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桃終于在旅行出發的這天早上知道了欒念醞釀的瘋狂計劃。
跨越一萬三千公里的邊境線打卡,最終回到北京。
“所以我們要有三十天的時間一直在路上!”尚之桃坐在副駕上突然很興奮,盧克汪了一聲:“什么我要有上萬公里的旅行”
“本來想帶你去追極光,但我們很難出去。所以,”欒念聳聳肩:“出發吧!”©“我喜歡極光,更喜歡和你在一起。所以,出發!”
“出發!”
他們迎著朝霞出發,北國高速公路車況暢通,時值初夏6月,萬物蓬勃,滿眼綠色。尚之桃對旅途充滿期待。她突然很感激欒念要求她安排時間來參與他瘋狂的旅行計劃,畢竟她過了任性的年紀,卻跟任性的欒念在一起。
“那我們為什么不走全國邊境線呢”尚之桃問他:“我可以安排工作!走三個月!不過了!"
“來日方長。”欒念偏過頭看她一眼:“如果你愿意,每年都來這么一次,我能奉陪到底。”
尚之桃喜歡欒念說奉陪到底,帶著他慣有的霸道和兇狠,以及他并不自知的性感。
“可我只帶了貼身衣物,別的都沒帶。因為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
“后備箱里都有。”
“所有我的衣物”尚之桃疑惑。
“對。”欒念依照他的喜好為尚之桃挑選了旅行裝備,他自信他的眼光會令尚之桃滿意,不滿意也得憋著。
梁醫生總是擔心他讓尚之桃受委屈,在出行前叮囑他:“多聽人家姑娘意見,講話不要又臭又硬。”
“如果桃桃累了病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好好帶出去的好好帶回來。”
“另外,注意保護措施,未婚先孕要不得。”
欒念覺得梁醫生過于疼愛尚之桃了,這令他覺得稀奇。他逗梁醫生:“我才是你的兒子。"
梁醫生搖搖頭:“你性格太差勁,桃桃就是身心健康的人兒。”
兩個人的車在高速上疾馳,欒念把手繪線路圖拿給尚之桃,他親手繪制的中國地圖,在他們要去的地點畫了圈,只是沒寫字,原來欒念畫畫這么好。
“你字寫的好,待會兒到服務區休息的時候你來寫字。”
寫什么”
“第幾天,哪一天,對應地點。”
“這樣我們就有一份合作完成的旅行地圖了嗎”
“對。”
“以后每一次都可以這樣嗎”
“可以。”
欒念是參加了什么浪漫培訓班了嗎尚之桃甚至覺得稀奇,他可從來不是這么柔軟的人,如果從前她做這種事,他甚至會嘲笑她。
可是這個主意真的太棒了,他會畫畫,她會寫字,他們一起合力完成一張旅行地圖。
到了服務區,兩個人走進去,找了一張桌子,欒念拿出一盒彩色簽字筆:寫吧,日期從今天開始,每個標志是一天。”
尚之桃寫的認真,也終于知道了他們旅行的全部線路,只是不知道欒念研究了多久,他一定是把祖國的地圖背的爛熟于心了吧
從國之北漠河到中俄邊境滿洲里,從蒙古人圣河額爾古納到大興安嶺城市阿爾山,從錫林九曲到胡楊之林額濟納,從夢中可可托海到喀納斯,從阿拉山口到那拉提大草原,從異域喀什到無人阿里,從神山圣湖到珠峰大本營,從日喀則到朝圣勝地拉薩,從拉薩到日光之處林芝。這是欒念選定的線路,跨越山海,最終匯入時光之門。
他們這一路將途經山地草原,穿越無人區和雪山湖泊,路的盡頭仍有路,山的那邊還是山。
這次旅行于尚之桃而言是人生一次壯舉。
尚之桃一邊寫時間一邊問欒念:“你計劃很久了嗎”
“不然呢”欒念笑她這個問題問的很傻,他當然計劃很久了。
“那你為什么不讓我參與計劃呢”尚之桃問他。
欒念無法正面回答她,我不能讓你參與,因為這是我送給你的蜜月之旅。
這張地圖真的太好看了,尚之桃寫完后拿起來看,真的愛不釋手。她真的太想炫耀了:“你可以幫我拍張照片嗎我拿著地圖,你幫我照相,我想發朋友圈。”
“不行。”
“為什么”
“因為我畫的,你得跟我一起拍。”
欒念支起三腳架,他自在的靠在車上,尚之桃雙手拿著那張巨大的地圖,盧克坐在他們面前,尚之桃看著鏡頭笑,欒念看著尚之桃笑。簡直是一張旅行宣傳照片。
尚之桃發了朋友圈:“與欒先生,遍歷山河。”
欒念看了眼,也發了一條朋友圈,確切的說,他抄尚之桃的:“與尚女士,遍歷山河。”
