太陽穴青筋突起。
下一秒,易鴻就握著拳頭沖了過去。
還好顧尋反應夠快,在易鴻拳頭揮到車嘉佑頭上之前拉住了他。
但這一動靜并不小,車嘉佑立刻轉過頭來,在看見顧尋和易鴻的那一剎那神情僵住。
片刻后,他極不自然地轉了回去,當什么都沒看見。
其實易鴻平時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別說發脾氣了,岳千靈就沒見他黑過臉。
但他此時面對車嘉佑,如同一個戰士。
面對的不是仇人,而是倒戈的叛軍。
所以此時他囿于教養不至于再動手,但那張嘴是誰都攔不住了。
“人家的臭錢好歹是自己賺來的,總比有些人為了點錢連臉都不要了要光明正大。”
車嘉佑的肩膀抖了抖,像是在忍。
但最后還是沒忍住,他回過身來,臉上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喝了酒變得漲紅。
“你們這種人說好聽點是單純,說難聽點就是蠢,還蠢而不自知。”
“但凡你們清醒一點都能知道何暢一個女人能做出什么玩意兒?啥都不懂還成天覺得自己可牛逼,你們跟著她能有什么好結果?”
“現在累吧?苦吧?有錢不知道賺吧?這都是自找的!”
“你也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你們跟著何暢能做出東西來,我車嘉佑給你來個倒立走路!”
眼看著易鴻又要沖上去了,顧尋再次拉住他,拽著他往外走。
邁步時,卻不忘回頭看車嘉佑一眼。
“行,那你記得養點頭發,頭皮這么光亮,到時候別打滑。”
“你他媽狂――”車嘉佑還沒罵完,余光卻瞥見岳千靈一臉星星眼地看著顧尋,而后還不忘扭頭對他嘟著嘴聳肩,那表情仿佛在說“我男朋友就是好狂妄我好喜歡哦真的好帥哦。”
在車嘉佑氣急敗壞的瞬間,顧尋便一手拽著易鴻,一手牽著岳千靈離開。
當天晚上,易鴻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第九事業部的所有人。
大家自然同仇敵愾,甚至有人說不休息了立刻就要回去加班。
不過岳千靈到最后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有沒有回去加班,總之她第二天早上到公司時,感覺四周的氣氛比之前還要凝重。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凝重歸凝重,大家的心情不像之前那般焦躁,頭頂壓著的烏云正在一點點驅散。
俯仰之間,隆冬終于到來。
時間進度表一格格地往前邁,終于追趕上原計劃。
那天晚上有一群人靜靜地站在時間進度表前,神情各異,目光卻統一向前。
岳千靈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但她卻第一次在工作中感受到了“感動”這種情緒。
她終于理解了宿正為什么會在父親傷病時依然選擇回來,也明白這群人為什么把電子游戲虔誠地奉為第九藝術。
有人說過,把事情做對是科學,把事情做好才是藝術。
直到這一刻,岳千靈才感覺到自己已經徹底融入他們。
被他們所感染,追求的不再是完成任務,而是將落下的每一筆都盡全力發揮到極致。
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岳千靈翻著她爸爸的書,看見里面有一句話。
“人來這世上一趟,總得留下點什么東西證明你來過這個世界。”
那時候的岳千靈說她要成為舉世聞名的大畫家。
可是知道大多數畫家在生前都食不果腹時,她馬不停蹄地踹掉了這個想法。
而現在,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童言無忌的小時候,找到了真正想要留下她標記的東西。
站了許久,岳千靈回頭,發現顧尋也在不遠處的會議室里看她。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斜靠在椅子里,朝左偏著頭,右臂抬起,拇指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他沒說話,但岳千靈卻從他這個看起來有點狂妄的動作中接收到了他的意思。
嗯,相信你果然沒錯。
今年春節來得比較晚,大年三十晚上,寒風蕭瑟。地鐵空無一人,路上車輛稀少,更是不見行人蹤影。
燈火只亮在團圓的家里,市中心的寫字樓每年只有今天會如此大規模的陷入黑暗中。
只有hc互娛的頂樓依然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當《貝克行星》實機操作演示demo定時統一發布到各個平臺時,沒有出現岳千靈想象中的歡呼聲。
大家都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圍著那臺電腦,目光沉沉,四周反而陷入落針可辨的安靜中。
直到易鴻回過神,一聲大喊劃破長空。
“都愣著干什么?!給我燥起來啊!”
