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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婚(重生)-30 第 30 章
更新時間:2025-02-22  作者: 希昀   本書關鍵詞: 榮婚(重生)希昀 | 程亦安 | 陸栩生 | 先婚后愛 | 雙向奔赴 | 言情 | 女生 | 希昀 | 榮婚(重生) 
正文如下:
不多時,杭管家已將總賬抹平,所有對牌,鑰匙,賬簿均整整齊齊疊放案上。

最先國公府在老太太手里,后來大夫人過門交給大夫人,陸昶當上國公爺后,就給了二夫人王氏,如今總算可以物歸原主了。

二姑娘陸書婉立即上前打算替母親收攏中饋之權,

這時,陸栩生冰涼的嗓音不高不低傳來,

“慢著!”

他眸色漠然。

“二姐何意”

陸書婉愣了愣,往母親的方向比了比,“難道不是交給母親嗎”

陸栩生臉色冷下來,“我看不必交給母親,二姐和離回府,交到你手里才是正經。

陸書婉面龐立即脹紅,“二弟,我……”

只見陸栩生起身,親自來到程亦安跟前,正了正一身緋袍官服,朝她拱手一揖,

“往后,陸府中饋仰仗夫人。”

這與他方才威風凜凜的模樣大相徑庭,脊梁長躬,彎成流暢的弧度,姿態恭融,極為誠摯。

陸書婉見他這副模樣立即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逾矩了,訕訕地看了程亦安一眼,退至二太太身側,程亦安卻沒有看她,目光定定落在陸栩生身上。

顯然他做這副姿態是為了給她立威,好讓陸府上下瞧一瞧,大家伙心中畏懼的當家少主在她面前是如此謙卑。

程亦安也不端架子,緩緩起身從容朝他回了一禮,“妾身允命。”

陸栩生使了個眼色,杭管家親自將庫房鑰匙一類全部奉上,程亦安則示意身側的明嫂子和如接手。

這一幕在場所有管事看在眼里。

這叫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陸府,變天了。

廳下所有管事立即跪下磕頭,

“請少奶奶安。”

程亦安行至廳前,目光掃了在場管事一眼,淡聲吩咐,

“諸位這會兒就回去理賬,三日內,我要合賬,若錯了一處,瞞報一處,我可不管你們哪兒來的什么身份什么臉面,該發賣發賣,該處置處置,當然若是本分穩妥的,我也不吝留用。”

大家立即明白了,這是一份投名狀,若碼頭拜得好,留用,如若不然怕是要被發落了。

當即誰也不敢大意,齊聲躬身應是。

這頭事妥,老太太見陸棚生不慌不忙,心底慪不住氣,冷聲道,

“栩哥兒,中饋已交接,你是不是該入宮救你伯父了“

陸栩生沒看她,而是親自從如蘭手中接過程亦安的斗篷,將之披在程亦安身上,淡聲回,

“祖母稍安勿躁,人現在都察院受審,我去了也帶不回,等案情查出始末,呈至圣上跟前我才好說話。”

老太太想了想也對,想從程明顯手中把人保出來不可能,最終還得圣上做主。

她老人家已是渾渾噩噩氣若游絲,再顧不上旁的,招著婆子過來將她送回后院。

陸栩生只道要與夫人商議持家一事,先行告退,其余人也不敢說什么。

夫妻二人出正廳,順著抄手游廊往寧濟堂方向去,待離開眾人視線,程亦安不配合他演了,甩開陸生的手,擁著斗篷快步往前,明嫂子等人見狀捧著賬簿之物迅速跟上,留陸生一人負手苦笑。

出正廳后面長廊往西北拐,有一條斜廊直通陸生的書房,書房后有一小門,便可去往寧濟堂,這是專給陸生留的門。

陸栩生看著程亦安纖細的背影,還能不明白怎么回事么,這還是在為前世跟他慪氣呢,偏他理屈無話可辨,只得舔著臉追上。

他前腳快步跟去,陸書婉和三少奶奶柏氏后腳扶著二夫人從正廳后廊出來。

陸書婉見那英明神武的弟弟在弟媳跟前如此低三下氣,頓時搖頭,

“二弟也太慣著弟妹了。”

二夫人沒吭聲,她這會兒只覺揚眉吐氣,壓根顧不上程亦安。

一行人回到明熙堂,陸書婉還在嘆氣,

“您不知外頭如何夸我這弟弟,道他貌賽潘安,勇冠古今,還是進士出身,就是神仙也不過如此,我以為他在妻子跟前該是挺得起腰板的。”