誰都知道這條朋友圈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們徹底在所有人面前公開了,從此再無退路。也都不想要退路,這樣多好。
光明正大的愛人與被愛。
姜瀾給欒念發來一條消息:“徹底定下來了"
“徹底。”欒念回她。
“那我要難過死了,我這輩子竟然睡不到你。”姜瀾開玩笑的,兩個人已經成為好朋友,姜瀾講話百無禁忌。
“下輩子也不行,尚之桃給我蓋章了。”
欒念固執的認為他和尚之桃還能擁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他覺得他這么懶的人,如果換人,一定會不適應,不如就約定她生生世世。
欒念打了個冷顫,覺得自己過于肉麻了。
陳寬年把照片丟到群里玩笑道:“我仿佛看到了欒總炮火連天的30天。”
“倒也不至于,畢竟年紀不小了。身體未必吃得消。”譚勉說風涼話。
欒念只艾特陳寬年:“記得每天去監工。"
“不去我是王八蛋行了吧”
欒念放心了。
他的朋友們平時講話不正經,但做事靠譜。準備收手機的時候看到臧瑤的回復,她說:恭喜在人生過半的時候,牽到了愛人的手。
再看lumi:哎呀!這姑娘好眼熟,這不是我的桃桃嗎哦,原來luke愛慕我的桃桃啊!
有病。欒念心里罵lumi一句。
都收起手機,看看彼此,再看看盧克:“正式出發”
“正式出發!”
盧克汪了一聲:走!
欒念戴上墨鏡,也丟給尚之桃一個,她戴上后才發現這是情侶款。心里有點甜,卻嘲笑他:“是誰從前說用情侶款最不入流來著”
欒念摘下墨鏡幽幽看她一眼,又戴上,不承認是他講過的話。
“所以這趟旅途還有其他驚喜嗎”
“每一天。”欒念說。
他為這趟旅途付出所有心思,只為尚之桃他日想起覺得幸福,也想讓她在該攀比的時刻贏得勝利。雖然他知道尚之桃并不喜歡攀比。
兩個人奔向漠河。
北國天高地闊,黑土地綿延而去接連山脈,大山大河,令人激蕩。尚之桃坐在副駕上吃零食,欒念對那些零食嗤之以鼻:“多大了還吃這些”
“那是什么東西都是地溝油。”
“吃一袋薯片,你要游泳三個小時才能消耗。”
“那破東西你也吃”
尚之桃搖著頭:“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然后撕了辣片整理好給他,欒念不吃,她瞪眼睛:“快點!”
只能勉為其難的吃了。味道竟然意外好吃。尚之桃看他表情,知道他應該喜歡吃,就又整理一小塊兒,小心翼翼放到他嘴里。她了解欒念,他討厭吃東西沾到嘴,覺得臟,事兒就是這么多。
“還行嗎”尚之桃問他。
“湊和。”
尚之桃撇撇嘴,老男人嘴硬著呢!
“今天到了漠河吃什么呢”尚之桃問:“如果我們能去延邊多好啊,小韓國,東西可好吃了。"
“延邊隨時可以去。今天晚上吃什么你現在看。”
“妥嘞!”
尚之桃掏出手機看吃什么,滿屏的鐵鍋燉,就收起手機:“鐵鍋燉。”
“好。大鵝”
“對!”
有商有量的,和和氣氣。
梁醫生打電話過來問他們:“出發啦”
“嗯。”
“行,注意安全。跟桃桃代好。”
“她就在旁邊。”
“梁醫生我在呢,謝謝您。”
電話那頭梁醫生在笑,過了一會兒說:“之前欒念說你在調理身體,我給你找了一個專家,等得空你來北京我帶你去看。但無論怎么調理,都要保證休息你知道嗎”
“好的,謝謝梁醫生。”
“別謝我了,趁著休假好好玩兒,開開心心的。欒念如果欺負你呢,你就欺負回去。”
尚之桃大笑出聲:“好!我現在就欺負他!”
欒念切了一聲掛斷電話,轉頭兇尚之桃:“欺負我一個試試”
“哼!”
尚之桃是第二天早上睜眼才知道欒念說的每天都有驚喜是什么意思。每天兩個人穿的衣服都經過精心挑選,她穿上,再看看欒念,才發現兩個人穿的是情侶裝。并不是市面上常見的那種,而是一塊布料下來的,在袖口、領口、或者縫線處下了心思,不張揚,但真的好看。兩個人站在鏡前看看彼此,真的就像極了一對小夫妻。尚之桃喜歡的不得了:“你竟然偷偷去定制衣服!而且我這件尺寸這么合適!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
“我摸那么多次…”欒念掃她一眼,她的尺寸他最熟悉,那都是嘴和手親自量出來的。
“你怎么這么流氓!”