下一秒,歡呼雀躍終于姍姍來遲。
眾人如潮水一般擁向易鴻,把他高舉著向空中。
岳千靈被擠得趔趄了一下,隨后被一只溫熱的手拉到后面,避開了這群瘋子。
她看著他們夸張搞笑的慶祝動作,笑得前仰后伏。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實機演示demo只是一個階段性成果,前路還未可知。
多少前人跨過了這一步,卻敗在臨門一腳的進程里。
他們也不知道從這一步到游戲正式發布還要歷經多少磨難,耗費多少時間。
或許兩三年,或許五六年,或許窮極一生,一切都還是一個不定數。
但這一刻,熱血永恒。
喧鬧之后,岳千靈突然想起什么,回頭問顧尋:“你手機呢?給我用一下。”
顧尋沒問她要干什么,直接把手機掏給她。
岳千靈按開密碼鎖,翻開聯系人列表,找到“車嘉佑”這個名字。
她手指懸在按鍵上空一毫米的地方,抬頭看向顧尋。
顧尋手插在兜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別開臉笑了一下,才朝她抬了抬下巴。
于是岳千靈播出了這個電話。幾秒后,對面接通,卻沒有說話。
岳千靈也沒有說話。
沉默片刻后,對方煩了。
“怎么,來炫耀的嗎?”
“不是呀。”
當岳千靈的聲音響起時,即便看不見他的臉,也能想象到此刻他真一頭霧水。
畢竟這個溫柔甜美的女聲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并不知此時的通話有什么意思。
下一秒,岳千靈笑瞇瞇地說:“就是想問問你什么時候表演倒立行走?現場直播嗎?”
忙音響起的前一刻,岳千靈拔高音調:“哎別掛啊!要不錄個視頻也行!我不挑的!”
聽見聲音,老板回過頭問岳千靈:“你干嘛呢?”
岳千靈把手機藏到背后,笑著搖頭:“沒什么,想著要不要聯系一個耍雜技的給大家助興。”
老板呵笑,隨即轉頭拍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回家過年吧!”
岳千靈長這么大第一次錯過家里的大飯。
初一早上,顧尋送她去了高鐵站。
這個時候趕回家的人依然不少,候車廳里人山人海,吵鬧不堪。
顧尋把行李箱遞給她,低聲道:“進去吧,時間不早了。”
岳千靈雖然伸手接過了行李箱拉桿,卻遲遲不動。
她看了一眼候機廳的人群,低著頭嘀咕道:“里面好擠,等要上車了再進去吧。”
“安檢要排隊,你別到時候趕不上。”
顧尋笑了笑,“那就只能跟我回家了。”
岳千靈看他一眼,沒再說什么,拉著行李箱慢吞吞地朝入口走去。
其實她只是有些念念不舍而已。
同時又很想爸媽,所以才想在僅剩的時間里多跟他待一會兒。
誰知道臭直男這么不解風情。
進入候機廳后,黑壓壓的人群擋住了所有視線,岳千靈看不見顧尋的身影后,只得找個空地兒站著。
距離檢票還有十來分鐘,她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想給顧尋發消息。
但是一想到他剛剛催她的模樣,頓時又不想理他了。
于是她打開工作群,繼續看同事們發來的demo發布后的各界反響。
這才過去一晚上,就有數不清的游戲博主就這個demo寫了分析長文,刷屏各大游戲討論板塊。
岳千靈看得出神,屏幕頂端卻突然彈出一條微信新消息。
她勾了勾唇角,立刻打開,卻失望地發現不是顧尋發來的消息。
黃婕:對了,這兩天忙著團年忘了跟你說個消息。
糯米小麻花:?
