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潯陽佛塌動地來,驚破洛陽盛世音五百二十、潯陽佛塌動地來,驚破洛陽盛世音←→:sjwx
洛陽,下午。
紫微宮廣場上。
衛思行突然覺得,站的太高也不好。
太陽太曬眼睛了,用手掌遮擋有些不雅觀,畢竟整個洛陽的勛貴們都在臺下看著呢,得注重儀容。
衛思行看了眼旁邊的哥哥衛繼嗣。
此刻的紫微宮廣場上,大周頌德天樞附近,文武百官、皇親權貴云集。
眾人都站在天樞臺下,仰望著三人登臺。
衛繼嗣、衛思行并排而行,衛繼嗣稍微快一步,二人都跟隨在最前方的龍袍老夫人后面。
在下午的日頭下,衛思行瞧見,旁邊的衛繼嗣正微微瞇眼,看著前方龍袍老夫人頭戴著的玄黑九旒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許是覺得戴此物能遮陽?
這是帝王的冠冕。
衛思行默默想道。
對于這位哥哥的野心,他也一清二楚。
或者說,衛繼嗣之心,路人皆知。
大周的離衛之爭,涉及國本的皇嗣之爭,洛陽百姓都心知肚明。
朝局的不穩定,也令大周高層的政治傾軋格外嚴重。
這種斗爭就是如此,誰都知道與國無益,甚至會波及賢良。
但是又不得不爭。
在這種政治游戲中,不是后退一步就能斯抬斯敬的,后退一步,是萬劫不復。
或許在LY市井那些書生販夫茶余飯后的閑聊嘴里,只要圣人如何如何做,就能國泰民安,安然無事。
但是身處其中,才知曉處處身不由己。
被天下義士私下罵尸位素餐的袞袞諸公,正因為“尸位素餐”,才常青不倒的站在那個位置,若是哪天突然不“尸位素餐”了,那才糟糕。
任何外人看來愚蠢搞砸的國事,私下絕對有一個無懈可擊的合理邏輯,就是,必須搞砸必須愚蠢,才符合天理。
這些年的離衛之爭中,不管是營州之亂,還是李正炎的匡復軍叛亂……魏王府、梁王府所做的很多事,都是如此。
但是,衛思行知道,這一切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那便是定于一尊。
感受著四面八方的仰望目光,重歸這處萬眾矚目的位置,衛思行意氣風發。
他抬頭看著前方高大巍峨的天樞銅柱,嘴角露出一絲笑。
這件藝術品,就是這一切的轉折點,也是扭轉衛氏頹勢的關鍵手。
今日能被圣人點為陪祭人,當眾陪著圣人在天樞前祭祀天地,就是圣人某種傾向的體現。
更別提整座天樞大陣暗中的職能了,可以說,若是他們衛氏愿意,圣人點頭,在場的所有權貴們,都能一網打盡,當然,只是個比喻,不會如此暴烈粗魯,但也足以震懾對衛氏與圣周有異議的宵小了。
不光這座紫薇皇城,整個洛陽都在大周頌德天樞威懾力的范圍內。
這種在神都生殺予奪的權力,從今日起,除了圣人外,他們倆人也擁有了。
這不是實質上的皇嗣是什么?
此舉意義重大。
再度想起那位狄夫子今日腿疾請假沒有過來,衛思行忍不住笑意。
這場離衛之爭,今日已經正式宣告,衛氏占據上風。
如同圍棋盤上的屠大龍,接下來就是數子收官了,后面弱勢方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的掙扎,是政治斗爭中的垃圾時間,弱勢方在拖延滅亡的過程罷了,殊不知,溺水之人越是掙扎,越是深陷水底。
擔心表情失態,衛思行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平緩激動心情,按部就班的和王兄一起,陪著龍袍老夫人主持著祭祀大典。
在衛思行出神之際,衛繼嗣同樣在努力收斂眼中笑意。
他瞥了眼中樞臺下方一位位正仰望著的政敵或盟友,少頃,有些興致闌珊的搖搖頭。
