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目瞪口呆的同時,在角落里的趙文淵忽然心有所感,伸手摸到了懷里的兩塊玉髓。
那兩塊玉髓此刻相互吸引,已經合并到了一起。
上面提前布置的禁制瞬間解開,一道早已留下來的語音傳到了趙文淵的腦海里。
正是顧芳塵淡淡淡的聲音。
“不想這兩塊玉髓現在飛出去,大喊‘計劃敗露,趙文淵快逃’,就按我說的做……”
趙文淵面皮一抽,不動聲色地緩緩挪動腳步,走到了一片焦黑的桌案前。
整個瓊林宴現場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反應過來的幾個學子著急忙慌地沖了上去。
“靈龜!快救靈龜!”
“竟敢大庭廣眾之下傷及圣人所留靈獸,膽大妄為,快快叫人封鎖皇天城,用神識搜索,不要讓那賊子跑了!”
有人快意冷笑:
“好啊,沒想到這顧芳塵不僅并非鎮北王血脈,竟然還真的和魔教勾結!”
“唉,如此自曝身份,看來他分明是眼看情勢不對,狗急跳墻了!”
但金烏之火尚且殘留在原地,那些人試圖上前安撫痛苦嘶叫的“規矩”,卻被那高溫火焰灼傷,紛紛慘叫起來。
“尋常術法不管用!快后退!”
其中一人看著那金色火焰,瞳孔緊縮,震驚地高呼:
“金烏之火!這是金烏之火!這不是那‘馴日人’吳回的獨門絕技么?!”
顧元道聞言,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他臉色一沉,立刻上前,伸手抓住一簇火焰。
那金色的火焰立刻化作鳥雀之形,將身體一扭,霎那間散開,消失不見。
其他火焰也同時聚集起來,化作金色鳥雀,朝著雨霽云收的天空一同飛去,融入了灑下的陽光里。
在場眾人見識都算得上廣博,自然是一眼就都認出來了。
這的確是那吳回獨有的能力。
旁邊有人猶豫道:
“這……他剛才說自己是魔教中人,又使出來金烏之火,難不成,那人并非顧芳塵,而是吳回假扮?”
眾人聞言一愣,頓時嘩然。
顧元道立刻堅決否定:
“不可能,吳回修的五行之道,又不是文采之道,剛才那幾首詩他從何而來?”
那人猶豫道:
“可……顧芳塵那紈绔,豈不是更不可能拿出那幾首詩?”
顧元道一時語塞,竟然有一瞬間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
他意識到這一點后,臉色立刻一沉。
就連他都覺得有道理,更何況是其他人?
他臉色沉凝地環顧一圈,發現在場眾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后,紛紛露出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顧芳塵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绔,確實是絕對不可能作出這六首詩的。
就算當年調包世子的事情有魔教參與,他們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拿這些詩讓顧芳塵來出這個風頭,反而是應該讓顧芳塵低調一些來洗去嫌疑才對。
如此,顧芳塵才有機會繼續和顧元道爭這世子之位。
否則像今日這般,不就恰好被狀元郎抓住把柄,以“規矩”問心,問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而假如說的確是顧芳塵本人作的這幾首詩,那更是天方夜譚!
絕對不可能!
他們剛才對于顧芳塵過分夸張的六詩詠荷的種種質疑,此刻都轉變成了篤定。
那被抬到半路突然幽幽醒來的林公,顫巍巍走到前面,沉聲道:
“原來竟然是魔教中人假扮,怪不得……怪不得!”
他語氣凝重地道:
“魔教當中最神秘的,便是‘揭’道,這一支里,有不少走了極端的讀書人,更有當年的‘詩魔’,若是魔教中人假扮,那就不奇怪了。”
周圍人紛紛附和:
“林公所言極是,那就不奇怪了啊!”
原來不是他們太菜,竟然被一個紈绔子弟吊著打。
對面竟然是神秘莫測的魔教“揭”道,這他們比不過,實在是理所當然。
顧芳塵那沒腦子的人設,此刻反倒讓“他本人就是魔教中人”的這一種猜測直接被排除了。
這群文人好面子的被動一觸發,就絕對嘴硬到底!