欒念不搭理她,帶著她繼續上路。
從滿洲里到額爾古納的邊境公路上,初夏的草剛開始野蠻生長,一天一個樣兒。欒念將車停到界石前,對尚之桃說:“拍紀念照。”欒念骨子里藏的很深的浪漫主義接連作祟,界石界碑集結成相冊,他日也有很多故事可以講。更何況他定制的衣服有那么一點情侶旅拍的風格,一萬五千里旅拍,足夠壯觀。
小小小一塊兒界石,他們架著三腳架拍了很久,盧克自己玩,被鐵網攔住,隔著鐵網對著外國的獵犬汪汪叫:你過來!我不怕你!
草原上的獵犬都兇悍,低聲嗚著向前邁了一步,盧克尾巴耷拉跑到欒念身邊:汪!它欺負我!
“不是你先招惹人家的該。”欒念不理它,上了車翻看照片。背景足夠遼闊,他們又都好看,很出片。
“以后我們就會有很多很多合照了嗎”尚之桃問他。
“很多很多。”
尚之桃鼻子有那么一點酸。她有時也會遺憾,他們都沒有什么合照。欒念更加遺憾,當年無人機拍下他們的視頻被他看了無數遍,在一起那么久的兩個人,竟然只有那么一段視頻和一組照片能證明他們在一起的歲月。那太過單薄。
“我也給你準備了驚喜。”尚之桃說。
“什么驚喜”
“我覺得你可以期待一下。”
欒念的胃口被尚之桃吊起,在他們的旅途進行到一半的一個晚上,尚之桃突然想吃水果。喀什老城的水果當然好吃,除了天黑的晚,幾乎再挑不出缺點。欒念出去了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推開酒店房門,看到屋內黑著燈,他叫了聲:“尚之桃。”
“關門。”
尚之桃說。
欒念關上門,屋里亮起一盞昏暗夜燈,地面到屋頂之間接連一根鋼管。
尚之桃從一邊走出來,走到欒念面前,一手抵在他胸口,一手攥著他領口,讓他跟她走。
欒念眼落在她的裝束上,黑色抹胸與平地褲之間是雪白腰肢,長筒襪只過膝。
尚之桃真香艷。
這樣的驚喜欒念每天都想要,眼神漸漸有了殺氣,尚之桃在他動手之前將他推倒在床上,唇貼著他的:“下面的表演慰勞你旅途辛苦。”學他口氣:“給我受著!”
陪尚之樹學鋼管舞的時候不過是一時興起,鋼管舞不好學,好在她身體柔軟,身上卻也青一塊紫一塊過。那時覺得自己有病,學這個干什么看到欒念的目光才明白,學這個挺有用,哪有男人是真的正人君子
她不是為欒念學的,她真正想取悅的是自己,每個女人大概都有這樣叛逆的時候,摒棄世人的傳統觀念,當人在杠上飛舞的時候,能無限接近自由。此刻的她喜歡欒念這樣的目光。情侶在一起,總不能每天裝清高,總要有這樣的時候,屬于兩個人自己的放縱與失控。
音樂曖昧,空氣旖旎,尚之桃上了鋼管。她在空中飛舞,長發也隨之飛舞,眼睛看向欒念,他眼里有光有火,好像要將她燒個精光。
當她后仰腰身貼在鋼管上的時候,看到欒念站了起來,緩緩脫他自己的衣服,眼睛一直流連在她身上,最后鎖住她的眼,緩緩走向他,尚之桃翻身而起,欒念手落在她腰間,一把將她帶離鋼管。
她出聲抗議:“我還沒跳完…”
欒念將她丟到床上,整個人覆壓上來:“明天再跳。”
他身體里大火燎原,尚之桃這個點火人逃不了干系。他要一點點把她燒了,不,他不能一點點,他得馬上。欒念急迫又帶著那么一點粗魯,將尚之桃困在他的世界里,跟他一起燒這場大火。
尚之桃不肯就此服輸,貼著他的唇說:“今天我做主。”用了力一把將他推倒翻身而上,又將欒念仰起的頭按下:“慢慢來。”
喀什的天黑的晚,亮的晚,還早著呢,急什么。
戰線拉的很長,都沒有停下的意思。或許是尚之桃的表演太過令人難忘,欒念只要閉上眼就是她在杠上舞動。她從來是這樣,生著一張乖巧的臉,卻在無人的時候放的開。知情識趣,人間第。
終于結束的時候,迎來喀什真正的深夜。欒念指著那鋼管:“你怎么變出來的”
“便攜式,隨時裝卸,裝在小箱子里,提上就走。”
