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的玉階上,玉珩一步一步向上走。
他極少會產生想做些什么的想法,但今日也算是特例。
為仙者沒有夢境,可在凡間歷劫之時,他以凡人之身,總是頻繁地做著同一個夢。
夢中漫天雪色,又或許那不是雪,而是從某處被風吹落的花瓣,飄飄灑灑。
身后是高懸的月夜,婆娑的樹影,眼前是飄灑的白雪。
“我是來救你的。”
那人說著,聲音異常清脆。
他聽出一絲笑意,有些遲疑地伸出手,看著對方在自己掌心放了一顆圓潤的桃子。
視線里的五官模糊不清,但那人唇角淺淺的笑意像是鑿刻進了眼瞳中。
那是哪一世的記憶嗎?
歷劫失敗后,他的凡人之身死去,神魂回歸仙位。此后,他不再做夢。然而那個夢他在人間做了二十五年,如影隨形,始終縈繞在記憶中。
玉珩仙君的神念可融進天地,一念起時便與山川星斗共鳴,洞悉萬物的所在。
他要走天階,沒有人敢置喙,卻也不敢任他獨行。
眾仙侍只得列陣相隨,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從玉華門拾階而上,經過青云門,越過玄天。
直到走到太虛門時,玉珩神情如常,與某位輪回某世的故人擦肩而過。
他沒有多看一眼,那人也垂著頭,白發如雪,從肩頸滑落。
與無極仙域數千萬弟子一樣,那人恭敬行禮,毫無二致。
在這片寂靜中,玉珩仙君感到常伴身側的文昭星君短暫地消失了一瞬。
不久之后,文昭星君又出現,一言不發地跟在身后,安靜得有些欲蓋彌彰。
看來,他猜對了。
玉珩仙君微微垂眸。
自己或許真與那人有過一段過往。
身旁有腳步停了片刻。
玉珩仙君聽到有人低聲喊,“仙君,”
他應了一聲,音色極淡,抬眸就見玉階上多出了星星點點的血,在通體瑩潤的通天梯上顯得有些突兀。
不遠處,一名身穿外門弟子服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向上緩慢爬行,每過一個臺階便磕一次頭,磕得滿臉是血。
淡淡的血腥氣融進煙霧里,這弟子身上有一半凡人血脈。
隨侍立時上前,冷聲質問,\"你是哪門的弟子,為何在此叩首?\"
臺階上的弟子渾身戰栗,齒關相擊,\"太、太子殿下責罰......\"
說完后不敢停下,邊磕邊繼續向上爬。
桑池一遍一遍重複著,早已忘記了自己當初為什么要打這個賭,忘記了現在磕頭是他自己輸掉賭約后的懲罰,甚至忘記了自己曾經害過人。
暮色降臨后,晚風漸漸變冷,桑池已經對複仇不抱希望。
可偏偏,他聽到剛才的隨侍向下走了幾階,低聲說道,“玉珩仙君,這弟子是被責罰了,大概是犯了什么錯。”
玉珩仙君?
桑池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
他聽父親云桑上仙說過,云氏一族在仙域地位高出一籌,便是因為受萬人敬仰、供奉在無極峰中的玉珩仙君,就出自云氏。
后來,云桑上仙也借由家族出了玉珩仙君的聲望,一步步向上攀升,最終被人捧到高位,在凡間留下無數自己的種。
云桑上仙覺得小兒子桑池最像他,所以一直嬌慣長大,現在為何說不認他就不認他了?還將他丟在這里爬天階?
既然他們是同一個氏族,那玉珩仙君會不會包庇他?
不對,是該說會不會出手相助?
想到這里,桑池原本冰下去的血驟然熱了起來。他像是不會說話了,牙齒磕磕絆絆下,半張臉像在抽搐。
“我沒錯……”
\"有人害我,不,是妖......!\"
“放肆。”
隨侍蹙眉,這般瘋言瘋語,實在污了仙君的耳目。
正欲呵斥,卻聽身后傳來一聲清冷的嗓音,“妖?”
玉珩仙君眸光微動,月白色的衣袂恍若山間白雪。
身后隨侍低聲道,“仙君,聽聞殿下近日與內門一位弟子相交甚密,那弟子修得仙身前,本是妖。”
玉珩仙君沒有開口,就是示意隨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殿下一直在教導其仙術和身法,還讓她留住在金光殿,已三次為那弟子破例。\"進言者聲音壓得更低,\"據說......二人時常形影不離。\"
“燭鈺?”
“是。”
一番對話落入桑池耳朵里,他愈發激動,連聲道,“對,是妖!有妖混入了仙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太子的視聽,將我坑害至此。”
桑池不敢說天族太子有錯,便將所有責任都推到妖的身份上。
只需說太子是被迷惑了,事情就沒那么不可挽回。
見玉珩仙君真的頓下腳步,他連忙又道,“仙君,我也出自云氏。我父親是云桑君,我是云氏后人!”
隨侍眼神複雜,終于察覺了這弟子想干嘛。
抿了抿唇,準備將其喝退,卻聽到身側的仙君問,“云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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