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此時場合不大對，宋掌門沒多說，而是朝鄭法看去。

鄭法先朝著他笑了一下，才望向宋掌門，口中說道：“這技術同盟，宋掌門算是答應了？”

他臉上亦是帶著笑意，顯得很開心。

如今最緊急的事情，自然還是丹道。

這畢竟關乎他結嬰。

青木宗作為百仙盟中丹道最強的門派，也非常為鄭法所看重。

說白了，就算這技術同盟不是為了青木宗這盤醋包的餃子，但青木宗也算是個主菜。

宋掌門和熊長老對視一眼，到了現在，他自然沒有反悔的想法，只是利落點頭。

雙方情投意合，接下來便是協議的簽訂。

宋掌門看了遍早就準備好的協議，似有些疑惑，竟沒有落筆，而是側身，將協議遞給了一旁的熊長老。

趙驚帆在一旁看著，見似乎事情又有變，心中不由有些著急。

鄭法卻不著急，只是問道：“宋掌門對這協議有異議？”

“異議，沒有沒有！”宋掌門頗有些緊張，似乎怕得罪了鄭法，趕忙解釋道，“只是有些不懂。”

“什么地方不懂？”

“這協議中所言的，丹師行會，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和凡人的商會一樣？”

熊長老也看完了協議，抬起頭來的時候，也是滿臉疑惑。

“這個……確實是和凡人商會學的。”鄭法拍了拍腦袋，最近太忙，也就忘了這一茬。

“雖然是技術同盟，但修仙百藝，本就差異極大，自然不能混雜在一起。”

眾人不由點頭。

“因此，這技術同盟，其實也要分成幾個大的行會，比如煉丹修士，日后將會被歸入丹師行會中。”

“那加入這行會……又有什么說頭？”

鄭法指了指協議，笑道：“其實附錄中都有寫，不過倒也簡單，這丹師行會的作用，無非是商業合作，人才培養，技術交流。”

“商業合作，一來是減少內耗，有時還能互相周轉，二來是提高百仙盟丹師對外的議價能力。”

趙驚帆默默點頭，這點倒是容易理解，凡人商會，大概也是這個模式。

“我百仙盟丹師，如今其實是和五宗的丹師競爭……”說到這里，鄭法的語氣都有些沉重，“不聯合是不行的。”

宋掌門聞言，只是抿嘴。

連熊長老臉上都不敢有半絲不服氣——他可以看不起百仙盟任何丹道門派，但說破了天，他們也不過是個元嬰宗門，拿頭去碰瓷五宗丹師？

“所以……這技術同盟，也是為此設立的？”

宋掌門詫異道，表情甚至有些愧疚，他是真以為鄭法貪圖他們的丹道呢……

“確實有整合資源，應對日后的競爭的原因。”

貪丹道技術當然是貪的。

但另一方面，走到這個位置，他們面對的對手，也變成了五宗或是魔祖古仙。

“應對競爭，其實重點，還是在人才培養和技術交流上。”

“人才培養好說，其實就兩件事，一個是修訂丹道的教材。”

這事其實挺急的。

如今大學島上的丹道修士，都在自己摸索，進步得極慢，鄭法想要吸收青木宗的人才，也有這個原因在。

“另一方面，行會需要組織九山宗和百仙盟的丹師考核。”

說到這里，鄭法甚至都有些無奈——之前沒了解，他真沒想過這事。

百仙盟，哦，不，玄微界，竟然沒有一個正經的丹師考核！

修仙百藝，都被分成了天地玄黃四階。

比如符道，你能練出地品符，便是地品符師。

那你能煉出天品丹藥，自然便是天品丹師。

但問題是，仙丹的評判標準就很麻煩……這玩意吃了會死人的。

青木宗還好，一些老丹師自然有評判丹藥的眼力，但也是基于經驗，不能次次都準確。

但小門派和散修就慘了，吃了劣質丹藥走火入魔甚至身死道消的事情，真不少。

即便吃不死人，品質不一的丹藥，有時副作用也不可小覷。

玄微修士也明白這問題，因此才會有丹毒這個說法。

這丹師考核，就是一個標準化的丹師分級，給這個良莠不齊的行業，設立一個準入門檻。

關于丹師考核，宋掌門十分贊成——行業有門檻，他們青木宗的修士才值錢……

但編寫教材，他和熊長老似有些猶豫，顯然還是有敝帚自珍的想法。

他倆正在猶豫。

一旁的章師姐卻笑了起來：“宋掌門對這協議有異議？”

“沒！絕沒有！”