當姐姐的就怕弟弟在弟媳跟前吃虧。

柏氏在一旁笑著開導,“那畢竟是程大人的閨女,程家上下拿她當寶貝,到了我們陸家,也只得敬著,今日之事換做旁人誰能打聽這么多的底細,程大人定是看了女婿面子。”

陸書婉卻是冷笑一聲,“程家女再嬌貴,我弟弟也沒有配不上的吧“

柏氏看著大姑子冷清的臉,暗暗搖頭。

當姐姐的人手伸得這么長作甚,那畢竟是弟弟屋里事,哪管得著,大姑子跟婆婆是一頭,事事都扳著弟弟說話,哪里能曉得她們這些做媳婦的苦,程亦安已經算很好了,平日溫靜如水,也不擺架子,換做是她,有那么厲害的爹爹,丈夫又是這

般有本事,早在陸府橫著走了。

柏氏也是媳婦,這會兒便跟程亦安一個立場了。

二夫人這會兒倒是看得開,

“罷了,中饋給她便給她。”

陸書婉急道,“您也不能撒手不管呀。”

二夫人倒是想管,只是方才瞧陸生的作派,是沒有讓她插手的意思。

倒不是她非要插一腳,實在是老三媳婦還沒個著落,那程亦安與她又不是一條心,可不得多看著,再說了.....看女兒這急不可耐的模樣,可見也盼著她這個作娘的貼補貼補。

二夫人問她,“怎么,家里又尋事端了”

陸書婉看了一眼柏氏沒吱聲。

柏氏很有眼力勁,“母親,我去廚房瞧一瞧,今日出了這多事,我怕廚房亂了章程。”

二夫人頷首。

等她一走,那陸書婉便苦著臉,抱著母親胳膊,

“我也是沒法子,這么久了還沒懷上,婆婆臉上不好看,有給夫君納妾的心思,我可不能由著他們。”

陸書婉嫁得是禮部右侍郎蔣家,丈夫是獨子,剛嫁過去時夫妻十分恩愛和睦,可幾年過去,膝下只生了個女兒,那公婆便生出不滿,沒少在丈夫耳旁嚼舌根,擔心她不能生養,起了納妾的心思,蔣公子也有動搖之意。

二夫人素來心高氣傲,沒在任何人跟前低過頭,聞言當即斥道,

“所以你便要貼補他們以來換取尊嚴“

“哼!”二夫人把袖一扶,滿臉色,“你隨他去,他們蔣家若敢納妾,咱們就敢和離,你一堂堂國公府的大小姐,還跟他們低頭不成你當年出嫁何等風光,我還沒看上蔣家呢,他們憑什么挑你“

陸書婉被母親說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弱聲道,“這不是得替蕾蕾著想么“

二夫人沒好氣道,“那是他們蔣家的閨女,他們不心疼,你也不必心疼,我告訴你,你回去,只管不當回事,你越東防西防,他們越想偷,你盡管讓他們納妾試試回頭我讓生去一趟蔣家,看他們敢不敢說話。”

陸書婉一聽母親讓弟弟給自己做主,心里有了幾分底氣,

“便依您。”

又問,“那中饋您真的不插手了”

二夫人很氣定神閑,撐著假寐,

“急什么,她初來乍到,人都認不全呢,等她收不了場,我再出面。”

陸書婉看著雍容的母親,心想自己道行果然淺了些,

“還是娘有主意。”

程亦安這廂回房,便吩咐李嬤嬤給她擺膳,方才被老太太鬧得沒吃好,這會兒可不得填一填肚子。

陸栩生在一旁看著她吃,等她吃完又將下人使出去。

前世的事這會兒說什么都沒用,陸生也不是花言巧語的人,不知如何哄她,干脆不吱聲,任由程亦安發落。

程亦安吃過飯五臟廟安撫好了,人也熨帖了,前世的事終究是過眼云煙,若日日計較,還真沒法過日子,當即將念頭拂去,向他道,

“爵位你打算怎么辦這次能到手么”

陸栩生神色未動,從袖下掏出一小冊子,指腹按著,

“我壓根就還沒出手,這次是他自個兒先栽進去,等你爹爹先查,回頭瞅準機會,我這冊子再遞上去,他這位官職就保不住了。”

