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好。”
 “……”
 “不要緊張,主持人,你并不是我的子民,也不是我的信徒,在某種意義上,我們是平等的。”
 “……是……不,不不不……我是說,對不起,我……我只是……”
 “好的,好的,讓我們都安靜一會……什么也不說,我相信觀眾們不會介意的……”(只是坐著,微笑。)
 (觀眾:不介意,不介意,絕對不介意!)
 “……”
 “好些了嗎?”
 “非常感謝您,我好很多了,但……我不確定……”(主持人看了一眼臺本):“據說您并不怎么喜歡尊稱,您要求我們用名字來稱呼您。”
 “在法蘭克,或者說以拉丁文為基礎的語言中,我被稱為塞薩爾,或是凱撒也可以,在撒拉遜人中,我的名字是法迪,在突厥人那里,我叫沙赫里亞爾(帝王之光),在以撒人口中,我是彌賽亞——你可以從前四個中隨意挑選一個。”
 “但您現在是……”
 “一個普通人,以前是,現在是,將來還會是,我覺得,我可能只是比其他人多了一些幸運而已,曾經降臨在我身上的力量也同樣曾經降臨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男性,女性,無論什么身份,什么信仰,什么思想。”
 (主持人深吸了一口氣)“是的,按照約定,我們必須遵照您的旨意行事……只是……”
 (笑)“如果你實在為難,你也可以呼喚我的另一個名字……”(主持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是的,這個名字我只和三個人說過,因為它屬于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是的,我從那里來。而我在那里,只是個普通人。”
 (==)“您之前還說,在我面前的也是一個普通人……”
 (笑)(但沒提醒主持人正在和他開玩笑)“確實是個普通人,普通的出生,普通的長大,普通的學習,在我最終能夠成為一個醫生之前,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就到這里來了。”
 (主持人強行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之前可沒人說過這件事情,哪怕是那幾位圣人!)
 “想要問什么就問吧,我也很久沒有想起那個世界的事情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么問……”
 “那么就由我來說吧——我的先祖就是做醫生的,并且開設了一個藥堂,后來,他的子孫繼承了他的職業和產業,并且繼續拓展和深造——他們非常的擅長制造成藥,只是在近代,我說的是我那個世界的近代,來自于另外一處的醫學和藥劑對我所在的地方沖擊很大。
 所以后來,他們的長子留在家里,次子與三子都走了出去,他們回來后,開設了藥廠——雖然有些艱難,還有醫藥公司,一邊進口藥物,一邊研究——并嘗試生產。”
 “聽起來……”
 “我說過我是一個普通人,”雖然他的叔祖父,也就是那個經營醫藥公司的三子曾經毅然決然地走到北方去,向那里捐助了一皮箱的磺胺與盤尼西林(青霉素),“之后他們迎來了一個新世界,雖然沒有要求,但他們的孩子依然選擇了行醫,我的父親就是個醫生。”
 “他是個仁慈的人嗎?”
 “可以說,如果不對人類甚至生靈抱有愛意,是無法成為一個醫生的,醫生的職業不同于其他,與警察,軍人和消防員一樣,他們的職業道德與技術素養直接關聯到珍貴的生命——不過他們也是人,也會改變,或是出現個別例外。”
 “那么,您的母親……”(主持人有些猶疑,毫無疑問,在被采訪的這位……存在看來,女性擁有和男性一樣的權力,甚至圣眷,這點已經被證明了,但一百多年前,女性確實還只是囚籠中的鳥兒或是磨坊里的驢子)
 “她也是一位有大愛的人,她對于責任和仁愛的看重甚至超過了大部分人,”(微笑)“但很可惜,我沒有見過她。”
 “沒有?”
 “是的,或許在最早的記憶中還有一些殘留,但我對她的愛并不是單單來自于記憶——她是一個尋常至極的政府工作人員,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山區中爆發了洪水——她本來是不用去的,但有旅人——是一個幼兒園的孩子,滯留在了危險區域……”
 (主持人垂下頭):“向您致哀。”
 “她雖然離我而去,但在我的生命中,并不缺乏愛,無論是友情,親情還是恩情——她救下來的那些孩子都是我沒有血緣的兄弟姐妹,我們時常見面。”
 “您之前說您也是一個醫生?”
 “耳濡目染,”(笑):“我的父親,伯父和堂兄弟,姐妹都是醫生,我小時候看的都不是動畫而是手術解析……他們也時常提起工作中的事情——可以說,從那時候我就知道,能夠拯救一個人的性命,甚至一個家庭……是任何享樂都無法帶來的滿足感。”
 “所以您才是‘拯救者’。”
 “盡我所能罷了。”(轉向觀眾)“何況,我在這里,要重復一段我父親曾經說過的話,那時候,他才被無理取鬧的病人打傷——而我那時候還很小,所以有些反應激烈……”
 “可以知道他說了什么嗎?”