輸給魔教,總比輸給天下聞名的紈绔來得好一些……
顧元道飛速思考,又道:
“但掌控金烏之火的吳回,乃是‘死’道,而非‘揭’道。”
“而以文人之高傲,又如何肯將這引動天地異象的六首詩,一起交給別人?”
他沉聲道:“試問,他們有什么理由這么做?”
“難不成就為了讓顧芳塵在這瓊林宴內,將你我眾人的顏面掃地?”
“依我看,只有顧芳塵自己,才有動機,他潛伏這么多年,裝傻充愣……”
這時,旁邊突然有人“哎呀”大叫了一聲。
眾人轉頭看去,發現是趙文淵正彎腰從地上撿起了兩塊玉髓。
一黑一白,呈陰陽魚的形狀。
“這是?”
顧幽人走過來見到這兩塊玉髓,頓時一愣,隨后瞳孔緊縮,立即上前。
“師尊請柬上的兩塊陰陽玉髓!”
趙文淵一臉嚴肅:
“我看著,方才這兩塊玉髓,仿佛是從那個‘顧芳塵’的身上掉下來的。”
方才場面一片混亂,加上有金烏之火肆虐,并沒有看清楚顧芳塵在離開時究竟做了什么。
顧幽人上前兩步,將那拼合在一起的玉髓拿過來,沉吟片刻,臉色一變。
“這上面布置的,是‘蜃陣’!”
在場的并沒有陣道高手,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顧先生,請問何為‘蜃陣’?”
顧幽人道:
“海市蜃樓,障蔽五感,幻假為真,真假難辨,便為‘蜃陣’。”
“此陣為三品,是魔教‘情’道的獨門陣法,能夠制造幾乎一模一樣的幻象蒙蔽世人,其唯一的破綻,便是……”
顧幽人說到這里,忽然一頓,然后猛地抬起頭,看向了桌案旁邊一動不動的丁行風和青翦。
這兩人是跟著顧芳塵來的,但是此前態度乖張的武圣,這一次……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而顧芳塵忽然自曝身份離開后,兩人依舊沒有太大的反應,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看上去倒是高人風范……
顧幽人深吸一口氣,下一個瞬間,已經出現在了丁行風的前方,猛地伸手向前一劈。
“前輩,得罪。”
她說著,手掌已經在丁行風的注視下,穿過了丁行風和青翦的身體。
“呼——”
如一陣無形的風吹過。
打扮成仆人模樣的武圣和身披斗篷的希音侍者,霎那間都化作沙粒,消散不見。
眾人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怎么回事?!”
顧幽人深吸一口氣:
“‘蜃陣’的最大破綻,就是幻象一旦被人觸碰,就會解除。”
趙文淵恍然大悟道:
“原來如此,這個世子殿下,原來是‘情’道的人假扮的!”
眾人紛紛明白過來:
“‘情’道以挑撥他人七情六欲為修煉根基,尤其愛以欺騙人為樂,所以方才他才會極盡挑釁之能事!”
合理啊!
如此一來,事情便徹底明了了。
趙文淵大聲道:
“還得多謝顧狀元,勘破了魔教意圖假扮世子的陰謀,為今之計,還是要快些找到這個魔教賊人的下落!”
顧元道面色黑如鍋底,到這時,他已經發現,自己完全被顧芳塵給耍了。
他對顧芳塵的問心,此刻反而變成了顧芳塵對魔教勢力的一次絕佳切割。
但如果一開始在這里的顧芳塵就是假的。
那真正的顧芳塵又去了哪里?
丁行風和青翦,又去了哪里?
他還有機會!
只要弄清楚顧芳塵的行蹤,證明這個顧芳塵是真的,事情還有逆轉的可能!
顧元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道:
“趙公子此言差矣,當下最重要的,是確認真正的顧芳塵在何處!”
“通知王府,徹查近日他的行蹤!”
顧芳塵看著眼前的“經緯間”,無數縱橫交織的光線組合在一起,像是星際穿越當中的高維空間。
他心念一動,下個瞬間,便已經落地,來到了記憶當中的坐標點。
眼前是一個佝僂著背的老者,正是牙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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