“不把他們在油鍋里熬糊了哪能上鍋。”

明明無比云淡風輕的語氣,卻令人生出一股寒意。

果然這男人心黑地很。

程亦安忽然有些懼他。

“我現在討好你還來得及嗎”她有模有樣替他斟了一杯茶。

陸栩生看著妻子和氣的模樣,半點不敢掉以輕心,“你只別不讓我上塌,我就求爹爹告奶奶了。”

程亦安在桌下猛踩了他一腳。

陸棚生愣是一點聲都不敢吭。

“你這算不算出爾反爾”程亦安到底是乖巧的孩子,打小就沒做過虧心事。

陸棚生不以為意,

“他們趁著我父親尸骨未寒,竊取爵位時怎么沒想到今日“

“越到后面發現自己越沒了指望的時候,他們只會求我。”

“有道理。”她又指了指他手中的冊子,

“這些證據哪兒來的”

陸棚生道,“郝仁私藏的賬簿,里頭有大伯偷工減料的證據。”

“放心,年前定讓你坐上國公夫人。”

程亦安白了他一眼,“說的我很稀罕似得,還不是為了孩子著想……”

說到孩子,程亦安面色一紅。

成婚已有三月了,前世正是這個十一月便有了那個孩子,想起那苦命的孩兒,程亦安心里墜墜地疼,兩世為人,她就懷了那么一次,盼著這一世孩子再給她個機會,她定安安穩穩生下來。

陸棚生臉色就更不自在,顯見自責地無以釋懷,猛往自己額頭捂了幾下。

沉默片刻,他指著那些賬簿問程亦安,

“成嗎若是你不愿意,我來安排。

哪有男人在后宅當家的道理。

程亦安瞪了他一眼,“小看我”

“怎么會”

“前世我可是給范玉林當了五年家呢。”她故意刺他。

陸棚生神色就僵在那里,心跟煮了油鍋似的,熱辣辣地難受。

若是可以,他一定給前世的自己捅上幾刀泄憤。

程亦安看著他黑著臉離開,笑彎了腰。

陸棚生從寧濟堂出來,經過斜廊,撞見陸書婉準備回府。

“二弟。”

陸書婉瞧見弟弟立即含笑邁了過來。

陸栩生原與姐姐感情還不錯,可是想起她方才的舉動,臉上就沒了笑意,只朝她欠身,“二姐這是要回府嗎”

“是啊。”陸書婉看著面前的弟弟,挺拔英武的身材,英俊攝人的面孔,論出身論才貌論地位,滿京城找不出第二個來,她越看越驕傲,便忍不住交待道,

“弟弟也是堂堂二品都督僉事,陛下委任的邊軍主帥,在弟妹跟前不必這般小心翼翼,男人也不能全被女人牽著鼻子走。”

陸栩生寒眸一瞇,負手道,“二姐這是要管我房里事”

陸書婉一,“我……”

不等她反應,陸生面色淡淡截住她的話,

“二姐先管好自己的事,手別伸這么長,母親與亦安相處本就不愉快,二姐不從中斡旋,還想著生事,實在是糊涂,比起怎么攛掇著母親掌中饋,二姐不如好好在娘家結個善緣,如此將來需要娘家人撐腰時,不會抬不起頭來。”

陸栩生扔下這話,便打馬出了門。

陸書婉被他這番話砸個面紅耳赤,望著他背影羞憤難當,這可是自己嫡親弟弟呀,她這個做姐姐的還能害了他不成,只是一細想他里頭的話,又嚼出幾分深意來,免不了面上辣辣的,心情復雜離開了陸家。

程亦安這頭打算午歇片刻,一看時辰竟也快申時了,只得臥在羅漢床上瞇一眼,人剛躺下,便見李嬤嬤從外頭掀簾進來,

“奶奶,別急著上塌,來客人了。”

程亦安一愣,“誰來了”

李嬤嬤見她衣裳半解,恐她凍著,忙上前替她偎了偎,“隔壁陶家的二姑娘來了。”

“陶沁來了”

“可不是”

過去程亦安在南府有兩個交好的手帕交,一位是八房的姑娘程亦可,一位便是住在范府隔壁的陶沁,陶沁是陶家的二姑娘,上有長姐,下有幼弟,在府上素來不受寵,這不與程亦安這個爹嫌娘的孩子便走到一處了,再加上被嫡母欺壓的程

