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來。”
待會孩子要在東次間玩耍,程亦散示意程亦安跟她去西次間。
程亦安瞌睡頓時醒了,長姐這是要教訓她啊。
訕訕隨她進了西次間。
小兒子還未睡醒,程亦欲將乳娘使出去,一轉身便看到程亦安巴巴望著她,像個犯錯的孩子。
程亦歆頓時啞然失笑,指了指對面的圈椅,輕聲道,
“你坐,我只是有些事想問問你。”
程亦安摸不準她意圖,挪著臀坐了一角,想起程家姐妹們私下最怕遇到程亦散,因為她跟爹爹一樣嚴格。
程亦歆替兒子掖了掖被角,回眸靜靜看了程亦安一會,往她這一側傾了傾,
“安安,你別多慮,我就是有些好奇你們夫妻...”其實這種事總是有些難以啟齒,她咬了咬牙,嗓音又放低了些,尷尬問,“你們那事頻繁嗎”
程亦安一愣,原來是扯閑呀,早說嘛。
她于是挪著身坐的離她近了些,“算是吧...”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家那位什么事都能依我,就這事得依他。”
程亦歆呆住,甚至不知該作何反應,她咽了咽嗓,“有多頻繁”
程亦安湊近她肩膀處,無奈道,“每月除了月事那幾日,他都能要,這不要離開,就更頻繁了些。”
也就是說一夜不只一次。
天哪。
程亦歆若非定力好,手指都要嵌入掌心了。
她以為一月有十來日就已經算頻繁了,畢竟他們新婚那會兒一月也就幾次,而現在程亦安告訴她,一晚上都能幾次。
男人與男人差別這么大的嘛。
程亦散苦澀幾乎已掩飾不住。
程亦安經歷了前世今生,一看她這副神色迅速反應過來,這下意識到自己可能捅了簍子,
“長姐……”她輕輕握住她的手,眉心緊蹙,“你們……”
程亦散見她已猜到,難為情地搖搖頭,“我們很久都沒一次。”程亦散為了賀青云面子,說得很含糊。
程亦安第一反應是安撫她,苦笑道,“其實這才是常情,你跟姐夫都成婚這么多年了,漸漸力不從心實屬尋常,誰知我們家將軍過兩年又是什么光景,我原先遇見一位,她丈夫頭兩年還好,后幾年也不成了,一月也就那么兩三次。”
她說的是前世的范玉林。
程亦散聽前面那段還好,一聽最后一句,幾乎要哭出來,
原來一月幾次就算不成了。
這么說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大成。
程亦安見姐姐不吭聲,頓感事態嚴重,緊握著她替她焦急,
她開始找原因,
“是不是長姐過于端肅了”
程亦素有威嚴,程亦安擔心她在丈夫面前過于端著,不利于調情,男人嘛,都喜歡柔情似水的女人。
程亦散苦笑,“怎么會我豈能不懂這個道理,夜里還是有甜言蜜語的。”
程亦安訝了下,原來長姐私下也有這般柔情的一面。
回想她跟陸棚生,她別說甜言蜜語,就是夫君都沒喚過。
那陸栩生照舊跟狼一樣,看著她就能撲上來。
賀青云看著也不像是不喜歡長姐的,程亦安沉思道,“那就干脆尋個郎中瞧一瞧。”
程亦歆為難道,“我也提了,不過他到底好面子,有些抵觸,我想著干脆去外地尋個郎中,若是靠得住我們就去看一看。”
