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似乎聽出了些什么，眼皮直跳。

但她沒有反駁。

因為看到講述自己曾經的女子，摘下了面紗。

時光匆匆，數載過去。

十七歲的面貌來到二十一歲，脫去了稚嫩，多了幾分成熟和不合時宜的滄桑，但五官并未有太大的變化。

白芷一眼認出來，是她！

是清寧。

是因為自己而絕望自盡的，唯一好友啊！

“清寧……你沒死……”

清寧冷冷盯著她：“怎么，你很希望我死么？”

白芷搖頭，拼命搖頭。

這些年，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都墜落在噩夢里，夢見清寧在無人的后巷里慘叫，而她無論怎么快速地奔跑，都趕不及救下她，夢見自己推開門，看到她吊死在梁上的，夢見自己想死，卻怎么都死不了……

愧疚和痛苦，將她折磨得千瘡百孔。

“你沒死，為什么不肯給我一點消息？你知不知道我……”

清寧打斷她，質問她：“我被丟在亂葬崗，你不知道嗎？我的尸體不見了，你不知道嗎？你看，你不知道，甚至連給我立塊卑的想法都不曾有！”

“那我為什么還要給你消息？”

白芷臉上滾落滾燙的眼淚，急于解釋：“不是的……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你，所以拜托了旁人幫你收尸下葬的……”

“欺負你的畜生死后，我去看你，想告訴你這件事，去找的時候才發現，那個人在欺騙我！時隔太久，我再去亂葬崗的時候，已經無法辨認哪個是你，有沒有你……”

“對不起……對不起清寧，我不是故意的……”

清寧沒有回應她的解釋，只一味地咄咄逼人：“這些年，你惦記著你的恩人，當真想起過被你連累而死的我么？你既然這么重感情，我因為你而受盡折辱欺凌，怎么沒見著你下地獄去找我？”

“你的愛恨，為什么會有篩選？就你的命是命，你的感情是感情嗎？”

她恨。

她投繯自盡后，被丟棄在亂葬崗，連個墳墓都沒有，醒來時，身邊全是尸體，腐爛的、被野狗啃食的、死不瞑目的……要她怎么能不恨？

她恨白芷的連累，害她遭受那些不堪回首的傷害，但她更恨那些傷害她的畜生。

但后來，她不恨了，因為一位拾荒的老婆婆將她救了回去，悉心照料，盡管她的一生也充滿了坎坷和苦難，但她依然面對生活，依然是從容的、積極的。

婆婆告訴她，這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兒，告訴她，可以恨、可以不原諒所有傷害過自己的人，但一定要珍愛自己，所有形式的自己，誰也不值得女子放棄性命、放棄未來。

粗茶淡飯，怎么就不是一種幸福？

她被婆婆治愈，面對自己的痛苦，原諒了白芷的連累，再怎么說，往昔她待自己很好，是個善良的人。

可是沒想到，她竟變得這么可怕，殺人，還要嫁禍無辜！

從前壓抑的、放棄的恨意，又沸騰了起來，為自己遭遇的一切、為自己選擇的原諒感到不值！

“悲劇和傷害都是因你而起，你害我至此，為什么沒有悔改，怎么還有臉活著害人？你可知我活下來的每一天都在做著相同的噩夢！”

“只要一閉眼，就會看到你的親人在欺凌我，說我跟你做了朋友，就應該替你償還那么多年欠他們的利息！可我做錯了什么呀？”

“白芷，你告訴我，我欠你什么了，怎么就活該替你償還了？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的一生，為什么還能活得好好的？為什么還能心安理得的去一個與你無冤無仇的人？”

生生質問，直擊白芷的靈魂。

因為清寧的那句“與你無冤無仇”是事實！

就算別人之間再多生死仇怨，與她無關！

她沒有資格凌駕于律法，去審判和處死任何人！

清寧的眼淚靜靜墜落下來，呼吸在顫抖，那抹顫抖、以及她的話，足以擊潰一個人的心理防線：“我活了下來，選擇了原諒你的連累，甚至這些年里，我一直在自責。”

“因為怕想起從前的種種可怕畫面，這么多年來，我一直不敢來見你，不知我的死是不是對你造成多大的影響，你是否因為自責而過得不好。”

“可我怎么都沒想到，你在連累了我慘死之后，還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去害別人！白芷，害了我，還不夠嗎？為什么還要去害別人的，為什么就不能做個人！”

“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這個人真的不值得，不值得我的原諒，更不值得任何人的惦念和疼惜！白芷，你就是個惡毒的害人精！”

白芷赴死的鐵石心腸，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茯苓意識到清寧企圖擊潰她的心理防線，逼她說出真相。

急了。

大聲打斷清寧的質問，也企圖打斷白芷的崩潰。

“不管是誰讓你來的，既然來了，就說你該說的話，不要在這里扯東扯西！這里不是給你們搭的戲臺子，沒人對你們之間的私事感興趣！”

白芷最無法面對的就是清寧。

看到她，面對她的質問和憤怒，哪里還聽得進別人的話。

哪怕茯苓喊得再大聲，也觸及不到她的神經：“不、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清寧反問她：“那我問你，你對我，可有真實的愧疚？”

白芷點頭，用力點頭。

所有恨和痛苦的根源，都來自于自己對她的連累，怎么能不愧疚、不后悔？

清寧的每一個問題，都帶著引導和邏輯：“你為了你篩選出來的恩人，不顧一切也要害皇后，那么你有沒有想過，你害了皇后，未必會死，但是皇后的至親還會找到你在意的人，折磨、殺害？”

“白芷，你正拿著尖刀第二次對準我的心臟啊”

“你還要，再害我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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