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一團亂麻第46章一團亂麻←→::mayiwsk
送陳三刀入土為安后,王文順路返回清河幫陪黃興得飲茶。
一方八仙桌,四五道尋常的家常小菜,爺倆相對而坐。
爺倆不咸不淡的東拉西扯了幾句后,黃興德將一塊肴肉夾進他碗里,饒有興致的問道:“聽說,你收下了陳三刀的兒子做義子?”
王文瞅了老頭一眼,佯裝沒看到他上翹的嘴角,淡淡的“嗯”了一聲。
老頭眼眸低垂,嘴角不斷的上翹、下壓。
“咔嚓。”
王文手里的筷子突然折斷。
老頭連忙戰術飲茶,同時抽出一雙筷子遞到他手里:“回頭咱就讓下邊人把堂里的筷子全換了,這也忒不經使了。”
王文動作僵硬的低頭吃飯。
老頭悄悄看了他一眼,又說道:“聽說,你在衙門里和上官吵了一架?鬧得還挺兇?”
王文緊繃的面色微微一松,裝模作樣的又輕輕“嗯”了一聲。
老頭:“你擺的平么?需不需要老子找幾個中人,給你們說和說和?”
王文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聲,不置可否。
老頭點了點頭,低頭夾起一根青菜送進嘴里細嚼慢咽。
末了,他又忽然說道:“聽說,你是親眼看著陳三刀死在你眼巴前的?”
“啪!”
王文將筷子拍在了桌子,目光不善的冷笑道:“老登,你不覺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嗎?”
黃興德樂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嗤笑道:“你還能殺人滅口?”
王文同樣瞇起眼睛,漫不經心的笑道:“聽說,府尊趙大人的掌上明珠下月便及笄了,老登你看小爺有沒有機會,做一做府尊大人的東床快婿?”
黃興德幸災樂禍的眼神瞬間就清澈了,他神色肅穆的伸手在嘴上一拉,重重的點頭道:“規矩我懂,往后定然守口如瓶,絕不往外吐露半個字兒!”
王文再次“呵呵”一笑,低頭夾起一塊肴肉放進老頭的碗里。
老頭警惕的放下筷子。
王文嘴角上翹,悠然道:“老登,你沒瞞著小爺,干啥見不得光的事?”
老頭疑惑的看著他,卻沒急著開口,心說:‘老子見不得光的事多了,你指的哪一樁?’
王文也放下筷子,好整以暇的抱起膀子,淡淡的說道:“你也知道小爺今時今日的身份,可是能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的,你那些大買賣……干的可不瓷實啊。”
老頭遲疑了幾息,不敢相信的小聲詢問道:“我們插手鹽鐵的事,這么快就事發了?”
王文險些沒繃住:“再想想!”
“不是鹽鐵的事?”
老頭納悶道:“那難道是海運的事?也沒聽說這事兒走漏了風聲啊……”
王文都驚了,心說這些老菜幫子不會在暗搓搓的搗鼓造反大業吧?
“也不是海運的事?”
老頭轉著眼珠子、眨巴著眼皮,苦思冥想著嘀咕道:“除了這些小事,咱這陣子也沒再干過其他違法犯禁的大買賣啊!”
王文簡直服了這個中老年古惑仔的奇葩腦回路,心說:‘你莫非是覺著砍腦袋不夠爽利,還想再湊一個九族消消樂?’
他彈出食指,恨鐵不成鋼的敲著飯桌的哀聲道:“你也是好幾十歲的人了,就不能消停點,給我省點心?”
老頭吹胡子瞪眼:“沒大沒小的混賬玩意兒,注意你跟老子說話的態度!”
“先別東拉西扯!”
王文怒聲道:“除了你方才說的那些‘小事’之外,你真沒再干其他要命的大買賣?想清楚了再答話!”
“我說你小子……”
黃興德頭疼的捋了捋額角:“就不給老子一點提示?老子日理萬機,過手的大買賣多了去了,鬼知道你說的是哪一樁、哪一件?”
王文板著臉,嚴肅的搖頭:“我不能說,你自個兒好好捋了捋……遠的暫且不扯,挑近的說、挑眼巴前的說!”
“眼巴前?”
老頭遲疑尋思了片刻,很快便堅定的搖頭:“那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老子能在眼巴前干啥大買賣?”
王文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是真沒有,還是假沒有?”
老頭梗著脖子怒聲道:“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就是立馬把老子拿回衙門上大刑,老子也還是這話!”