程亦安還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前世范玉林后來是不那么行,卻是照舊包養了外室,也許是了圖新鮮呢。
可見有的男人在外頭吃飽了,回到家就沒興致。
只是這個猜測多少有些離間他們夫妻的感情,程亦安有些踟躕。
“平日姐夫在家里時辰多,還是外頭時辰多”
“守喪前在翰林院撰書,偶爾要作畫,在外頭時辰多,不過一回到府上幾乎都在我身旁,守這一年那是日夜不須臾離。”程亦歆何等聰慧,很快就猜到程亦安在懷疑什么,她搖頭道,
“安安,我不認為他心里有別人,他對我是真的好,什么都豁得出去。”
程亦安只能道,“那就先找個大夫看看吧。”
這一處,程亦歆又犯難了。
賀侯府有人手,卻涉及主君威嚴,恐下人輕看他。
她手底下的人均是程家帶來的,難保走漏風聲,若是傳到爹爹和祖母耳朵里,又是一場官司。
程亦安看出她的為難,
“長姐你信我么你若是信我,這樁事交給我來辦,你放心,絕不走漏風聲,今日之事我也不會告訴第二個人。”
這個時候就顯現手足姐妹的好處來。
程亦散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底終于滲出淚花來,忍不住將她摟入懷里,
“好妹妹,這事我誰也不敢啟齒,若非嫡親妹妹,我都不知與誰說,幸虧有你幫襯我。”
“還有,你姐夫那邊,你可不能露半點端倪。”
程亦安撫著她背心笑道,“你放心,我嘴嚴。”
程亦散發泄一番,心里好像落了一大石頭,從她懷里起身,望著她笑,
“前段時日還說你年紀小愛使性子,其實你才是擔得住事的。”
今日程亦安與那些國公夫人交際時,還擔心她怯場,不成想她應對有余。
看著溫溫柔柔,卻很頂事。
既然程亦有所托,程亦安就不留下來用晚膳了。
“宜早不宜遲,我這就去準備著。”
程亦欲見她臉色有些疲憊,“要不要歇一會兒再走”
程亦安搖頭,“車上再歇吧。”
程亦喬見程亦安要走,便也打算回府。
孰料剛送兩姐妹至垂花門,程家來了婆子,
“老祖宗吩咐,讓姑娘們回去一趟。”
程亦便知是為程亦喬的婚事。
于是吩咐管事料理家務,自個兒領著妹妹們去程家。
程亦喬的馬車在前,程亦欲與程亦安同乘商議請大夫的事,落在后頭,程亦喬馬車出賀府前面的巷子里,被人攔了去路,
“二姑娘……”
魏舒亭顯然是從母親處得知了今日的事,正滿臉焦急候在這里。
程亦喬掀開車簾見是他,立即作了冷色,
“魏公子,您母親問我們家要多少彩禮,說句實心話,我們程家雖是小門小戶,卻也沒有賣女兒的道理,從不跟人說價,魏公子還是尋個門當戶對,愿與你們砍價說價的人家去。”
魏舒亭臉色頓時大驚,“二姑娘,不是這個意思,我母親是一時著了急,說錯了話,她已經知錯了,方才與我懊惱好一會兒,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可惜程亦喬已經將車簾擱下,吩咐馬夫趕車。
魏舒亭望著她揚長離去的身影,頓時懊悔不跌。
“哎呀!”