黃婕:尹琴她拿n1走人了!
糯米小麻花:。
黃婕:你不知道那天她搬東西走的時候表情可精彩了,實習生問她怎么要走,她說她離職了,要去親戚開的公司工作哈哈哈哈哈,我還說她什么時候有這么厲害的親戚了,結果沒一會兒我去問陳茵才知道她是被辭退的。
和黃婕閑聊了一會兒,廣播提示開始檢票,岳千靈連忙拖著行李箱朝檢票口走去。
坐到扶梯上,岳千靈手機又震動了幾下,不過她以為又是黃婕,便沒拿出來看。
到了高鐵上,她放置好行李箱,又把座位調整到一個舒服的角度后,這才拿出手機。
打開一看,她哼笑了聲。
校草:上車了嗎?
糯米小麻花:上天了。
校草:行
校草:今天青安是大太陽,飛的時候小心點,別被烤成香辣雞翅。
糯米小麻花:你像有那個病病。
校草:給我個地址。
糯米小麻花:?
校草:前幾天太忙,今天空了給你補寄一個新年禮物。
糯米小麻花:嘻嘻
糯米小麻花:好嘞。
校草:你再敢給我派出所地址,就留在青安別回江城了。
校草:不然讓你在床上躺上好幾天。
不太清楚他這話到底是暴力威脅還是黃色威脅,岳千靈也沒敢問,老老實實地給他發了自己家地址,并精確到了門牌號。
這樣一來,她這個假期便多了一個期待。
回到家里的日子和往年春節沒什么不同,不過岳千靈爸媽專門為她補了一頓大飯。
桌上,鞠云珍一邊給她夾菜一邊問道:“顧尋沒跟你一起回來?”
岳千靈嘴里嚼著菜,含糊不清地說:“人家也要回去陪媽媽過年,而且這段時間他太累了,這天什么呀折騰,以后再說吧,急什么呢急。”
鞠云珍還想說什么,岳文斌連忙打斷她,“你操這么多心干什么,你跟他媽媽昨天不是還打過電話嘛,又不是沒見過。”
鞠云珍這才努努嘴,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初二岳千靈便跟著爸媽去舅舅家拜年,帶著小侄子玩了一個下午的捉迷藏。到了晚上,她以為有時間可以跟顧尋一起打游戲了,結果姑姑又帶著女兒上門,讓她叫她畫畫。
忙碌了一整天,到了初三,岳千靈一起床就開始翹首以盼。
如果顧尋給她的新年禮物是用順豐寄來的,今天也該到了。
于是一整個上午,岳千靈坐在沙發陪她爸媽看電視,心思卻一直在手機上。
可惜直到中午十二點,廚房里的飯菜香已經傳了出來,岳千靈依然沒有接到快遞電話。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她頻頻打開顧尋的對話框想說點什么,最后只是直接起身去了陽臺。
家里的陽臺是露天的,正好能曬到初春的暖陽。
岳千靈靠在欄桿上,撥通了顧尋的電話。
很快,對面接起。
“怎么了?”
岳千靈盯著對面住戶的窗子,悶悶不樂地說:“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這不是到了飯點么。”顧尋不緊不慢地說,“還沒吃飯嗎?”
“等會兒就吃了。”
岳千靈伸手揪著身邊綠植的小葉子,聲音聽起來有點不高興,“我的生日禮物呢?還沒到啊?”
