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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晉敲開房門是在凌晨三點。
他進來時,面色寒冷如冰,還帶著幾分風塵仆仆的疲倦。
霍新讓開路,他徑直走了進來,看著沙發上的蘇檸。
霍新說:“這里就交給你了。”
許晉沒理他。
霍新走出去,帶上房門,為他們倆留足空間。
夜已深,他手里捏著袖口,走了出去。
許靜接完水回來,發現楊詩怡趴在前臺桌上睡著了。
她給楊詩怡蓋了件外套,坐回位置上。
凌晨三點三分,已經沒有什么訂單需求。
她喝了口水,卻覺得嘴里格外苦。
終于熬到早上八點,她打卡下班,回到家里,好在玉米已經去了幼兒園。
她倒頭便睡,卻遲遲無法睡著。
腦海里不斷回憶著那一夜的場景。
他那么溫柔,那么耐心。
可現在,他有了別人。
她心底泛起幾分苦澀,但也覺得是應該的。
他那么好的人,應該早點找到幸福。
那個女人很漂亮,跟他很般配。
再上班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
剛坐到前臺,楊詩怡就看著她說:“靜姐你怎么了?昨天補覺沒睡好嗎?黑眼圈這么重?”
許靜點了下頭:“還有點不太習慣。”
楊詩怡一臉羨慕地說:“好在你也不用習慣,過陣子就不需要盯在這兒了。”
許靜笑說。
楊詩怡忽然湊過來,將聲音壓得極低,一臉八卦道:“你知道嗎?我聽整理房間的人說,昨天早上6810退房的時候,房間里一團亂,垃圾桶里的套就有4個。”
“這得多激烈,霍新未免也太厲害了吧。”
許靜淡聲:“不要議論客人的隱私。”
楊詩怡吐了吐舌頭:“知道啦,我又不會往外說。”
許靜神情恍惚片刻,直到有人辦理入住,她才打起精神,勉強應對。
7月底,分公司為她們這批新入職的人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歡迎聚會。
大家東西南北住哪里的人都有,聚會地點就定在一個二環里一個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酒吧。
有了玉米后,許靜基本不怎么參加聚餐。
但這是新入職的第一次聚餐,不來實在不合適。
這個地方安靜文藝,不像之前的酒吧那么嘈雜,大家一面吃小吃一面喝酒,聊得挺開心。
這環境讓許靜身心慢慢放松下來。
自從有了玉米后,她難得享受片刻的閑暇。
她跟同事們喝了幾杯小酒,手機跳到晚上10點,她便提出離開。
韓放伸手虛攔她一下:“靜姐,你急什么呀?等會兒我送你回去。”
眾人曖昧笑笑,開玩笑附和道:“對啊。”
韓放比她小兩歲,對她的好感已經表達的挺明顯。
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對她表示過好感,但她心里只有玉米,沒什么心思談戀愛。
許靜很平靜的笑了笑,說:“不行,我要回去陪孩子。”
韓放像完全沒想到,臉色瞬間變了。
眾人一怔,面色各異。
場面像一瞬間冷下來。
有人試圖緩和氣氛,問:“靜姐你這么年輕就有孩子了呀?”
許靜點點頭,說了句不好意思,轉身向外走去。
夜色已黑,她走出酒吧門口,站在樹下打車。
不經意回頭時,忽然看到兩個人。
酒吧門口的燈牌很小,不足以看清那人的臉。
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的身形,她再熟悉不過。
她微微一滯。
老城區的馬路很窄,店面里街道也近,她感覺自己跟霍新隔了不過兩米的距離,甚至能清晰地聽到他跟身旁人說話的聲音。
她掏出手機,躲進樹影里,在心里期盼出租車快點來。
這時聽到霍新旁邊男人用一種調笑的語調說:“聽說你前兩天跟蘇檸去酒店開房了。”
霍新聲音很平靜的“嗯”了聲,語調微揚,“你連這都知道?”