立即翻身上馬回去尋父親商議。
程家三姐妹這廂回到長房,老祖宗和程明顯已經在候著了。
程亦歆便一五一十將事情一說,老祖宗頗為失望,
“城南侯雖豁達,其夫人卻是眼界狹隘之輩,不可深交,如此這門婚事作罷。”
程明顯臉色倒是很平靜,見女兒滿臉氣鼓鼓的,反而安慰道,“結婚也講究緣分,脾性不投便是無緣,你應該很慶幸成婚前發現不合之處,及時止步,若是婚后婆媳不投緣,你再后悔都來不及。”
程明顯,總能看到事情有利的一面。
程亦喬聞言立即破涕為笑,“爹爹這么說,女兒就不難過了。”
“這樣,爹爹對外聲稱你不宜早嫁,斷了旁人的心思,你先在家里好好養身子。“
他怕女兒被婚事逼得心神俱碎,以為家里人嫌她,急得嫁出去。
程亦喬沉默片刻道,“可是爹爹,女兒總不能真的不嫁人吧”
這個時候程亦歆插話道,“父親,今日四川總督府一家子不請自來,看樣子很是熱忱。”
程明顯不是不知四川總督府的誠意,但程亦喬不肯遠嫁,他也舍不得,他可不想三天兩頭牽掛,月月往那邊遣人。
況且先接觸了城南侯府,見這邊不成,又立即約見總督府,顯得姑娘多愁嫁,容易陷入被動,他果斷搖頭,
“喬兒的婚事先擱置。”
程亦喬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抱著他胳膊撒嬌,
“爹爹,女兒不想離開您……”
程明顯看著耍賴的女兒無奈道,“都是大姑娘了,還跟爹爹哭鬧。”
這一抬眼,發現程亦安正看著他,想起小女兒就沒這般跟他撒嬌,心忽的一刺,胸口酸楚難當。
程亦安對上他視線,便以為他是誤會她吃味,她忙笑了笑挪開視線。
程亦還有家務要忙,便提前回去了。
老太太留程亦安用晚膳,程亦安念著程亦做的事,便拒絕道,
“我也有事,趕明等陸棚生去了江南,我再回娘家住。”
程亦安告辭跨出門檻。
走至垂花門內的一處長廊,身后傳來程明顯的嗓音,
“安安……”
程亦安回過眸,望著清清朗朗走過來的父親,露出笑容,“爹爹……”
下人均垂首退開。
程明顯負手來到她跟前,看著乖巧溫順的女兒,心里反而越發不好受,他寧愿程亦安跟他鬧鬧脾氣,
“爹爹送你。”
程亦安知道他這是在安撫她,一時無奈。
畢竟不是他膝下長大的,隔閡還是有的,她就做不到像程亦喬那般在他跟前無所顧忌。
別說程明顯,就是陸栩生跟前,她也沒撒過嬌。
她能體會到爹爹想要彌補卻無從彌補的愧疚。
無從解釋。
兩個人沉默往大門去。
程明顯有意放緩步子,程亦安只能緩行。
太陽西斜,寒風便冽了,打在面有些刺骨。
雖是立了春,院子里花草枯敗,猶不見半點春日氣象,除夕掛上的大紅燈籠還未換下,明麗廊廡上的花紋被冬雪染過,又褪了一點顏色。
又一年過去了。
當初坐在他膝蓋嚼糖果的姑娘已嫁了人,她明麗大方,聰慧溫婉,遇著事自己極有主張,痛痛快快就干了,他這個做父親的甚至沒有機會幫忙。
說什么都是多余,送程亦安全門口,他突然問道,
“年前去祭拜過你娘親嗎”
程亦安神色一頓,轉過身回他,“年前二十八去衣冠冢掃過墓,大年初一晚邊我和陸栩生去別苑給她老人家拜過年。”
程明顯頷首,“先前你提過要把你母親的衣冠冢移出程家墓園,爹爹有個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聽”
“您說。”
程明顯沉吟道,“爹爹不想驚動你母親亡魂,打算將那一帶的圍墻挪動,將你母親那一塊墳冢額外圈出去,做個單獨的祭園,你看如何“
程亦安莞爾一笑,“那就再便宜不過了,女兒代娘親謝過爹爹!”
