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青染就跟著醫療隊準備回去了。

卻沒有想到，看到了孫峰跟個無頭蒼蠅一樣，急的滿頭大汗。

“孫同志，你這是怎么了？”

孫峰用手壓著眼角，努力的將眼角的淚意壓了回去，“剛才接到電話，劉振全沒保住。”

“剛才團長知道后，人愣了一會，轉眼我就沒看到人了。”

“團長的腿還傷著，我......”

孫峰聲音黯淡了下去。

“我去找找，你受傷還沒有好，別著急了。”

沈青染在臨時安扎的地方找了一圈，沒有見到人。

轉頭回去的時候，看到河邊有一道身影頹廢的半靠在樹干上。

右手銜著一根香煙，煙霧慢慢的往上散去。

“霍廷梟。”

霍廷梟眼皮微微抬頭一下，轉頭看到她，下意識的將香煙壓在石塊上。

掙扎著站了起身。

拍著身上的煙灰。

聲音有些發啞，“你怎么過來了？”

沈青染看著他有些頹然的眼角，微微壓著紅。

情緒可以看的出來不是特別的高。

有些低落。

沈青染沉默了一下，“孫峰說你聽到同伴犧牲的消息，所以......”

霍廷梟的神情明顯愣了一下。

轉瞬臉上的神色恢復了正常。

似乎在看什么深遠的東西，“我沒事，只是覺得回去該怎么給他家屬說這件事。”

隨之，聲音縹緲。

“劉振全的媳婦懷孕七個多月了。”

沈青染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時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這世間不如意總是十有八九。

霍廷梟見她小臉黯淡的神色，反倒是反過來安慰她，“別難過。軍人在入伍的那一刻，他的命就是國家的。戰死對于軍人來說是一種榮耀。”

“對你來說也是嗎？”

霍廷梟夠了勾唇，眼睛里滿滿的都是理所當然。

“活著是幸運，死了是榮耀，我當是如此。”

沈青染嘴唇囁嚅，雖死猶榮，四個字聽起來容易，可是其中全是沉重。

沈朝夕的記憶里，說他一年后會死。

他是不是真的也會......死？

想到這個可能，沈青染的心忍不住揪了起來。

霍廷梟見她突然神色變得有些奇怪，好像有種難過，不舍，還有......復雜。

開著玩笑似的：“我不會死的，我舍不得。”

她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

可是上了戰場，哪有不犧牲的，生死有命，死亡輪不輪到自己都是幸存者的概率。

他不舍得死，更不舍得她。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

霍廷梟突然開口。

“劉振全的媳婦我擔心受不了這個消息，染染，能不能陪我去看看她？”

“女同志之間說話，比較方便。”

沈青染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

這樣為國家犧牲的軍人家屬，她很尊敬。

淺淺的點了點頭。

“到時候你通知我。”

“還有，孫峰找你，別讓他等了。”

說著轉身離開。

霍廷梟望著她纖瘦清冷的背影。

心里涌起了一股沖動。

不顧腿上的疼，三步跨作兩步，直接攔住她的腰，將人直接按在了懷里。

寬厚的手扶在她一手就能掐住的纖腰上，高大的身影直接將人籠罩其中。

聲音帶著淡淡的難過。

“抱抱。”

說著整個人埋在她的脖頸之間，自己的鼻腔都被他的氣息所占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冷風吹得有幾分大。

沈青染睫毛輕顫。

“霍團長，抱很久了。”

霍廷梟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語調有著些輕松。

“謝謝沈醫生，這樣感覺傷口好多了。”

沈青染望著他有幾分的無奈。

“我先回去了。”

霍廷梟望著她的背影，瞳孔里滿滿的都是她。

充滿了溫暖。

沈青染跟著醫療隊很快回到了醫院。

特批的休息兩天。

回到家，就聽到家里傳來一陣笑聲。

沈青染打開門，掀開掛歷的門簾。

一眼就看到了趙沐秋和秦大海。

黑云搖著尾巴就過來了，蹭著她的褲腳。

“青染你回來了？”

趙沐秋笑著站了起來，“剛才我還在和秦老聊你呢。”

沈青染笑著邊換鞋邊擼黑云的腦袋。

“支援任務結束了，醫院放了兩天假。”

說著轉身朝著秦大海：“秦爺爺你怎么過來了？”

“是哪里不舒服嗎？”

上前給秦大海搭脈。

“最近倒是認真聽話了啊？”

秦大海打笑她，“年紀輕輕，講話老氣橫秋。”

沈青染笑著將包放下來，“您找我不是生病，那就是饞了？”

趙沐秋：”秦老搬到我們樓上了！”

沈青染調笑了兩句，“不怕我天天給你煮藥膳啊？”