“那當然,我是誰?”那男人語氣夸張地說,“不過牛逼還是你牛逼呀,蘇檸你也敢睡。”
霍新輕笑了一聲,沒接話。
男人又道:“不過說真的,你對蘇檸還挺特別。”
“這幾年里,她是唯一能近你身的女人吧。”
霍新彈了彈手上煙灰,思考片刻,說:“我對她確實算是特別。”
出租車終于到了。
許靜結束了這種煎熬,上了車,很輕地關上車門,怕驚動那人。
她的身影在薄薄的光里一閃,便消失不見。
霍新視線看過去,意外覺得那人身影瘦到有些熟悉,目光便在她方才站的位置多看了幾眼。
周旭堯順著他的目光往過看:“你看什么呢?”
霍新平聲:“沒什么。”
兩人轉頭回店里。
周旭堯說:“這地方是不是不錯?我新發現的。咱們年紀大了,以后就得來這種雅致的地方,聽那些重音樂聽得我頭疼。”
霍新笑說:“也不知道你能新鮮幾天。”
暑假到了,許世友忙完也帶著也來了北京,跟高萍兩人一起帶玉米到處玩。
兩個人看顧玉米,許靜放心了很多。
但還是不時習慣性地在手機群里囑咐——別忘了給玉米喝水,出去玩要牽著他的手之類。
離下班還有一小時,前臺的輪崗即將結束,許靜微微松了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小腿。
楊詩怡看著她:“好羨慕你呀,明天就不用來前臺了,不像我這么苦逼。”
她是按照普通員工招募進來的,天然就比許靜矮一頭。
許靜笑了笑:“努力工作,你一定也有機會的。”
即將交班時,許靜手機忽然響了。
她接起來,高萍慌張的聲音立刻傳出來:“靜兒,玉米摔摔流血了。”
許靜一凜,忙問:“你們在哪?”
高萍:“就在故宮后門出來這條街。我們怎么辦啊?”
許靜盡量平靜道:“打個車去最近的兒童醫院。”
高萍:“我們哪知道醫院在哪兒。”
許靜生氣了:“不知道也不會問人嗎?你附近有沒有警察?打到車問司機也行。”
許靜一邊說一面換衣服,慌慌張張出了酒店。
霍新今天跟周旭堯一起來了趟故宮。
周旭堯是做文創項目的,這次帶他一起來看故宮這個IP跟飛客平臺有沒有更好的合作機會,畢竟直播是趨勢。
項目談的還不錯,結束后,兩人從故宮后門晃蕩出來,車子停在不遠處。
周旭堯說:“大柵欄那邊有個館子不錯,我帶你試試去。”
兩人上車,剛開了幾米遠,霍新忽然看到窗外有幾個人圍成一堆。
霍新說:“你挺一下車,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助。”
周旭堯笑了:“你怎么這么愛管閑事,這兒最多只能停一分鐘啊。”
霍新:“你還怕罰么?”
霍新下了車,走過去。
一對老年夫妻蹲在地上,懷里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兒在打電話。
小孩兒站在地上,眼皮上一道鮮紅的血痕,幾乎露出很薄的一層肉。
雖然已經止住了哭泣,但仍舊有些一抽一抽的。
霍新覺得這孩子有點眼熟,又聽那阿姨嘴里喊著靜兒。
于是等對掛斷電話后,霍新走過去問:“他媽媽是許靜嗎?”
高萍連忙說是。
霍新道:“先上車吧,我送你們去醫院。”
高萍愣一下,有點警惕的看著他。
霍新說:“我是許靜的朋友。”
高萍正想給許靜打電話詢問,卻看到小玉米抬起頭,朝霍新伸出了雙手。
要抱的意思。
還挺親人。
霍新心頭一軟,彎腰立刻伸手將他抱了起來,問:“你還認得叔叔啊?”
小玉米點了點頭。
高萍這才放下心來。
霍新抱著小玉米和許靜父母上了車,許母坐在副駕的位置。
小玉米就乖巧地坐在霍新腿上。
高萍笑道:“奇了,這孩子平時都不怎么跟陌生人說話,竟然跟您這么親。”
霍新微微一笑,低頭看他。
小玉米的傷口近看有些駭人。
眼皮薄薄一層,里頭肉脂都已經露了出來,位置也十分危險,只能慶幸沒傷到眼睛。
他腮邊還掛著干掉的鐵銹似的血跡和淚痕。
霍新拿來濕紙巾,動作很輕地幫小玉米擦干凈。
小玉米抬頭靜靜的看著他,不哭不鬧。
霍新想起上一次送他去醫院時,他發熱高燒,也是這么乖順地趴在許靜背上,懂事的叫人心疼。
他心里忽然間浮起了對這孩子的憐愛。
他對周旭堯道:“附近的兒童醫院在哪?”