王文盯著他看了看,心頭也是微微一松,臉上露出賤兮兮的笑容:“老登,咱爺倆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往后要是再有啥大買賣,可千萬別瞞著小爺。”
“哪怕你們是要造反呢?憑咱爺倆的交情,小爺也絕對是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抄刀子就能跟著你們一起干,撲湯蹈火、兩肋插刀都沒二話。”
“可誰要是拿小爺當傻子忽悠,讓小爺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就給他們當了替死鬼……那小爺就是死,也必定拉他墊背!”
黃興德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團,又有心驚又有些惱怒的低吼道:“你他娘的再跟老子陰陽怪氣兒的磨牙,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狗日的吊起來打?到底是個什么事,你給老子一個痛快話兒!”
王文遲疑的沉吟了片刻,還是搖頭道:“還不到說的時候,對你也沒好處。”
老頭暴怒的盯著他,目露兇光。
王文毫不退縮的與他對視,正面硬剛。
好一會兒,黃興德眼神中的兇光才漸漸退去,他喜憂參半的輕嘆了一口氣,提起筷子將自己碗里的肴肉夾進王文碗里,自嘲的笑道:“到底是老啦,不中用啦!”
王文夾起肴肉一口喂進嘴里,擠眉弄眼的低聲道:“哪里不中用了?要不要我介紹個大夫給你認識認識?他治腎虛的技術一流!”
“小王八蛋!”
黃興德惱羞成怒的一巴掌把他頭打歪:“你作死嗎?”
王文委屈的小聲道:“不是你自個兒說你不中用了嗎?我尋思著你這幾年連老相好那里都不去了,指定是有隱疾……”
老頭直接紅溫,反手就一巴掌把他頭打正:“愛吃吃、不吃滾蛋,別擱老子這里磨牙!”
“滾就滾!”
王文端起碗起身,哼哼唧唧的轉身大步出門。
他一腳跨出大門,爺倆都齊齊松了一口氣。
方才那種認真、沉重的氣氛,爺倆都覺得渾身哪哪都不得勁兒。
這會兒……
老頭揍了王文,心頭舒坦了。
王文挨了揍,心頭也安生了。
他方才真不是故弄玄虛,釣黃老登的胃口。
以他對黃老登的了解,他若是直接告訴黃老登說:‘都司天監懷疑你勾結白蓮教’,這老登必會查探都司天監的懷疑從何而來……
就算是他口頭答應不查,暗地里也一定會派人去查。
他要能忍下這口氣,他就不是黃天霸!
揚州城對于那些外鄉人來說,或許很大、很繁華,步入其中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分不清東南西北。
但對于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揚州城真就只是個手板心大點的地方,他們睜著眼睛都能在腦海里勾勒出揚州十六門二十四橋六十四坊的溝溝坎坎,閉著眼都能從揚州城這一頭穿到另一頭……
尤其是黃老登這種黑白兩道都有頭有臉的地頭蛇,揚州城在他們的眼里,根本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官府查不清的大案,他們張張耳朵,就能知曉是誰人作下、有何內情。
官府找不到的人,他們動動嘴皮子,那人就會被捆成麻花扭送到他們跟前。
所以根本不用懷疑,只要黃老登肯花功夫,他是真能將城里的白蓮教妖人刮出來!
而他若將那些白蓮教妖人刮出來,可就真出大事了!
他們漕幫再豪橫,也不過只是個幫會,只是一群商人外加一群打手組成松散民間結社。
而白蓮教是什么?人在暗處時是邪教、在明處時是義軍,是能硬頂著大周朝廷圍剿仍屹立不倒的極端暴力組織!
陳浩南不老老實實窩在銅鑼灣的收保護費、劈友泡妞,跑到中東去跟那些戰爭狂人玩槍戰?
那么不是茅坑里點燈籠,找死么?
這也是王文先前為什么一直強烈反對清河幫摻合這檔子破事……跟白蓮教掰腕子,清河幫真不是個兒!
而以黃老登的江湖經驗,他為什么會摻合這檔子破事,王文心頭也跟明鏡一樣。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讓黃老登真沾染上這檔子破事!
哪怕與趙志凌他們翻臉,也在所不惜!