可,少時三個小可憐常常擠在一處分零嘴吃,比親姐妹還親。

“快些請進來。”

程亦安又喚如惹進來給她穿戴,坐在南面炕床等。

少頃便有一穿著月白斗篷滿臉凍得通紅的姑娘進來了,瞧見她端端正正坐在那兒,眼眶頓時一紅,撲過來,

“安安…………”

程亦安一把將她摟住,看她淚如雨下,扶她坐下急道,“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陶沁面龐比程亦安還小,一對柳葉眉,淚珠掛在眼睛,看著十分的可憐,她倒也沒急著說事,而是打量程亦安的氣色,

“好久不見你,可想死我了。”

程亦安看著抽抽搭搭的她,心才是一陣絞痛,前世她離開京城去益州,陶沁可是哭病了,萬般舍不得,“我才是許久沒見你呢。”

陶沁慚愧道,“上回程家亞歲宴,我和可兒遠遠瞧見你,珠光寶翠的,被老祖宗護在懷里,跟寶貝疙瘩似的,都不敢去打招呼。”

程亦安氣道,“說來,上回亞歲宴,我遣人去尋你們倆,你們倆怎么不見回應一個說病著,一個說不在府上.....

陶沁越發不自在,羞愧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母親可勁兒使著我來討好你,盼著我借你的光從亞歲宴得些好處,我羞得不得了,豈能給你丟臉,故而借口去姑姑家,沒會你的面。”

程亦安瞪她,“既如此,今日怎么舍得登門”

這下問到陶沁的難處,“好安安,你可得幫我一個忙。”

程亦安見她神色凝肅,忙問,“什么事”

陶沁哭道,“你也知道,我爹娘待我不親,陶家上下通共就我姑姑可憐我,少時接濟我,如今又費心替我說親,這不,姑父不知怎么陷入運河塌方的案子里頭,聽說被關進都察院了,我姑姑今日一早來陶家,原想走程家的路子,可你也知道,程

家人都見不著程家主,遑論我們我姑姑素知我與你交好,差點沒跪下來求我......

說到這里,陶沁面紅耳赤拉著程亦安的手腕,“安安,我也是沒法子了,你幫我一幫,我就這么個姑姑,不忍看著她出事……”

程亦安愣道,“你姑父官任何職”

陶沁道,“工部員外郎。”

“那難怪,合著我陸家的大伯父一道全栽進去了。

陶沁忙道,“你有法子嗎”

程亦安苦笑道,

“我也只能幫你打聽打聽,你知道,若是你姑父真犯了事,我可是幫不上忙的。”

陶沁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也就是幫著打聽打聽,看我姑父是否牽連進去到底是何罪這不,我姑姑家里兩眼抓瞎,什么門路都沒有,若是有點子消息,至少心里落個實在。”

程亦安能理解,“方才我家二爺回過一趟,說是人都在都察院手里,大約也只能去尋我父親……”

可不就是盼著她尋程明顯嘛。

陶沁難為情道,“安安,給你添麻煩了...”抹了一遭又一遭。

程亦安看著她心疼,將她往懷里一樓,

“丑話我也說在前頭,想必都察院這會兒勢若鐵桶,消息也不一定遞得進去,我不幫你走一趟,枉費我們這般情誼,可去了,得不到消息,你也不能怨我。”

陶沁還能說什么,只管點頭。

程亦安又立即入簾內換了一身厚實的袍子,裹著那件云狐斗篷,攜著陶沁一道出門。

昨日下過一場雪,這會兒城中街道積了不少殘雪,大道倒是被五城兵馬司的將士們清掃過,巷道里就來不及,馬車只能走大道,可惜這樣的年關時節,路上熙熙攘攘,這一趟從陸府行至正陽門外也走了半個時辰。

程亦安想了想,若是尋陸棚生,最終也得輾轉到她爹爹跟前,還不如直接尋爹爹。

便舍了一袋銀果子給裘青,吩咐他去城樓下往都察院遞消息,

“我父親這會兒定忙,也不必他老人家特意回復,遣個人知會一聲便可。”

隨后二人便將馬車停在對面的四方館。

如蘭遣侍衛打點酒樓,給二人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定了雅間,程亦安就陪陶沁坐在雅間等候。