秦大海一聽到藥膳鼻子揪了起來，“小趙同志同志會做梅子，我不怕。”

沈青染低頭看著旁邊的小盤子里的鹽漬梅子。

“沐秋做小零食的手藝特別的好，秦爺爺你有口福了。”

“唉對了，我來找你也有事的。”

沈青染捻了一個梅子，“怎么了？”

“就是我一個老戰友，他家的外孫女有點問題，一直沒看好，前些日子我見著了，想著給你介紹生意。”

沈青染面帶喜色。

她的確有做生意的打算，畢竟想要買自己的房子，以后把沈父沈母接過來，她得多多的存錢。

“行啊，今天我就有空。”

“沐秋你也一起去？”

趙沐秋想著出去碰碰運氣，也許能找到工作。

“那就一起吧。”

秦大海帶著兩人很快到了一片小區。

趙沐秋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這是你之前當保姆的小區？”

趙沐秋點了點頭。

“別怕，咱們堂堂正正的。”

捏著她的手給她勇氣。

因為這一片是大學施教區，所以有保衛科的看門。

三個人剛到門口，就看到一個挺著肚子的女人站在門口。

寒風里，凍得有些發抖。

“不好意思，同志，能不能麻煩幫我再打個電話，我是劉振國的大嫂，爹娘生病了，想讓他回去看看。”

保衛科的人見她大肚子，有些為難。

“同志，我們已經打了電話了，不過顧教授家的說不認識。你別為難我們了。”

女人咬著唇，失落的低著頭，“不好意思，那我在這里等就好。”

沈青染轉身就看到女人手撐著肚子朝著后面走。

有些累的喘著粗氣。

趙沐秋朝著女人跑了過去。

把脖子上的圍巾拿了下來。

“嫂子，這個你墊著坐。”

女人有些緊張，“妹子，這上面臟，你拿走吧。”

趙沐秋安撫的拍著她的手，將包里的梅子遞了過去，“嫂子，這個是我自己做的，你懷著孕吃正好。”

女人感激的眼圈紅了。

“麻煩了。”

沈青染看著趙沐秋剛才還糾結要不要進去，眼下倒是特別的積極。

“青染咱們進去吧。”

沈青染低聲與她咬著耳朵，“你認識？”

趙沐秋搖著頭，“看她大著肚子不容易。”

“是不容易，就是不知道她找的哪個顧教授？”秦大海在一旁嘀咕了一聲，“回頭要是認識去說一下，這么冷的天，懷著孩子不容易。”

趙沐秋立刻出聲，“應該就是顧宏教授。”

“顧宏？”

秦大海有幾分的狐疑。

“可是我那個老友家的外孫女婿聽說是個孤兒啊？沐秋啊，是不是搞錯了？”

趙沐秋倒是解釋著，“我之前聽顧教授家的那個女同志喊他愛人振國的。”

秦大海這下也有點懵。

“老顧那人不是個嫌貧愛富的，應該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啊？”

正說著，三個人到了顧教授家的門口。

只見門口貼著一副對聯，字體瀟灑恣意。

一看題字的人就是心胸開闊的人。

敲了門，沒一會，就看到一個齊耳短發，穿著藏藍色工裝外套的中年女同志開著門。

“秦叔？你來了？”

“晴雯啊，那天我跟你爸說的認識一個小丫頭醫術不錯的，我帶來給小雨看看。”

女人透過秦大海看著他身后的沈青染和趙沐秋。

有些狐疑。

這么年輕能行嗎？

“行了，你別看她年紀小，醫術很好的，徐振那個老東西的徒孫呢！”

女人這下臉色好了一些，“趕緊進來。”

剛進屋子就看到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走了出來。

“老秦啊，你來了？”

秦大海笑瞇瞇的，“答應了的事，我還能懵你，小雨那孩子呢？”

正說著，里面就傳來一陣細微的啜泣，還有男人安撫的聲音。

中年女人眉頭隆起了一股愁色，“在里面呢。”

“讓她出來吧。”

沈青染連忙出聲，“沒關系，要是方便我可以進屋診脈的。”

“那喊振國出來。”

秦大海無意的問著，“老顧，你家孫女婿也難受，這孩子一個個的沒。”

顧教授嘆了一聲，“是啊，本來還想著生兩個孩子，讓他們劉家有后的，現在倒是妄想了。”

正說著就看到一個男人從屋里走了出來。

“外公，媽。”

沈青染回頭望著說話的男人，一副書生樣，帶著金絲邊的眼睛，文質彬彬。

“振國，這是你秦爺爺推薦的醫生，你帶她進去看看。”

劉振國望著沈青染和趙沐秋點了點頭。

“那麻煩了。”

沈青染跟著人進屋，就看到一個女人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

一眼看過去就是情志郁結，臉色憔悴。

“你好，我是秦大海同志推薦過來的醫生，可以給你把個脈嗎？”

常小雨忘了一眼她，有些木訥的把胳膊伸著，“來吧。”

沈青染手搭脈搏。

眉心蹙緊。

“你小時候受過大寒？”

常小雨一愣，轉頭看和她。

“你怎么知道？”

只見中年女人趕緊出聲，“我們小雨以前跟我們下鄉的時候啊，受過苦，寒冬臘月的在雪地里勞作。”

沈青染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太小了，大寒入宮，成了寒邪。這懷孕了，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不過.......”