這話，方才鄭盟主也說過一模一樣的，但不及如今這章真人的萬分之一嚇人。

章無衣這笑容，他見過！

方才提起重玄宗的時候，這人就是這么笑的，一模一樣！

“說起來，這技術交流……”熊長老都不熊了，趕忙換了個話題，“就是這附錄中說的，專利權和丹道……期刊？”

說起期刊的時候，他有些猶疑，顯然是不大懂這玩意為何物。

“主要便是這兩種措施。”

《仙道》有點相當于一個大雜燴模式的期刊。

按照鄭法的想法，日后只有改變修仙界的重大發現，才可以上《仙道》。

像是丹師行會本身確實有發行丹道期刊的能力。

一方面，他們有足夠的審稿人才。

另一方面，他們也有交流學習的需求。

至于專利權……在這種模式下，相當于安撫青木宗這種丹道宗門的一種措施。

當然，專利權本身也有鼓勵丹師創新的想法在。

“也就是說，我青木宗的秘法，可以申請專利？”

果然，宋掌門一下子就懂得了這玩意的好處，表情簡直是喜出望外。

他本以為自家秘法都不能歸自己了。

現在沒想到不僅不需要上繳，還能拿來賺更多的錢！

“是，但專利權本身是有期限的，按照我和師姐的商量，是五十年。”

“五十年……”

宋掌門臉上的喜悅一下子就僵住了。

顯然是覺得這個期限太少了。

確實，放在現代這個時間還算合適，但對玄微修士來說，這期限就太短了，說不定一個閉關就過期了。

“當然，如果有人推陳出新，自然能重新申請新的專利。”

鄭法似乎是沒看到他的苦相，而是和章師姐對視了一眼，直白地……慫恿著。

在他看來，專利權本身就是為了保護創新，他自然不愿意看著這些人躺在舊技術上睡大覺，那豈不是南轅北轍？

修士只是活得長，又不是說思考比凡人慢，五十年足夠現代藥企攢出一堆新技術了，修士難道不行么？

見他如此強硬，宋掌門臉上閃過了些許緊張，但臉上尤有不甘。

倒是熊長老哼了一聲，竟有些傲然：“若是同臺競技，我青木宗不會輸給百仙盟任何丹道宗門。”

宋掌門一聽，臉上便是慚愧。

鄭法心下也贊嘆，這位熊長老看得清楚。

和符道相比，丹道和器道，除了各種秘法，其實需要的人才和資源也極多。

培養一個丹師的花費比符師多了太多。

丹道生產又需要大量的靈藥。

因此，特別容易造成強者恒強的現象，甚至是天生的壟斷行業。

青木宗雖然日后會損失一部分丹道秘法，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們一定是這個行會中占據資源和優勢最多的宗門，百仙盟日后的市場，他們也能吃下很大的一塊。

有了市場便有了靈石，有了靈石，便有了研究新丹道的本錢……

宋掌門似也想明白了，看著鄭法，羞慚地低聲道：“是我想差了。”

鄭法沒說話，章師姐倒是開口了：“師弟他不僅是我九山宗掌門，也是百仙盟的盟主。”

宋掌門聽懂了。

章真人的意思是，鄭法固然需要青木宗的法門，但他身為百仙盟盟主，卻本有胸襟，無心打壓針對自己的下屬門派。

甚至，恐怕是為他們好。

他甚至聽出了章師姐語氣中的不滿，似乎是對他有點意見，心下微顫，趕忙說道：

“唉，我之前也沒這么想鄭盟主……是那重玄宗的宗主唐朝先，蠱惑我，才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甩鍋實在及時。

特別是如今重玄宗反意昭昭，這話可信度極高。

“怎么蠱惑你？”

章師姐的語氣一下子就變了，好奇看著他。

“他寫了一封信，信中對九山宗似有不滿之意……還說，還說九山宗在明搶各宗秘法。”

宋掌門相當于一個暴扣，將黑鍋栽在了那重玄宗宗主唐朝先頭上。

鄭法和章師姐相互看了眼，當然知道他這是在甩鍋，但看此人說話振振有詞，這信恐怕也不是假的。

宋掌門還在解釋呢：“我之前和唐朝先打過照面，青木宗和重玄宗也向來親善，這信，真是他寫給我的！”

趙驚帆在一旁聽著，心中嘀咕，青木宗和重玄宗，實力差不多，一個煉丹一個煉器，不僅沒有利益沖突，還挺互補。

關系確實還不錯。

那掌門賣人家賣的這么快……

也是，掌門連祖宗秘法都賣了。

一個重玄宗掌門算老幾……

“還有呢？”