通州漕運案于當事人而言是滔天大禍,于后宮司禮監而言也是棘手之案,但在都察院這里也就是尋常的案子。

程明顯手里還有一堆更為緊要的大案。

譬如江南豪族侵占田地,晉商走私軍火案等等,每一樁都牽扯國計民生。

這樁案子他給了僉都御史錢云生去查,恰恰這會兒審問結果遞在他手里,程明顯看了看也沒什么表情,

“順著這個木料商去查,看看還有什么官員牽扯其中,保不準背后有利益牽扯。”

“對了,遣人去一趟戶部,告訴鄭尚和,工部所有批票全部暫停,每一份賬目謄抄一份送來都察院,都察院這邊不批復,若戶部私下放銀子,出了事唯他們是問,你先查,回頭陛下那頭我去說話。”

那僉都御史頷首應是。

這人剛一退下,便有一名屬官笑融融擠進來。

“首座,您閨女來尋您呢。”

程明顯顯然愣了愣,“哪個閨女”

長女不在京城,不會來尋他。

若真尋,以長女的性子那必定是出了大事。

程明昱第一個想到的是程亦喬,畢竟這個次女乖張,有一次在前朝市逛鋪子,相中了一個翡翠玉雕,手中銀錢不夠,翩翩然來官署區尋他,非要他給寫個批票,讓她去賬房支銀子。

至于小女兒....

程明昱只要想起程亦安,心就跟被烙鐵燙了下,酸酸脹脹,暖暖融融,

她可能來尋他嗎,見著他還害怕呢。

他倒是盼著,就怕她不來。

這名屬官上回親眼瞧見他在奉天殿力壓諸臣護犢子,心知程亦安在他心中地位,立即邀寵似的笑道,

“您的小閨女,陸家那位。”

程明昱眉色頓開,都顧不上什么事,丟下手頭活計就起身。

想起上回還欠了程亦安一頓飯,指著桌案的文書道,

“余下還有幾份文書,喚廖大人來批復,我晚膳后再回。”

廖大人就是副都御使,屬官連連應是,已經目送程明顯出門而去,不消片刻,又見那清清朗朗的男人折回來,將官袍換下,穿了一件尋常袍子出門。

屬官暗嘆,如此小意慎重,這是去見閨女嗎,分明是去見祖宗。

程亦安二人左顧右盼,就看到程明顯親自出現在城樓下。

論理隔得有些遠,一眼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但程明顯氣質獨特,有一種長身鶴立的挺拔感,是人來人往的城樓下,一眼令人驚艷的所在。

陶沁震驚道,

“程大人親自出來見你了,還換下官袍了呢。”

果然是親爹。

她慌忙起身,“我...我躲去隔壁...”

人家當然不愿意看到她這個外人在場,陶沁很識趣地溜之大吉。

這下把程亦安也給弄緊張了,若是被爹爹知道她是來走路子的,會不會挨罵

程明顯這廂踏進四方館,那掌柜的一眼認出他來,如同看到活神仙。

他在官署區外開張十幾年了,可是頭一回瞧見這位都察院首座下館子。

掌柜的腦子大約空白了那么一瞬,憑著本能沖去柜臺,翻來他準備已久的一張上等絹帛,又回到程明顯身側,激動道,

“程大人,貴步踏賤地,本店不勝榮光,能否請大人給小的賜一幅墨寶。”

程明顯的墨寶誰有

誰都沒有!

不對,早些年也有,只是后來明瀾長公主重金收購,程明顯就不再寫了。

掌柜自打開酒樓起,不遺余力收集朝廷官員的墨寶,如今誰都不缺,就缺程明顯。

程明顯當然不會答應,只視線在他身上一落,還很客氣地頷首,就問身側侍從,“安安何在”

侍從往上一指。

程明昱邁上樓梯,程亦安已經出來迎了,端莊地朝他屈膝行禮,“給父親請安。

大約是這么多年固有的印象,讓她在程明昱跟前不敢出一點差錯。

程明顯看著亭亭玉立的小女兒,眸色如冬雪初融,露出笑意,“蘋蘋。”

私下他還是習慣也更喜歡喚她蘋草。

程亦安將他迎入雅間,這會兒掌柜的已屁顛屁顛親自來伺候,程明顯便跟程亦安道,

“時辰不早,爹爹還欠蘋蘋一頓飯,不若今日在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

程亦安也有此意,豪爽道,“嗯,我請客。”

說著便問掌柜的招牌菜有哪些,讓程明顯點菜。

程明顯失笑,雍容地往后靠在背搭,“蘋蘋點自己喜歡的就好。”

