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
蛇妖被囫圇裝在一卷麻席里,由唐玉箋拉扯拖拽著,穿過竹林向船舷拖去。
剛剛那一劍不足以要一只妖的命。
恰巧極樂畫舫近日逼近冥河上,水下有兇惡嗜血的鮫人,聞到血腥,便會沖上來將獵物撕咬吞吃干凈。
這幾個護院之前就是這樣戲弄璧奴的,那日被她看見了。
算是這蛇妖最后的去處。
“嘩啦”一聲重物落水,波紋蕩漾開。
很快,閃爍著粼粼光澤的鮫尾從遠處搖曳而來。
唐玉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站在船舷旁,親眼確認鮫人挾著掙扎扭曲起來的麻席離開,才終于放松下來。
畫舫上的雜役們多是些嗜血卑劣的妖物,他們嗅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接二連三推門而出,蠢蠢欲動,似乎在尋找血氣的來源。
唐玉箋詫異于長離的血竟然有這么強的吸引力,可現在情況不妙不容細想,必須盡快離開。
長離閉著眼,坐在柜子里。
臉色有一種病態的白,整個人都彌漫著脆弱的氣息,手腳上爬著血紅的符文,鎖鏈一樣牽制著他,身體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死了。
外面已然亂作一團。
唐玉箋關好門,一手拉過少年。
“別怕,是我。”
她微末的妖術根本不夠阻擋這些血腥散發出去。
畫舫上見血是很正常的事,可之前從沒有過哪位小倌受傷流血,就能激發那么多妖物蠢蠢欲動,并為之瘋狂。
唐玉箋不了解爐鼎,唯一知道的是浮月公子,可是浮月公子身上從未出現過這種詭異的景象。
能猜出,少年的血液似乎比尋常的妖更加會吸引到那些妖物。
窗外,無數道暗影拔地而起,慢慢逼近。
緊接著,有什么東西撞在緊鎖的門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簡陋的銅鎖在猛烈的撞擊下搖搖欲墜,門板似乎隨時都會被砸開。
有什么快要沖進來了。
再三權衡猶豫,唐玉箋深吸一口氣,伸手握住少年的手腕。
“無論你接下來看到什么,都必須守口如瓶。”
長離睜開眼,長睫掛著血珠,金瞳定定看著她。
“快!”唐玉箋催促。
“我……”
他張嘴,鮮血就順著下頜流下來,字音尚未來得及發出,血跡被一只手接住。
“可以了。”
唐玉箋在空中招手,一個玉軸畫卷就這樣憑空出現在她的掌心,如同動物一般輕輕蹭著她的手。
她在卷柄上來回摸了兩下,將畫卷展開。
緊接著是一聲重響,那扇薄薄的門終于被撞開,一個雙目猩紅、面目猙獰的妖鬼幾乎是撕咬著擠進了屋內,目光瘋狂地凝在地面上那令人心悸的血跡上。
可下一刻,腳下一輕,地面跟著顫動了下。
碗里沒吃完的湯羹輕輕搖晃,破門而入的妖不見了。
屋子還是那間屋子,周遭卻陡然安靜下來。
唐玉箋的臉色透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白,佛輕輕一碰就會破裂。
隨著身上妖氣耗盡,腦子也空了一樣神志不清。
少年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朝她身后看去。
撞開的門外,景色變了,白茫茫的一片,與畫舫的風格截然不同,入眼是一片湖泊,湖中間有間簡陋的亭子,周遭空蕩詭異,寸草不生。
清冽干凈的書卷香從四面八方涌入,儼然換了一副天地。
“別動。”
唐玉箋沒有說什么多余的話,湊近了,鼻尖幾乎貼著他的喉結。
好香。
聞不夠。
像會上癮一樣。
長離現在渾身是血,迷得她七葷八素。
蒼白瘦弱的身子上浮出一層細汗,又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傳遞回他身上。
唐玉箋閉上雙眼,面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銀白色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這是她第一次允許外人進入自己的真身卷軸之中。
妖氣耗費太多,她的小腿肚子都在發軟,微微抽筋。
可這樣也不敢貿然采補他,還記得剛剛不過咬了一口,他就渾身流血的凄厲模樣,現在只敢聞他身上的味道解渴,恨恨地磨牙。
少年一動不動,任由她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想吃卻又不敢吃的樣子。
垂眸看了一會兒,忽然抬手。
兩根手指從唐玉箋眼前劃過,然后落在自己的唇上,擦去了嘴角的血跡。
唐玉箋睜開一只眼睛,目光呆滯。
他之前吐了血,嫣紅的血絲還新鮮著,在雪白肌膚上顯出幾分觸目驚心。
氣味香得令人發指。
唐玉箋眼神跟著他的手指亂飄。
她聲音放輕,“你這里都流出來了。”
“哪里?”
少年聲音輕柔,指腹將臉頰抹得殷紅濡濕的一片,看起來可憐又香艷。
“這兒……”
可即便指著,他依舊擦錯。
唐玉箋喉嚨一陣干澀,“讓我嘗……啊不,讓我幫你擦吧……”
屏住呼吸,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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