章師姐又問道，似乎是知道宋掌門現在開口，總不會給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

重玄宗不滿，有異心，鄭法他們早就知道了。

“唐朝先，身后應該有五宗背景！”果然宋掌門給了個猛料。

“五宗？”章師姐的表情嚴肅了些許，“你確定？”

“應該是昊日山……”說起昊日山，宋掌門聲音都輕了些，“我聽聞，重玄宗的功法，似乎和昊日山的功法很像。”

“而且，之前大自在魔教出世的時候，重玄宗為了避禍，也是舉宗往昊日山方向搬。”

鄭法聞言倒是不驚奇，重玄宗有這種膽子，除非真的虎，不然總得有些底氣的。

按照這宋掌門的說法，重玄宗似乎也是什么派外別傳？

只是比起通明上人這種化神級別的派外別傳，重玄宗這種元嬰宗門，恐怕更不被昊日山看在眼里。

此時突然變得有底氣……

“昊日山怕是居心不良。”

章師姐冷著臉道。

“盟會中，五宗本就心思各異，昊日山和咱們也不算友好。”鄭法搖著頭，開口道：“倒是重玄宗就挨著昊日山的地盤，處理起來，恐有麻煩。”

現在問題是，盟會約定，道果不得出手，鄭法和章師姐自然也算，起碼清靜竹和扶桑木算。

化神在一段時間內，應該還是玄微界的主導力量。

百仙盟在化神之上的積累，就顯得薄弱了些。

“麻煩也得打！”

章師姐眼中如有火光閃爍，讓宋掌門不由縮了縮脖子，臉色害怕。

傳言果然不虛！

章無衣不能招惹。

鄭法卻搖頭：“昊日山如此行事，似有刻意之嫌……”

章師姐看著鄭法，臉上還帶著些火氣，顯然是準備連昊日山一起打。

鄭法伸手，握住章師姐的指尖，捏了捏。

章師姐臉上的怒火立馬就消退了。

“不管是不是刻意，他打他的，我打我的。”鄭法看著頭頂的神霄戰艦，語氣平靜，似乎真不在乎重玄宗，甚至不在乎昊日山。

“無論他們有什么陰謀詭計……”

“時間，站在我們這邊。”

宋掌門眼睜睜地聽著章師姐溫柔似水的嗯了一聲，竟一點反對意見都沒有，鄭法說什么就是什么的樣子。

他再看鄭法的時候，眼中滿是感激：

他都能想到，要不是有鄭法勸著，以章無衣激進的性子，他們都等不到什么技術同盟。

早該五體投地，上繳秘法，乖乖當狗……

那協議呢？

趕緊簽！

宋掌門帶著青木宗一行人回了萬仙島的客房。

趙驚帆正想告辭，去樂土島看望下鄭法的母親和妹妹，卻被自家掌門喊住了。

“驚帆，你跟我進來。”

趙驚帆摸不著頭腦，跟著他進了門。

門中，熊長老坐在椅子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

被兩位元嬰修士盯著，縱使是心大的趙驚帆，也不由惴惴。

可又不敢說話。

過了片刻后，熊長老忽然開口道：“你以后就跟著我學習丹道。”

“啊？”

趙驚帆張大了嘴巴，不知道為何熊長老有這個提議，問題是……他有師父啊！

“你師父我跟他也說了，你可能不知道，算上輩分，他該是我徒孫的徒弟，你也不是外人。”

他當然知道他那師父不可能拒絕，大長老在門中地位威望極高，又是正經長輩，有這個要求，門中不可能有人拒絕。

更何況，大長老又不是想搶徒弟，而是……

單純想傳藝？

這么無私的么？

他有些沒想通，朝著一旁的宋掌門看去。

“你如今的修為和丹道造詣，很難壓服門中，日后執掌青木宗恐有人不服。”

誰執掌青木宗？

我么？

趙驚帆這才明白自己被兩人找來的原因，他被內定成了下一任青木宗掌門！

“弟子……弟子資質不好。”

“我擅長丹道。”

熊長老接口道。

這意思是，丹藥隨便自己嗑？

“可……我入門也晚。”

“我答應了，大長老答應了，門中誰敢多嘴？”

說的也是，門中就這兩方山頭，只要自己不是真的爛泥扶不上墻，日后當也很穩。

趙驚帆，心中自然明白緣故——鄭法。

他沉默著，似有些抗拒。

“你本就是個聰明人，我們選你，自然是因為鄭盟主。”宋掌門直白地說道，“鄭法也好，九山宗也好，日后不可限量……”

他臉色復雜，似乎又想起了那外丹。

那飛在天空中的巨輪。

“我和大長老商量過了，我等選擇投靠九山宗，也沒必要瞻前顧后。”