程亦安猜到這位父親公務繁忙,平日沒心思在吃食上,就沒跟他客氣了,點了大約六七個菜,便讓掌柜的出去了。

程亦安親自給他斟茶。

程明顯看著忙活的小女兒,笑問,“蘋蘋如今有了私房錢,著實可以請爹爹一頓。”

程亦安哂笑,這錢還不都是他給的。

“那父親您呢,您有私房錢嗎”

程明顯搖頭,“沒有,爹爹從來沒有私房錢。”

程家賬面的銀子他隨時可以動,身邊人什么都備齊全,他也從不缺什么,沒有用銀子的時候,若非亞歲宴分紅,他這輩子都沒機會碰銀子。

程亦安望著對面如高山般雋秀雍容的父親,心下感慨,難怪別人他不食人間煙火。

陸栩生也一樣,從未把銀子當一回事,若非她逼著,陸生壓根看不上陸家那點子家業。

像他和陸栩生這等將家國大義擱在心中的男人,黃白之物是對他們的褻瀆。

不過終究不是神仙,人要接地氣。

爹爹對程家治理有方,而陸生呢如今也很上道。

“既然您沒有私房錢,那往后女兒請您的客。”

此話正中程明顯下懷,很認真道,“那可不能食言。

上菜還需時候,程亦安就不磨蹭了,笑吟吟問他,

“您近來手中可還忙吧”

“不忙。”以防女兒往后不來尋他,程明顯果斷撒了個謊,“都察院上百御史,爹爹無需事必躬親。”

一句“不忙”,倒是叫程亦安不知該如何接話,于是又絞盡腦汁尋話頭,“是這樣的,您這兩日不是在查工部的那個案子么……”

程明顯看著小女兒難為情的模樣,失笑道,“傻孩子,你跟爹爹客氣作甚有什么話就直說。”

程亦安聞言長處一口氣,面頰交織著懊惱和慚愧,

“女兒給您添麻煩了,女兒今日是受人所托,想打聽工部漕船之案。”

程明顯倒也不太意外,以程亦安乖巧的性子,若無大事不會來官署區尋他,于是正色問,“所問何人”

“工部員外郎劉鑫。”

程明昱回想案情始末,回道,“通州碼頭河堤建造賬目上有劉鑫的簽字,不過他并非此事的主理人,應當不知里情,不會有大礙。”

劉鑫那個人,程明顯有些印象,老實本分,作奸犯科的事不會做,大抵是沒留心眼被人誆著過了一下手,查案也有章程,文書賬目上有任何人的簽字均要問話,劉鑫自然也在其列。

程亦安聽了這話,心放進肚子里,也不再多問,

“那女兒就放心了。”

恰在這時,掌柜的親自帶著人來上菜,程亦安也起身打算給程明顯布菜,程明顯哭笑不得擺手,

“傻丫頭,爹爹跟前忙活作甚,你只管坐著吃。”

程亦安咧嘴一笑,“那我就不客氣啦。”

四方館的菜式聞名遐邇,聞著味兒可香了。

雖說與父親還不到特別親昵的地步,只要有他在,程亦安有一種莫名的心安,就仿佛天塌下來還有他給她撐著,吃起飯來也香。

程明昱靜靜看著她,漂亮的鵝蛋臉,水汪汪的一雙眸子,模樣其實美得很敞亮,偏生性子溫軟乖巧,跟她母親一樣,沒什么城府,程明昱微微有些失神。

雅間內擺足了炭盆,很是暖和,程亦安又喝了幾口熱湯,這會兒額尖冒著細汗,正停下來要擦呢,一只修長的手臂伸過來,溫熱的帕子在她額尖停留一瞬,替她拭了汗,

“又沒人跟你搶,慢點兒喝。”

在他眼里,就是一個嬌憨無比的小姑娘,

陸栩生會疼人嗎能細心妥帖照料她嗎

程明昱眉間微蹙,有些后悔過早將她嫁出去。

程亦安呆呆望著他,多年來的養尊處優讓程明顯有一種無形的威懾力,可就是這份威懾下的溫和,才容易讓人受撼。

爹爹真的很有耐心,也很細心。

若是打小做他女兒,大概也會被養成二姐那般無法無天的性子。

程亦安這會兒忽然明白長公主為何這般癡迷爹爹,像爹爹這樣的男人實在是世間罕有,陸生就絲毫沒有爹爹這份細心和耐心。

“您也吃呀。”程亦安見他不動筷子催道,

程明顯含笑,“好,爹爹也吃。”