她再次朝他屈膝。
這一聲謝聽得程明顯心里不是滋味。
好似他與夏芙半點關系也沒有。
他一直沒有告訴她,當年在程明回京之前,他與夏芙兼祧之事是記在族譜的,只是后來夏美死的決絕,程明又活過來了,為免影響她身后名,才把一切摸得干干凈凈。
“那你什么時候得空,爹爹陪你去辦這事。”
要動墓園,多少牽動風水,需他親自出面。
程亦安想了想,“不如清明節吧。”
程明顯首。
程亦安還記著去辦程亦欲的事,就不久留,
“那女兒告退了。”
程明顯已目送她下了臺階,還是忍不住喚住她,
“安安,”
程亦安訝異地回過眸,只見父親清雋挺拔立在臺階上,眼底那抹霽月風光似觸手可及,
“安安,無論你什么年紀,出嫁何方,在爹爹眼里,永遠是個孩子。”
是孩子就可以跟爹爹撒嬌。
程亦安明白他言下之意,嘴角往旁一牽,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笑眼彎彎朝他揮手。
離開程府,程亦安便吩咐趕車去西市,前世程亦安做過藥材生意,對這一個行當還算了解,要說什么人最清楚大夫的底細,一定是這些走南闖北四處做藥材生意的掌柜,他們不僅知道大晉哪些山頭產什么名貴藥材,甚至知道哪些大夫是名
醫,擅長治什么病。
京城最大的藥材鋪面就在西市,這里有一條藥材街,五湖四海的藥材均匯在此地售賣,程亦安吩咐裘青將馬車停在一處僻靜的巷道,又拿來程亦能給她尋來的一件舊衫換上,取來兜帽帶著,讓所有仆婦和丫鬟在此地等候,只帶裘青一人前往。
裘青將衣衫反穿,蒙面隨行,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勢。
程亦安尋到第一家店鋪,謊稱自己是來進貨的,那管事與她攀談,見她答的是行話,可見是行家就不敢糊弄,引她去樓上見掌柜,到了掌柜這里,程亦安給了對方一錠銀子,說明來意,起先那掌柜面生不耐,不愿跟個陌生女子透露真章,后來
瞧見一虎背熊腰的護衛站在門口虎視眈眈,便說了幾個人名。
程亦安怕他藏著掖著,便問,“比臥龍崗的李神醫如何”
前世程亦安為了救范玉林,便曾拿著程家拜帖去臥龍崗請過李神醫,李神醫與程家有些交情,只需爹爹去一封拜帖,必定前來京城給賀青云看診,只是賀青云要面子,自然就不能驚動他。
掌柜便知這女子大有來頭,不敢再糊弄了,收了銀子,報了幾處名諱,
“離京城近又能治這種病,針灸最好的是太行山的老巴先生,再有便是坐鎮潼關的劉不行,只是劉不行脾氣怪,不是什么人都給治,老朽推薦巴先生,巴先生若還不行,再去尋劉不行。”
如此去了三家大鋪子,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印證了掌柜的話,用筆寫下擱在衣衫里,吩咐如蘭跑一趟賀府。
魏舒亭這廂回了府,直到傍晚方等回城南侯,伴著他一道來到后院,將今日之事告訴他,
“母親也太糊涂了,竟然朝賀府世子夫人打聽彩禮的事,被人家懟了回來。”
侯夫人坐在圈椅里直抹淚,
“我也是一時昏了頭,糊里糊涂就問了,夫君,我不是故意的……”