 “他問我還記不記得五六歲的時候想要做什么。”
 “醫生?”
 “不不不,那時候我想做的是警察,那時候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想要做警察。然后,他就問我,為什么要做警察呢?我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警察是好人。
 我的父親就說,我們的社會,正符合我們的一位圣人所說,‘本始材樸’,意思就是,非善也非惡,但經后天“順是”,也就是說,因為出于生存需求,就會轉向惡的那一面,也就是“好利”“疾惡”“好聲色”,如果不加以管制,放任發展,就會引發爭斗和混亂,以及衍生出來的種種罪惡。
 但一個混亂的世界,是無法繼續發展下去的,譬如說……”
 “如您所創造的那些東西……”
 “不,并不能說是我創造的……只能說是另一些普通人的智慧——但這樣的智慧,即便有了,也必須有一個可以穩定存在和發揮的時間和地點——如果只懂得掠奪和侵占,即便原先有,之后也會丟失……”
 “比方說古羅馬人的菜譜?”
 (放聲大笑)“是的是的,所以我的父親告訴我說,一個善良的人未必是因為他天性如此,更多的可能是因為他聰明,他能看清暴力和欺騙的壞處——一個人又不是生下來就死了,一般而言,他需要活很久,一個安定的社會才是人類生活的根本。”
 “但也有人認為,暴力可以帶來一切。”
 “怎么可能?暴力有些時候是有用的,陰謀或許也是如此,但一個人總是有弱點的,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在軀體上,當你將暴力和陰謀奉做圭臬的時候,就要忍受旁人的暴戾與陰謀——而且這是一種惡性循環,因為這兩者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底線的。
 一些天真的孩子總覺得,自己會是那個例外,他們確實有點傻乎乎的……
 他們可能只是因為一時間的不順遂,就產生了自暴自棄的念頭,但這個問題就和街道衛生一樣……”
 “街道衛生?”
 “街道衛生,人們行走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的時候,準會小心翼翼,別說糞便,唾沫和塵土了,就連自己的雙足都不敢輕易地踏在上面,但一旦它被弄臟了,那么就連牛馬也能隨意踐踏……于是就有人說,既然有人已經把它弄臟了,我再仔細保護,甚至去打掃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把它弄得更臟,也算是痛快了一回。
 但問題是,街道臟了,并且今后會越來越臟,你難道就不會再走過那里了嗎?你甚至會因為這份臟污而受害,因為臟污會引來蒼蠅,老鼠和瘟疫。”
 “但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那么就去找更多的人來,清掃街道,維持秩序,譴責那些弄臟了街道的人,讓街道重新干凈起來——這并不是為了別人,恰恰是為了自己,甚至,你若是認為自己力量弱小,那么你也可以暫時將自己藏起來,不去做什么,但要在心中保有正確的觀念和思想,還有……”
 “還有?”
 “還有希望。
 所以,我的父親告訴我說,善良并不是一種無私的行為,恰恰相反,是自私,因為人永遠無法脫離軀體而留在這個世界上,你會衰老,會遲鈍,會變得弱小,所以即便是為了自己,也要期望這個世界越來越美好而不是相反。
 “但您并未……”
 “錯,”(托腮),“告訴我,你從窗戶往外看的時候,先想要看到一朵玫瑰花呢,還是想要看到一堆狗屎呢?”
 “玫瑰,當然是玫瑰,在這里……”(主持人的聲音低了下去):“我要感謝您,還有這里的每一個人。”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么說,”(眨眼),“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快樂。”
 “那么我可以冒昧地問一個問題嗎?”
 “說吧。”
 “我們都知道圣鮑西婭是您的妻子,并與您有孩子,您在另一個世界,有妻子,孩子或是喜歡的女性嗎?”
 (回憶ing)
 “這里我可以說個笑話給你聽。”
 “呃……”
 “有個愛基督的丈夫有個漂亮的妻子,一天,他需要別人載自己的妻子去做禮拜,于是他拿出錢袋來,要求那個年輕的小伙子提把自己的驢子舉起來,舉十次,做完了給他一個銀幣。
 小伙子做完了,他說,再做十個,我就給你一個金幣。
 小伙子又做完了,他說,繼續做十個,這次我給你十個金幣。
 小伙子這次只舉起來了一次,就再也舉不上去了,就算加到一百個金幣也沒用。
 于是,他轉向屋內,喊道,我親愛的夫人,你可以出來了!他什么都干不了了!”
 (沉吟良久):“我也什么都干不了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