衛繼嗣不是第一次得到這種待遇、來到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上一次是在圣人剛剛登基、改乾為周的時候。
那是圣人最需要娘家衛氏的時候,用他們二位侄子,來清理政敵,掃清阻力。
那也是衛氏權力最大的時間段,只可惜到后來,這些離氏皇子們都被嚇成了軟骨頭,木已成舟后,愿意去當圣人的好兒子,乖乖聽話,大周皇嗣之位的人選便多了些。
這座新建的頌德天樞下方舉行的祭祀大典,持續了大半個下午。
大伙其實到場的都早,祭祀流程也蠻快,主要是祭祀前的一系列繁瑣儀式,耽誤了許多時間。
祭祀用的很多器物,此前擺在天壇祀堂那邊,好些年沒有啟用了,前幾日才清理干凈灰塵,一一擺了上來。
祭祀大典快結束之際,衛思行站在龍袍老婦人與哥哥衛繼嗣身后,等的有些兒累,有些偷懶的用一只腿支撐身體。
反正現在穿著的盛大禮服都是遮住下身的,長度曳地,倒是無人看出來這“輕佻”舉措。
經歷過剛開始重返榮耀頂點的興奮過后,衛思行反而有些“也就這樣”的興致缺缺。
衛思行偏頭又瞧了下衛繼嗣。
發現兄長全程站姿端正,板著張臉,恭恭敬敬的陪祭,像是絲毫不累一樣。
雖然偶爾覺得王兄挺裝,但是做大事的人都要裝,是必備的技能。
衛思行有些羨慕的這位兄長,他對于權力的渴望,或者說,對于目標鍥而不舍甚至不擇手段的苛刻態度,是衛思行所不及的。
衛思行這些年來,反而有些懈怠,享受起了衛氏的紅利與富貴。
這也是此前朱凌虛父子反叛事件發生、衛氏在皇嗣之爭落入低谷時,衛思行代表的梁王府與衛繼嗣代表的魏王府,在潯陽王府等問題上發生一些觀念矛盾的根源。
不過現在,事實證明,這位兄長是對的。
衛思行突然想起,此前潯陽那邊的下人傳來消息,說潯陽王府的世子似乎有些糾纏自家女兒。
當時衛思行的想法是,暫且不表態,走著看看,若是真到了那最壞的一步,衛氏失敗了,也可以順水推舟,做一樁保命的人情。
可是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
所以兄長那根白布條送去潯陽城,他沒有阻止。
就在衛思行走神之際。
正前方,天樞表面遍布的鳳鳥紋浮現出耀目金光,遠遠看去金燦燦的。
然而金光異象中,重達萬鈞的天樞,柱身微微顫栗,頓時引得周圍守衛的司天監女官們側目。
這是今日第二次出情況。
場上低頭跪拜的眾人逐一察覺到這異常。
最高處,龍袍老婦人的身影,背對群臣,微微仰頭,似是也在打量天樞。
衛思行立即打起精神,準備應對,不過衛繼嗣比他快上一步。
對于頌德天樞和四方大佛了如指掌的衛繼嗣,無視臺下有些寂靜的權貴群臣,朝圣人朗聲開口:
“陛下,稍等片刻,是江州潯陽的東林大佛那邊,有些不長眼的反賊,在沖撞大佛,看來已經交上手了,這邊有些反應很正常,都是些小風小浪,本王已安排妥當,真仙郡主、宋副監正、易將軍都在那兒主持大局,陛下可等待捷報。”
場上有人面面相覷,有人臉色淡然。
龍袍老婦人輕輕頷首,場上立即整齊傳來一陣恭敬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炷香后,祭祀迎來尾聲。
龍袍老婦人走下高臺,朝紫微宮走去。
率先離場。
夕陽下面,這位八旬老婦人腳步緩慢卻沉穩,像是朝臣民們昭示著她的健康龍體。
廣場上的所有人,不管是否形色各異,都是同樣的低頭姿勢,盯著各自腳尖,老實等待這道老婦人身影離場。
她沒走,無人敢動腳。
衛思行、衛繼嗣也跟在女帝衛昭身后。
落日的余暉,即將落下萬象神宮西側那座未央宮的飛檐翹角。
“咯吱……咯吱……”
廣場上有輕微聲響起。
等候的眾人,起初都有些小疑惑。
當一陣巨響,赫然出現在場上后。
權貴群臣皆一臉詫然,吃驚的目光全部投去某處。
轟隆——!!!