“快到了。”
“行吧。”
說完這句,岳千靈便沒再繼續開口。
她低著頭,沒好意思說出心中想的那句話。
顧尋隔著手機聽出她的欲言又止,也沒催,兩人就靜靜地聽著對方的呼吸聲。
片刻后,岳千靈還是支支吾吾地說道:“顧尋,那個……”
“嗯,我在聽。”
“就是……”岳千靈垂眼,睫毛撲扇,手指不安分地繞著發梢,正期期艾艾著,她突然聽見隔壁露天陽臺也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那是一道清亮甜美的女聲,此時似乎也在和男朋友講電話。
“明天就參加婚禮啊。”
“我大學的學長。”
“是叫學長啊,怎么,你大學的時候沒人叫你學長?”
停頓片刻,那道女聲又響起。
“你不要岔開話題,你還沒回答我呢,到底想沒想我?”
“你冷笑是什么意思?”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
“我好想你啊~”
聽到最后一句話,岳千靈像是被傳染了一樣,輕聲開口:“我好想你”。
電話對面安靜了片刻。
下一秒。
“是么?那你低頭。”
“你搞什――”
話說到一半,岳千靈低下頭,視線里突然出現一道瘦高身影。
而后,耳邊響起他的話。
“下來簽收你的新年禮物。”
岳千靈目光凝滯在那一刻,視線里的人影逐漸清晰。
他就站在那里,依然穿著他喜歡的黑色飛行員外套,仰頭和她遙遙相望。
幾秒后,岳千靈恍如大夢初醒一般渾身一激靈,然后轉身就往客廳跑。
她匆忙的身影穿過父母眼前,奔向玄關,迅速地開門。
“哎?!你上哪兒去!吃飯了!”
岳千靈沒有回答,趿拉著拖鞋就朝電梯口跑去,只留給父母一個殘影。
“怎么了這是?”
“不知道啊!”
鞠云珍兩口子一頭霧水地面面相覷,半晌才回過神,撈起手機要給岳千靈打電話,卻發現她連手機都沒帶。
又等了十來分鐘還沒見岳千靈回來,兩口子這下更迷茫了。
然而就在他們猶豫著要不要追下去看看情況時,門口突然傳來動靜。
兩人齊齊扭頭看過去。
明亮的門口,岳千靈辦彎著腰探頭和他們對視,臉頰紅紅,也不知道是因為開心還是因為剛剛跑得太快。
總之,鞠云珍兩口子都沒有出聲,只是齊刷刷地盯著顧尋。
顧尋坦坦蕩蕩地站著,估摸著兩位長輩打量得差不多了,沒從他臉上挑出什么錯,這才開口道:“叔叔阿姨新年好,我來給你們拜年。”
岳文斌還沒反應過來,鞠云珍卻已經調整好了表情,面不改色地用手肘撞他。
“還不去加副碗筷?”
鞠云珍兩口子也不至于因為顧尋的到來驚訝太久。
至于他為什么突然出現,他們沒問,心里卻門兒清。
畢竟誰還沒年輕過。
不過鞠云珍雖然和顧韻萍是大學同學,但兩人畢竟聯系甚少,和顧尋更是一共只見過兩次面,所以當顧尋進屋的那一刻,鞠云珍就以目光審視著他。
在這之前,夫妻倆對顧尋的認知大部分都來源于岳千靈的描述,此刻難得又見上面,他們便迫不及待地問東問西,像是在一一證實岳千靈說的都是真的。
岳千靈也確實沒有撒過謊,兩口子問了半晌,哪兒還能對顧尋挑出什么不滿意的。
飯后,鞠云珍琢磨著自己下午有牌局,便讓岳千靈帶顧尋出去逛逛,晚上記得回來吃飯就行。
今年正月天氣比往年都要高些,兩人穿得輕便,十指相扣慢慢悠悠地走過青安的大街小巷。
岳千靈其實也不知道帶顧尋去干什么,只好學著他之前的方式,帶他走過她的小學、初中、高中,和學習美術的畫室。
一路上,她滔滔不絕跟他講著自己印象中的每一件事。
有的東西分明早就埋葬在記憶深處,不知為何今天全都冒了出來。
她時而興奮,時而惋惜,時而手舞足蹈,時而捶胸頓足。