王文并未在家中盤桓太久。
他晌午后便回了他在都司天監衙門內的官舍,關起院門繼續過起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日子。
他將自己放在明處,一當然是為了徹底清洗自己身上的嫌疑,二則是為了安趙志凌他們的心。
只要他人在都司天監衙門內一日,清河幫就一天不可能伙同白蓮教亂來。
但奇怪的是……
他出門之前,一天好幾撥說客上門,勸他去給趙志凌賠禮道歉,雙方和解。
他回來之后,突然就沒人來了。
季良老道不來、程先也不來,連準時準點給他送吃食的徐二狗都失蹤了,換了一名一問三不知的司天衛來給他送吃食
這種變化令他心頭略感不安。
他既擔憂衙門里這幫人懷疑他回家給黃老登通風報信了。
又擔憂自個兒中了這幫人打草驚蛇的奸計,害了黃老登。
直到第三天清晨,徐二狗終于風塵仆仆的回來了。
王文從他的口中,得知了三天前他從陳三刀的喪禮上回來后,就接到一個鬧鬼的任務,帶著二十多名弟兄去了一趟高郵縣……
不只是他,包括程先、李衡、張青,甚至是季良老道、守安大和尚,都帶著任務趕往揚州府下轄的各個區縣、村鎮。
整個揚州都司天監,當前都處于徹底停擺的狀態,從府衙源源不斷轉過來的案件卷宗在安民堂堆積成山,可既無人主持,也無人處理。
“你是說,打我們從三刀喪禮上回來開始,衙門里的任務就突然多了起來,案子的事發地還越來越遠?”
王文將徐二狗的前言后語捋順后,迅速發現了盲點。
徐二狗納悶的點頭:“是啊,我們那一百來號弟兄都被分成了五支派出去……不過好在都只是些小妖小鬼兒的案件,有季道長繪制的雷火符和三陽符護體,大都還算順利。”
王文聽到“鬼”字兒,心頭痛惜之余,又有些震驚,心說:‘黃老登不會真和白蓮教有勾結吧?’
要不然,他前腳從清河堂回來,后腳都司天監的任務量就暴增,這未免也太巧了!
先前他和程先就猜測過,揚州府內妖魔鬼怪作祟的案件數量突然增多,極有可能是白蓮教在背后作祟……
而現在,白蓮教連演都不演了,明晃晃的給都司天監上手段,想必是快要到掀桌的階段了。
可趙志凌那種聰明人,會心甘情愿的任由白蓮教牽著他的鼻子走?
也難說,趙志凌就是不想被白蓮教牽著鼻子走,他又能怎樣呢?
揚州都司天監這點人手,根本就無力破局!
“家里邊咋樣?”
王文在院落內來回徘徊著,右手無意識的抖著槍花,心頭的危機感越來越強烈。
徐二狗不明所以的瞅著他焦灼的模樣,回應道:“沒咋樣啊!”
王文:“沒咋樣是咋樣?”
徐二狗:“就以前啥樣,現在還啥樣啊。”
王文:“你大爺就沒有什么口信兒要你帶給我?”
徐二狗:“沒有啊……大哥,到底出啥事兒了?”
王文:“道兒上事兒,別瞎打聽!”
徐二狗只好閉嘴,拎著他的茶壺猛猛灌水。
王文徘徊了好一會兒后,忽然又問道:“趙大人呢?人還在衙門里嗎?”
徐二狗下意識的點頭:“在啊,我回來復命,就是趙大人親自給我批的結案文書。”
王文腳步一頓,回頭盯著他:“你確定?”
徐二狗哭笑不得:“趙大人我還能認錯?”
王文眉頭慢慢擰起,心頭嘀咕著:‘這不對啊,難不成趙志凌已經放棄治療了?’
但下一秒,他就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清楚的記得,趙志凌以文官從戎戍邊多年,在西軍素以治軍嚴謹著稱,程先和李衡這兩名少五官都曾是他帳下的親衛……
這種沙場淘洗多年,剛履職就敢跟整個揚州官場剛正面的狠人,會這么快就被挫折擊垮,躺平任嘲?
‘不對不對,我得走!’
王文猛地抬頭望向大堂的方向,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一張巨大的蛛網懸掛在半空中,靜靜的等待著獵物上鉤:‘不能就這么被他們給安排了,得先從棋盤上跳出去,才能看清楚他們到底想干嘛!’
心念一動,他倒提精鋼銀槍便大步朝院門兒外行去:“二狗,叫上弟兄們,隨我回家!”
“大哥……”
徐二狗猜不透他到底想干嘛,但略一遲疑后,還是點頭道:“正好,弟兄們剛剛交完任務,按例是可以歇息一到兩日再回衙門點卯的……”:mayiwsk←→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