城南侯背著手看了一眼妻子,多年夫妻,他還能不明白妻子的脾性嘛,來到她身側坐下,嘆道,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算計得太細,眼界還是要看長遠些,說句私心的話,即便咱們侯府所有家業全給她,那也是自家兒媳婦,將來都是自己孫兒的,能外傳了去”
“再退一萬步,那程明顯是什么人,他占過哪個女婿便宜咱們越大方慎重,他越看重女婿,亭兒有他這樣一位岳丈,還愁前程不明朗“
“一旦聯姻,陸生便是他妹夫,往后在都督府,還有誰敢不給亭兒面子我即便替陛下管著軍器監,可軍器監也隸屬都督府,都在陸生治下呢。”
“看著這些好處,你都不應該計較一些彩禮。”
可惜妻子今日已在程家人跟前露了底,怕是招惹程明顯不快了。
侯夫人心里委屈,她就問了一句惹得兒子招了罵,倘若過了門,還不知多囂張,只是這話卻悶在心里不敢說,只默默抹淚。
城南侯見兒子急得眼眶發紅,揉了揉眉骨道,
“我這就親自上門,給程公賠罪。”
魏舒亭方長出一口氣,“謝謝爹爹。”
可惜父子倆這邊一出門,那邊管家慌慌張張打外頭奔來,
“侯爺,侯爺,程家方才將您上回送去的禮退了回來,說是那日程家家主不在,府上二老爺貿然收了禮,實在慚愧,請侯爺見諒。”
魏舒亭險些打個踉蹌,臉色慘白若紙。
同一時刻,四川都督府也在為這一事發愁,一家四口顧不上用晚膳,坐在暖閣,面面相覷。
聯姻為的都是家族榮耀。做封疆大吏最盼著朝中有人,若是能得程明顯做親家,孟家可謂是高枕無憂了,且程家不參與黨爭,幾百年屹立不倒,與程家攀上親戚,意味著無論朝代更迭,孟家都垮不了。
坊間把程家的婚姻,當做護身符。
而程明顯靠得也是不參與黨爭這一手,在朝中利于不敗之地,便以此籠住越來越多的純臣形成一張巨大的關系網,壯大程家聲勢,達到相輔相成的目的。
孟夫人和孟都督都是聰明人,夫妻倆一合計,便做出一個決定。
“川兒,我看你就留在京城算了。”
孟如川直挺挺立在廳中,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
孟如霜起身笑著解釋道,
“言下之意是弟弟若娶了喬喬,便留在京城過日子,不回益州了。
孟如川跳起來,往后退開數步,“這怎么成我在益州長大,我的親朋好友都在益州,我在京城舉目無親。”
“誰說舉目無親我不就在京城你若留下來,我也有個照應。”孟如霜極力慫恿弟弟留下來,“再說了,朋友是要結識的,這不,你打了幾場馬球賽,不就認識不少少兒郎了嗎”
孟如川頓時覺得自己被親爹親娘賣出去了,他委屈又不滿,
“我不在你們身邊,你們放心嗎”
孟夫人聳聳肩,“有程公替我管教你,是你三生福氣,我高興還來不及,有什么可擔心的”
孟總督也笑道,
“兒啊,若是程公愿意收你,哪怕你做上門女婿,為父也認。”
孟如川給氣笑了,梗著脖子道,
“大丈夫頂天立地,不給人做上門女婿。”
總督夫人見兒子一根筋,急得起身,
“瞧你這脾性,哪個姑娘愿意嫁你我告訴你,若娶了喬喬,往后事事都得聽喬喬吩咐,明白嗎”
孟如川還是少年心性,不解地盯著娘親,“為什么我難道不要面子的嘛“
“再說了,妻以夫為綱,不應該她聽我的嗎”
總督夫人覺得兒子沒救了,她看了一眼丈夫,重新坐下來,朝他使眼色,
“我渴了,給我斟杯茶。”
“好嘞!”