只見,西落的一輪紅日下方,一根歌頌大周功德的巍峨銅柱緩緩南傾砸地。
天樞轟然倒塌,化為一堆廢鐵。
全場寂靜無聲。
衛思行保持回頭姿勢,神色目瞪口呆。
“怎……怎么可能。”
這位梁王嘴中呢喃,忍不住反復揉搓眼睛,可不管揉幾次眼,面前還是令他膽顫心驚、漸生大恐的一幕。
在巨響聲響起的第一時間,衛繼嗣猛的轉身,有些不顧儀態的往前跑了兩步,直到看清楚前方天樞破碎的不剩一點的那一幕,他腳步緩下,張大嘴巴,漲紅了臉,身子僵在原地。
這時,有一位穿司天監望氣士服飾的白發蒼蒼老人慌張跑來,推開數位弟子攙扶,趴在龍袍老婦人腳邊,驚恐悲喊:
“圣人,不好了,望南樓那邊觀測發現,江州大佛、揚州大佛、并州大佛、益州大佛全部失去聯系,疑似同一時刻,整齊被人毀去。”
老人的恐懼嗓音傳遍全場。
整個紫微宮廣場上鴉雀無聲。
少頃,包括五姓七望話事人、京兆八大家家主在內的來自大周各地的朱紫權貴們,目光一一落到了魏王衛繼嗣、梁王衛思行的身上。
眼神有詫異驚奇的,有慌張顫抖的,還有悄悄笑看熱鬧的。
這一道道各異眼神像是一根根鐵釘一樣,將衛繼嗣、衛思行定在原地,穿心刺骨,動彈不得。
萬眾矚目的這一幕,就和他們剛剛陪伴圣人祭祀天地時一樣,此時此刻,他們似乎又一次成為全場焦點。
然而對于衛思行而言,卻是一個天,一個地。
“不可能!”
衛思行陡然吼道,如同得了癔癥。
全場目光齊刷刷投來,這位梁王打了個大寒顫,回過些神,茫然無力的四望全場。
只見,他與王兄此前關注的清河崔氏族人,包括那位取名有趣的貴女在內,正安靜的看著他們。
衛繼嗣布滿血絲的眼睛,從反復確認崩塌無疑的天樞上面移開,深深的咽了下口水。
黃昏最后一抹余輝此刻謝幕,令他覺得整個天地都暗了暗。
在一片死寂昏暗中。
前方的一位龍袍老婦人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她看了過來。
檢查完暴漲一波的功德,歐陽戎從功德塔中默默脫離。
睜開眼睛,已是落日西斜,他正靠在一棵樹邊。
從遇到尾隨的白鱘與容真到現在,又披星戴月的趕路了兩天一夜。
歐陽戎也沒想到,當時毀掉大佛后,竟有功德入賬。
這么看,這些讓地方傷筋動骨的大佛倒塌,也算是天下百姓們的樸素愿望了?
歐陽戎低頭看了看十八籽。
按照崔浩的說法,四方大佛與頌德天樞崩碎后,這串十八籽,現在是文皇帝唯一的贗鼎劍了,威力類似于青銅卷軸。
后者是寒士的贗鼎劍。
衛氏或者司天監再想構建一座如此規模的“桃源劍陣”,估計難了。
歐陽戎抿嘴。
這時,感受到后方同樣停馬駐足的宮裝少女目光,他轉身走向了江畔樹林。
去撿樹枝燒火。
他望了眼晚霞天色,相比于水路,陸路有些緩慢,去龍城的路程才過一半。
昨夜趕路未休息,本想找個村莊啥的,結果這條路荒蕪無人,哪怕是煉氣士,也得修煉打坐或打個盹,緩解體力和緊繃的精神。
今夜是要夜宿這荒郊野嶺了。
歐陽戎撿樹枝之際。
白鱘在歐陽戎面前擺尾繞圈,無憂無慮的游呀游。
歐陽戎微微皺眉,突然取出桃花源圖,畫了個魁星符后,從中抽出了一把青銅長劍。
青銅長劍現身,白鱘雀躍了些。
像是被它吸引。
歐陽戎有些沉默。
原來這小東西也一直在找繡娘。
跟著他,不全是親近他,還有跟隨擁有繡娘氣息的佩劍緣故。
少頃,歐陽戎搖搖頭,收起了青銅長劍,手指輕輕拂開這條傻乎乎白鱘。
本想借著放生,利用它找到云夢劍澤位置,結果倒好,它也是個路癡。
話說,魚的記憶好像是只有幾息,哪怕被雷劈過蛻凡,也不免俗?
歐陽戎轉身之際,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嗓音:
“這是她的劍?”
容真走了出來,披散的長發已經暫時用一根緞帶扎起,是一個利索的馬尾。
她手里拿著幾根撿來燒火的樹枝,學著歐陽戎。
鬢角的秀發有些濕漉漉的,落在額間,像是剛用江水清洗了風塵仆仆的臉,一張精致娃娃般的小臉蛋如清水出芙蓉……
“咔嚓——!”
宮裝少女手中幾根樹枝被攥碎,一雙漆黑眸子目不轉睛的盯著置若罔聞經過身旁的歐陽戎,語氣有些寒氣透骨的問:
“所以,歐陽良翰,你是要走嗎,丟下潯陽,丟下攤子,去找她一人浪跡天涯?”:sjwx←→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