一刻鐘后,掌柜的聽到里面似乎放了筷,立即又狗腿地送了一盤果子來,果子盛在一個銀鍍金的小鍋里,“今日剛從閩南到的果子,用水溫著呢,程大人與少夫人嘗一嘗,爽口著呢。

程亦安嘗了一個,味道確實不錯。

那掌柜適時跪下來與程明顯磕頭,

“程大人,小的指天為誓,您的墨寶絕不對外出售,只留作傳家寶,還請您賜一幅墨寶吧。”

程明顯神色平靜看著他,“并非程某惜字,是不愿害你受禍。”

掌柜忽然明白過來,他是可以不對外售賣,只是那長公主強搶他又該當如何

程亦安念著隔壁的陶沁,不敢留程明顯,便起身送他出門。

程明顯倒是猜到她還有應酬,不許她下樓,“別吹著風。”

便率先離去。

程亦安這廂喚來陶沁,將那話告知,陶沁自然喜極而泣,只道絕不外道,只悄悄告訴姑母便是,程亦安曉得她心急,吩咐人先送她回去,自個兒慢悠悠出門,將將行至四方館門口,卻見一人呆呆立在臺前的雪霧里,凝望城樓的方向。

她身上一件斗篷都未穿,一身曼妙的香云紗緞面長袍,風姿綽約,漫天的雪沫子飄下來,行人來往匆匆,唯獨她矗立不動,儼然成了一塊望夫石。

程亦安見狀連忙將自己斗篷卸下來往她身上一罩,抱緊了她,

“殿下,外頭風這樣大,您怎么穿得這樣單薄……”

長公主癡癡盯著遠處程明顯消失的方向,委屈地跟個孩子似得,

“我這不正在屋里聽曲,聽說你爹爹出門下館子來了,顧不上穿戴就追出來了。”

程亦安掃她一眼,這哪里是顧不上穿戴,這分明是盛裝打扮,頭戴步搖,胸掛珞,手上戴著的是最嬌艷的珊瑚手串,眉尖如遠黛,眼尾點了一對桃紅妝,要多明艷有多明艷。

再看雙手,早已凍僵。

程亦安恨鐵不成鋼,非拖著她上了馬車,從侍婢手里接過爐子塞她手里,可長公主非要撩開車簾,遲遲不肯挪步。

程亦安雖心疼她,卻也擔心她做出出格的舉動,小心翼翼問她,

“您方才沒把我爹爹怎么著吧”

長公主沒看她,語氣還很低落,“我能把你爹爹怎么著我若能怎么著,三十年前就著了,何至于到今日,其實你爹爹又不是沒法子對付我,他是不屑罷了。”

長公主說到這里,委屈地落淚,“我倒是情愿他對我下手,至少我這個人被他惦念過……”她忽然抬頭看著程亦安,

“安安,你說被你爹爹擱在心里,該是何等滋味……”

程亦安心頭一跳,生怕她又生出什么歹念來,滿嘴胡諏,

“這您就多慮了,我父親絕對是個冷情冷性之人,他心里哪有什么情情愛愛,更不可能有什么女人,否則也不至于傳出克妻的名聲!”

“哎,您實在不必將他擱在心上,您是堂堂長公主,可不能耽迷于情愛,您得給我們普天下的女人做表率呀!”

長公主失神道,“那我該怎么辦”

程亦安信誓旦旦給她出主意,

“自然是聽曲看戲,沒事打打馬球,去燕山泡泡溫浴,實在不成,瞧瞧府上侍衛比武也成呀!人哪,當及時行樂。”

長公主聽了最后一句,恍惚想起什么,立即拽緊了程亦安的手腕,

“你說得對,我想起我在公主府給你養了一對男寵,模樣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今日我的雪廬里恰恰溫了鹿酒,走,咱們不醉不歸。”

程亦安一聽笑容僵在臉上,慌道,“殿下,臣婦不能去,這不合適。”

長公主已經吩咐侍衛趕車,回頭皺眉道,“怎么就不合適了方才是誰說女人不能耽迷于情愛,要及時行樂你難不成怕那陸棚生他若不許你養男寵,你休了他便是...”

程亦安叫苦不迭。

這會兒裝暈還來得及嗎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