孟總督立即屁顛顛尋來妻子慣用的青花瓷杯,給她斟了一杯茶擱在她身側,很體貼給舀一勺水在手背試溫,“夫人,溫度適宜,夫人請喝。”
孟夫人抿了一口,臉上無半分波動,又覺得腰酸背痛,懶懶往后背一指,“揉揉……”
孟總督殷勤來到妻子身后,手法熟練地開始給她捏肩。
一通忙活下來,孟夫人看著兒子問,
“瞧,你爹爹堂堂二品大都督,在家里都要伺候為娘,你一個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憑什么不聽妻子的話”
少年虎著臉啞口無言。
孟夫人下令,“去,把你最愛的那只雀鳥送給喬喬把玩,若沒送出去,別回來了。”
孟如川就這么被父母趕出了府。
長身少年抱著一八巧玲瓏鏤空水晶盒,立在總督府門前默然,
他真的是親生的嗎
頂撞歸頂撞,孟如川認命騎馬來到程家。
趕巧撞見赴宴而歸的程亦彥夫婦。
孟如川立即恭敬地朝程亦彥一揖,
“程公子,在下前不久捉了一只九靈雀,此雀通人性,極為罕見,想送來給喬姑娘把玩,不知程公子能否幫忙轉送。”
年輕的公子生得一張富有朝氣的臉,額尖綁縛一絲黑帶,給他平添了幾分英氣,眸眼又黑又亮,是長輩眼中討喜的孩子。
但程亦彥立在臺階上,拱手很干脆地拒絕,
“孟賢弟,近來妹妹身子不適,已謝絕外客,賢弟這番好心,在下心領,時辰不早,賢弟請回吧。”
孟如川這個時候機靈勁也上來了,邁了一步臺階,“二公子,我方才急著趕路,一不曾用膳,二不曾喝茶,不如二公子請我進去喝一盞茶吧。”
程亦彥看著憨直的少年,一臉無奈,下了臺階溫聲與他道,
“賢弟,汝之心意,在下明白,只是我父親已發話,不給二妹妹議親了,所以,還是請回吧。”
孟如川頓時呆住。
不給程亦喬議親,那就是也拒了城南侯府
那可太好了。
孟如川立即調轉馬頭奔回府邸,一躍從馬背飛上屋檐,飛檐走壁落至后院正廳,興致勃勃沖到爹娘跟前,
“爹,娘,程家拒絕了城南侯府的求婚。”
孟夫人聞言喜不自禁,飯都顧不上吃,連忙起身,“果真那.....那喬喬見你了嗎”
孟如川搖頭,“沒有,他們連我也拒了。”
孟夫人:“…………”
“你呀,下次能不能把一句話說完,害為娘白高興一場。”
孟如川撫著后腦勺憨憨直笑。
總督夫人是個聰明人,細細思量一番,猜到定是城南侯府得罪了程家,故而謝絕議親,如此一來,總督府機會來了。
翌日晨起,孟總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聽到了程明顯的去向,得知初九這一日皇帝召見了程明顯,便帶著兒子等在東華門外。
大致等了兩個時辰,見程明顯出宮而來,孟總督立即帶著兒子過去,笑容滿面給程明顯施禮,
“程公在上,受孟某一禮。”
程明顯對他的出現并不太意外,慢慢回了他一揖,“總督大人安好。”
孟總督也不是拐彎抹角之人,指著兒子道,
“程公,小兒不才,實在傾心二小姐,望程公不嫌棄他,給他一個機會。”
程明顯先打量了一眼孟如川,是個身姿筆直,率真坦蕩的兒郎,那日在馬球場的事,程明顯也有耳聞,自然對這位女婿候選人給與了足夠的關注,從當時情形來看,孟如川品性是不錯的。
“孟公美意,程某感五內,只是小女不遠嫁,還望孟公海涵。”
“這好說。”孟都督一腳踢在兒子膝蓋,把他給踢跪下了,爽快揖道,
“我們闔府商量得明白,只要二小姐肯下嫁孟家,往后她跟如川就在京城生活,年底我和他母親赴京團圓便是,若是哪日二小姐肯去益州走走,隨時去,但絕不以公婆身份壓她,程公以為如何”
程明顯心下著實納罕,愣了片刻,失笑道,“孟公舍得”
“您這就說小氣話了,”在孟總督眼里,兒子就是個燙手山芋,恨不得扔出去,“程公若肯管教他,是我孟家祖墳冒青煙了。”
說著又把直挺挺的兒子給踢了一腳,“快跟程公表個態!“
孟如川膝蓋骨疼得發酸,愣是一動不敢動,心里把親爹恨得要死,面上卻老老實實給程明顯磕了個頭,