“不過什么？”

沈青染臉色有些細微的變化，換了一只手，繼續把脈。

空氣安靜的都能聽到呼吸的聲音。

沈青染開口，“你們出去一下，我想給她做個體查。”

“沈醫生我們都是女同志.....”

“顧同志，這個隱私，我很快就好。”

看著人出去，沈青染伸手將她的被子拉好，“常同志，你有沒有一直吃的東西？”

常小雨下意識的隆起了眉頭，“沈醫生是哪里不對嗎？”

沈青染按著她的脈，“我說可以，但是你別激動。”

低著聲，在她耳邊低語，“你的身體不僅僅是小時候的病根，之所以是懷一胎流一胎，是因為一直在服用寒涼的藥物，長年累月下來，就會一身病痛，纏綿病榻。”

常小雨直接臉白了，“什么”

沈青染從口袋拿出銀針，“這件事你可以留意。明天我還會來，這兩天的東西，你最好留個樣，哪怕一點點都沒事。”

常小雨心里一陣恐慌，有人要害她。

這個家里，除了她外公，媽媽，就剩下愛人劉振國。

她實在是不愿意相信......

沈青染手拿過筆在紙上開著藥方。

“這個是暫時可以幫你穩住病情的，要是真的要好，需要藥浴配合藥膳，針灸，約莫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留意一下也沒錯。”

常小雨接過方子，手指一片冰涼。

“謝謝沈醫生。”

沈青染打開門，女人就走了進來，身后的劉振國也是一臉緊張。

“醫生，怎么樣？”

沈青染解釋道“還是小時候的病根，回頭配合藥方針灸，應該可以好轉的。”

顧晴雯臉色頓時好了許多。

“謝謝你了沈醫生。”

沈青染笑著點頭，“都是應該的。”

說著就聽到秦大海開口，“我說吧，她啊，人小，醫術厲害著呢。”

“對了，小丫頭，給老顧也看看。”

“你的老毛病，看看能不能治療？”

沈青染笑著應聲，“行啊。”

走過去，“顧教授，請。”

雙手探了顧教授的脈。

沈青染的心，咯噔一下。

面色卻是不顯。

“顧教授的身體不錯，就是年紀大了有些小毛病。”

“我給開一些養生的藥膳。”

“那就謝謝小沈了。”

沈青染開好方子遞了過去。

“我來拿吧，回頭我去把小雨的藥一起開了。”

顧晴雯連連點頭。

“這樣也好，你去拿，我放心。”

秦大海剛想開口。

沈青染拍了一下膝蓋，“秦爺爺，我想起來醫院還有點事情。今天要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針灸。”

秦大海接收到了她的眼神。

“工作重要。”

顧教授倒是沒有察覺什么，客客氣氣的。

“振國啊，送送人。”

“沒事，客氣什么。”

劉振國微笑著，“秦爺爺，沈醫生，還有趙同志我送你們。”

到了樓下，道別后。

沈青染看著劉振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

冷風一吹，沈青染回頭望著趙沐秋，“你之前看到的就是他？”

趙沐秋點了點頭。

秦大海也是好奇的看著她。

“剛才你就有點不對勁，是小雨有什么不妥當嗎？”

寒風吹過，沈青染朝著外面走。

只見外面那個孕婦人已經不在了。

“到底怎么了？”

“小雨同志長年累月的被人用了寒涼的藥，雖然一點點不會致命，但是她不斷懷孕，流產，這些藥時間長了會要命的。”

秦大海的面色直接凝重了許多。

“老顧也有問題？”

沈青染頷首點著頭，“顧教授的身體里也有同樣的藥，時間也不短了。這些藥雖然對他的傷害沒有小雨嚴重，但是年紀大了，損害機理，也會短壽，還容易卒中。也就是中風。”

“這，這......”趙沐秋眼睛瞪得渾圓，“那個顧晴雯同志是不是也？”

沈青染點了點頭，“雖然沒有把脈，但是她的面色也不是身體多好，原來以為是煩心的，但是現在看來也有可能是中藥了。”

秦大海聲音突然凌厲了許多，“老顧的兒子就是卒中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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