像一個揮墨者,把自己的青春卷軸繪聲繪色地鋪展在顧尋面前。
直到暮色冥冥,岳千靈終于講累了,拉著顧尋走進一家裝潢簡樸的奶茶店。
店里只有三四張桌子,全都空著,老板閑得在柜臺里打盹兒。
她點了兩杯奶茶,等老板制作的時候,又習慣性跟顧尋介紹。
“初中那會兒,我每周去畫室都要來這里買一杯奶茶,又便宜又好喝。后來喝到的喜茶啊一點點那些,都比不上這家味道好。”
說完沒多久,兩杯奶茶就擺在了他們面前。
顧尋剛把吸管插好遞給岳千靈,便聽到一陣鬧騰聲。
是四五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兒進來了。
他們就坐在岳千靈旁邊那桌,僅隔著一米寬的過道,從進門那一刻就沒安靜過,到這會兒也不消停,奶茶也堵不上他們的嘴。
而且他們剛打過球,帶著一身汗味,又吵鬧不堪,岳千靈有些受不了這樣的環境,打算和顧尋離開。
剛拿起奶茶,卻聽見那桌男孩兒的話題一轉,說到了游戲。
“你們看前天晚上那個《貝克行星》的宣傳片了沒?好牛逼啊!”
岳千靈的聽力從來沒有這個靈敏過,抓到關鍵詞的同時放下了手里的奶茶。
她抬頭看顧尋,他也盯著她抬了抬眉梢,兩人就這么安靜地坐著,光明正大地偷聽別人說話。
“我看了啊,還在班群里發了,結果被發紅包的刷上去了。”
“真他媽的牛逼啊!我光是看個操作視頻都感覺到槍械打擊感了,而且居然連子彈落地的聲音聽著的好他媽真實。”
“人物動作設計也很絕,就那個拔槍的動作太酷了我看著好爽。”
“不過我看有人說時機畫面里的東西肯定不是實時渲染的,多半是為了宣傳做的cg,你們也別太認真。”
“放他媽的屁,那些傻逼懂不懂游戲啊,沒看有人都捕捉到了子彈飛行時陰影生成延遲的痕跡嗎?這板上釘釘的實機演示好吧。”
在他們的吵吵鬧鬧中,顧尋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其實自從《貝克行星》發布demo那天晚上起,引起的反響幾乎是這兩三年的業內盛況。
還不到48小時,除了游戲玩家的熱議,還有各個游戲大廠拋來的橄欖枝,以及各個領域的空前關注。
但這些資本的欣賞,遠不如親耳聽到普通玩家的夸贊來得真實。
那邊有個人又說:“官方有沒有說什么時候能正式發布啊?!我已經無聊很久了,總不會再等個三五年吧?”
顧尋在自己桌上低聲接話。
“誰知道呢。”
“是啊。”岳千靈轉頭,把顧尋話里的意思轉達給那群小孩兒,“管它三年還是五年,總歸那一天一定會來。”
那幾個人都扭頭看著岳千靈和顧尋,或許是覺得他們奇奇怪怪的,于是端著奶茶竊竊私語地離開了。
奶茶店又空蕩了下來。
烏金西追,余暉映在顧尋臉上。
岳千靈捧著下巴看著他,感覺眼前這個少年好像永遠都是這樣金光閃閃的。
“你開心嗎?”
她問。
顧尋漫不經心地說:“當然開心啊。”
岳千靈轉而撐著太陽穴,偏頭看著他。
“幸好你當時挺住了,現在想想很值得吧?有了它,你的所有努力都有人見證,未來的日子也有了明確目標。”
她伸手戳了戳顧尋的胸口,“著多幸運啊,好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到達過這種狀態,好好珍惜你的第九藝術。”
夕陽光束灑在兩人之間,顧尋的眸子被映成了淡淡的湖泊色,當他垂眼看向岳千靈時,眼神越過光束,虔誠而又清澈。
“照你這么形容,”他說,“你才是我的第九藝術。”
――正文完――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