“愿程大人收小侄為婿。”
程明昱慢慢背著手開始認真思量。
論家世,稱得上門當戶對,論人品,也過得硬。
瞧父母皆是開明之人,往后相處該是不難。
總督府誠意到這個份上,程明顯就不再遲疑,很干脆地回了一句,
“婚姻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家姑娘向來主意大,婚事還得她自己過個目,若是令郎能與她看對眼,那程某就收了這個女婿。”
孟都督便知兒子過了程明顯這一關了,喜上眉梢,用力拍了拍兒子肩膀,
“兒啊,接下來看你的了。”
初十這一日午后,孟如川攜禮登門拜訪,程明顯徑直讓他去見老祖宗。
老祖宗看著這少年便覺得眼前一亮。
上回見魏舒亭,總覺得勉強,今日看到這總督府的公子哥,眉宇間遮掩不住的勃勃朝氣,便覺歡喜。
老祖宗照舊給了見面禮,讓他去見程亦喬。
程亦喬聽聞總督府要把兒子留在京城,準兒子兒媳往后在京城定居還是很吃驚的,為這份誠心撼動,決意見孟如川一面。
別看孟如川在爹娘面前死鴨子嘴硬,到了程亦喬跟前,臉就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程亦喬被他逗樂了,倚著廊柱問他,“你這是頭一回相看嗎”
孟如川悄悄看了她一眼,認真點頭,“對,我少時在軍營長大,長了如今十八歲,除了府上丫鬟,就沒見過幾個姑娘。”
程亦喬聽他提到府上丫鬟便道,“這么說,你有通房了“
孟如川探頭一問,“什么是通房”
程亦喬:“…………”
畢竟是個弟弟......
程亦喬看著少年明亮的眸眼,問道,“那你在不在意我比你大”
她比孟如川大上一歲還多。
孟如川反問,“那你在不在意我比你小”
程亦喬被他問噎住了。
不管怎么說,這個回答莫名令她滿意。
“你們家是認真的嗎我絕對不會去益州常住,這一點你最好想清楚,若是婚后后悔,我必和離。”
孟如川其實最詬病這一處,他苦著臉道,
“喬姑娘,其實我也很介意,但我爹娘寧可讓我做上門女婿,也不許我回益州。”
他很實誠,沒有因為想娶她便說違心的話。
程亦喬差點笑出來,她能想象如川被總督夫婦趕出門的畫面,忽然覺得這一家人也很有趣。
若是不必去益州,也沒有婆媳煩惱,遠近臭,說不定她與總督夫人相處還很融洽。
“希望你言而有信。”
孟如川既然已決意求婚,就不打算打退堂鼓,
“若是喬姑娘不放心,可寫在婚書上。”口頭承諾再多,不如紅紙黑字寫明白。
程亦喬對他的好感一點點在積累,少女也很傲嬌地挺直腰板,
“可是孟公子,我有一處,必須依我,婚后你愿意聽我調派嗎肯處處依我嗎”
可惜孟如川是個極有原則的少年,很坦誠道,
“為什么非得依你你對,我依你,你不對,我就不能依你,”他攤攤手道,“縱容你對你也不好呀。’
程亦喬看著耿直的少年哭笑不得,
“可是,若我與外頭的女人起了齟齬,即便我不對,你還是會幫她嗎”
孟如川被她問住,腦子里將她的話回味片刻,頓時糾結極了,“那我也不能幫別的女人呀!”
“就是嘛!”程亦喬套路他。
在家里信誓旦旦要管教媳婦的人,就這么被乖乖馴服了,認真想了想道,
“那我還是得幫自己的妻子。”
孺子可教也。
程亦喬這才伸手,接過他送來的靈雀,抱著水晶鏤空盒把玩,程亦喬眼光極其毒辣,能用得起水晶,并將它雕刻成這般晶瑩剔透的模樣,可見總督夫人是個很有品味也很講究之人,如此婆媳之間有共同樂趣,不至于因為觀念不一,而生嫌隙。
“對了,你為什么喚我喬姑娘”
這一問把少年問呆住了。
其實上回魏舒亭問他時,他撒了個慌。
紅暈從面頰爬至耳根處,他兩眼直直望著明媚的春陽道,
“程二姑娘我不知是誰,但喬姑娘我便知是你。”
程亦喬心好像被什么拂了一下。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