“將青木宗交給你，也是為了表一份忠心。”

趙驚帆默然。

他聲音很小，罕見地慫了：“弟子，德不配位。”

“不，你不懂，丹師行會……其中利益太大了！如今看來，現在的這丹師行會恐怕要被我青木宗占據……現在九山宗需要我們，日后呢？”宋掌門卻說出了一個令趙驚帆錯愕的理由。

“鄭法他不會如此……”

“他也許有這個胸襟，不會怎樣，但九山宗呢？九山宗培養出來的丹師呢？”

趙驚帆瞪著眼睛，卻不敢反駁。

他信任鄭法是一回事，但九山宗人人都待青木宗像一家人么？

他也不敢說。

“旁人不說，那章無衣……可是順昌逆亡的性子，玄微界中，她這樣的人多，鄭法這樣的人少……”

說起章師姐，此時的宋掌門都還有幾分忌憚……

問題是，他還說的不錯。

玄微界修士，確實更多的是章師姐這樣的性格，越是天才越如此。

“你和鄭法關系好，日后只要鄭法不死，你們便有一份情誼在，旁人對你，自然也不敢放肆，我青木宗在百仙盟中，便有一份特殊地位……那時，你只要還記得你是青木宗之人，便是最合適的青木宗掌門。”

“這個選擇，對我青木宗好，鄭法如此在意這個什么技術同盟，丹師行會，你從中轉圜，對他也不是壞事。”

趙驚帆抿著嘴，聽懂了這其中的意思：

掌門不完全是為了巴結鄭法，更多的，是想借著他和鄭法的情誼，來護著青木宗。

他低著頭，卻沒有反對了。

見他走出門，熊長老才嘆了口氣：“難為你想出了這么個法子，只是不知道青木宗這個名字，能存在多久……”

這兩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鄭法本質上，還是想用自己的方法，統一百仙盟。

只不過這法子更溫和而已。

“趙驚帆是個重情的人，他在，青木宗也許會沒了，但宗內的弟子總不會過的太差。”

“他不在……”宋掌門笑了下，“我哪能管這么遠？”

“重情么……”熊長老揣摩了會，搖頭道，“我會好好教他的。”

趙驚帆走出門的時候，還有些暈暈乎乎的。

怎么回事，自己這個二五仔，咋就當上了少掌門了？

這事曲折離奇，發展太快，實在讓他反應不過來。

接著，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是少掌門了，這青木宗上上下下都能算是他的，起碼未來都是他的。

以后再當二五仔……

豈不是，拿著自己的東西往外送？

這下他立馬就升起了一股忠義之情，只覺得自己以前太不應該……

想明白了這點，趙驚帆不由回頭望著宋掌門的屋子，心中折服：

這拿宗主之位感化叛徒的法子，他是真第一次見……

掌門，果然老而彌辣！

過了幾日，見到跟在熊長老背后的趙驚帆的時候，鄭法都覺得這貨有些變了——怎么說了，看著自己眼神分外糾結。

“這是丹方。”

他也沒管趙驚帆犯了什么病，而是摘錄出的丹方，遞給了熊長老研究。

紙上其實并不止一個丹方。

雖然謝晴雪提供了一個天河派先輩的丹方，但誰也說不準，那丹方是不是真對《九山金丹法》有用。

鄭法干脆，將找到的和五行蘭有關的丹方，包括清靈丹，全都拿給了熊長老。

既然拿不準，干脆一個個實驗過去就好了。

熊長老低頭看了一眼，很快就發現了問題：“這五行蘭是何物？我怎么從未聽說過？”

鄭法笑得可親切了：“這種靈植，如今應該只在九山界有。”

“這么珍貴么？”

“珍貴倒是說不上，就是吧……”鄭法想了會，慢慢說道，“五宗不準人種，不對，不準人知道這東西……”

熊長老先是有些迷糊，然后像是聽懂了鄭法的意思，慢慢張大了嘴巴，眼睛看著鄭法，似乎是想說什么，但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可是我九山界最要命的秘密。”

“還請熊長老你多多實驗，也不要對外人提起。”

熊長老低頭，他手中的紙不過薄薄一層，但偏偏此時像是重若千鈞，讓他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上了賊船的后悔感。

這東西，如今也能要他的命！

他敢提么？

人家可能弄不死鄭法，還弄不死他個小小元嬰么……

趙驚帆之前便知道這玩意是從天河派弄來的，但不知道這東西這么忌諱，要不然他也不敢大咧咧地到處問。

他不由吞了口口水。

都是想拉攏人，自家掌門雖然老辣，但架不住，鄭法他玩得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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