周旭堯一愣:“我哪兒知道,我搜一下。”
霍新打給祁斯年。
祁斯年聽完情況,說:“聽你的描述,傷口很有可能需要縫合,去八大處吧,當心留疤。”
周旭堯于是便掉頭往八大處開去。
周旭堯的車開的又快又穩,在等某個紅燈時,他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發現霍新懷里那個孩子,一直仰頭看著他,莫名覺得有點兒好笑。
許靜打到車后,第一時間給高萍打電話。
高萍說:“正好遇到你一個朋友要帶我們去什么醫院?什么處來著?”
許靜問:“哪個朋友?”
她從晉城畢業后獨自來北城打拼,并沒有常來常往的朋友,更沒跟高萍介紹過什么朋友。
她懷疑高萍被騙,立刻緊張道:“你怎么能上陌生人的車?”
這時電話那頭響起一個溫和而熟悉的聲音:“是我。”
許靜微微一怔。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她說:“霍總。”
霍新溫聲說:“你不用著急,孩子的傷口已經止住血了,不大要緊,因為在眼皮上怕留疤,我們正在去八大處的路上,你直接過來匯合。”
短短幾句話,他就把重點說清楚了。
許靜說:“好的。”
掛斷電話,已經安心了一半。
但片刻后,她又忽然忍不住開始緊張。
等她趕到八大處的時候,玉米正被高萍抱著,準備進手術室進行縫合。
許靜一看到玉米眼皮上的傷口就濕了眼眶,連忙跑過去把他抱進懷里。
霍新說:“醫生說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傷口在眼皮,一直動來動去,不縫合的話容易長不齊。雖然是男孩子,也要用美容線縫合,不然會留疤。”
許靜點點頭,片刻后,才哽咽道:“謝謝霍總,耽誤您時間了,這里交給我就好。”
霍新點點頭,沒再說什么,準備離開他,他抬手愛憐地揉了揉小玉米的腦袋。
許靜腦袋里嗡地震了下。
但現場人太多,她只是繃緊身子,也沒敢有太大反應。
霍新蹲下來,跟小玉米說:“那叔叔就先走了,你乖乖縫針,好嗎?”
小玉米看著他,點了點頭,目光里有些戀戀不舍。
霍新的心仿佛一剎被一根細線緊緊地勒了一下。
可能是這小朋友實在太乖了,才讓他產生這種感覺。
他又摸了摸小朋友的頭,才轉身跟周旭堯一起走了出去。
兩人走到醫院門口外上了車,周旭堯坐在駕駛座上,半開玩笑的說:“你別說,你剛才抱著那小孩的畫面還挺和諧,看著跟你生的似的。”
霍新一笑:“是么。”
周旭堯平常跟他開各種玩笑開慣了,他也沒當一回事。
周旭堯又說:“而且那小孩還真跟你有點像,尤其那雙眼睛,跟你的簡直一毛一樣。我當時都想拍張照片,說那是你私生子,肯定能忽悠一堆人。”
“那怎么沒拍?”說完這句話,霍新突然想到什么,臉上的笑容倏地僵住了。
車子緩緩發動。
周旭堯搖下兩邊車窗,夏天的夜風灌進來,霍新打了個激靈。
他忽然遍體寒意。
他指尖微顫,掏出手機,搜索了許靜的辭職報告。
日期是四年前的6月2日。
他們上床那天是6月1日。
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
霍新突然沉聲:“停車。”
“怎么了?”周旭堯往兩側馬路看了眼,“也沒需要幫助的人啊?”
霍新平聲道:“車借我用一下,你先走,我突然有點事兒。”
周旭堯問:“你能有什么事兒?連個女人都沒。”
霍新沒說話,翻出手機,給助理周迪撥去電話。
周旭堯以為他工作上有急事,便把車子靠在路邊,車鑰匙扔給他,打了個車離開了。
周迪的聲音很快從那頭傳來:“霍總。”
霍新盡量讓自己聲音顯得平靜:“去查一查許靜什么時候生的孩子,結過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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