“我怎么沒看到”
“藏在你準備的那些裝備下面…”尚之桃有點得意:“不然怎么讓你驚喜”
“我喜歡你這種不服輸的勁頭,繼續努力。”欒念親她臉,與她相擁而眠。
當他們的車快進到拉薩的時候,尚之桃的頭腦里都是那年。他們說走就走,正值人生最好時節。
后來有那么一兩次,她曾有過沖動一個人再來一次西藏,最終因為各種事未能成行。
她從沒想過再來西藏,還是跟欒念一起。
這一路經歷那么多年,細細算來,人生也沒有幾個十年。
尚之桃百感交集,當車駛進拉薩的時候,終于紅了眼睛。
“欒念,你可以停一下車嗎”
欒念將車停下,兩個人都沒有講話。車上安安靜靜,尚之桃啜泣一聲,摘下墨鏡擦眼淚。
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這幾年也很少哭泣。她追求人生的價值,忽略期間經歷所有的痛苦,并無數次勸慰自己那不過是必經之路,所有人都要走。
她卻遺憾過,因為她在最好的年紀愛過一個人,又愛而不得。
尚之桃看著眼前的拉薩,布達拉宮就在不遠處,她那時在這里朝圣,曾許愿兩人長命百歲,如果可能,再一起多走一段人生路,她甚至不敢奢望天長地久。
欒念握住她的手,終于摘下墨鏡,指尖擦了眼角,一雙眼通紅。
如果時光能再倒回,欒念知道自己會做的比當時好。不至于從二十多歲蹉跎到三十多歲,浪費這大好的十年。他十分抱歉,尚之桃遇到他的時候他那么糟糕。
他們走在八廓街上,帶著盧克。那家攝影工作室還在,他們站在對面,看到那里已經掛著他們的照片。欒念帶走一張,聰明的老板給他底片,自己也拷貝一張,以為他們再也不會回來。
照片里的他們笑容燦爛,正值人生好時光,在西藏的日光下,面目晴朗。
工作室老板出來送客,看到站在街對面的他們,愣了一愣,伸手相迎。甚至對過往行人說:“快看!我的模特來了!他們還在一起!”
工作室老板看過多少人來人往,人聚人散。有人來這里拍照,總是指著那張照片:“我們想拍這樣的。”
化妝的時候總是問:“這兩個人是模特嗎”
“不是。是來這里旅行的小情侶。”
“他們還在一起嗎結婚了嗎生孩子了嗎”
老板總是不知如何回答:“或許。”
這一次他們還是請老板拍照,老板問他們穿什么,欒念說:“就我們身上這件。”
他定制二十余套旅行服裝,到拉薩這天最接近正式。又去車上拿了一條定制白紗冠,紗上墜了桂花花骨朵樣式,像早春冒了花芽的樹,在尚之桃暖暖的目光中親自為她披上,小聲說:“把春光留在拉薩,行嗎”
“行。”
老板快門捏下的瞬間,尚之桃和欒念彼此望了一眼,這一眼,情深誼長。
這一次老板沒有收他們錢,只對他們說:“我可以把這張照片跟那張并排放到一起嗎”
“可以。"
“那等你們有了孩子,可以再來一次嗎還在這,我為你們一家再拍一組,圓圓滿滿。”
“好。”
從此當人站在人來人往的八廓街上看向這家工作室,會看到兩個人的故事,時光都記得。
二二二二當他們的旅程結束,回到北京的前一天晚上,尚之桃接到林春兒電話。
“桃桃,欒念在你旁邊嗎”
“他出去接電話,說要很久回來,不知道在做什么,神神秘秘。”
“那就好。”林春兒笑了笑說:“桃桃,我想發給你一個視頻,你自己看,別讓欒念知道你看過好嗎”
“好。”
朋友們都覺得兩個人這么多年不容易,擔心尚之桃心里還沒有沸騰,怕欒念忙到最后一場空。于是林春兒出了這個主意,她說:“那個視頻放在你們手機里除了用來嘲笑欒念有什么用要發給最該看到的人。”
尚之桃打開那個視頻,首先看到極光。
在結婚拉薩之旅的那年新年,欒念對他說:“明年一起看極光吧”
后來他們分開了,欒念跟朋友去追了極光。
極光可真美,飄渺于天地之間。尚之桃聽到幾個男人在講話,還有玻璃酒杯碰到一起的聲音。鏡頭一轉,她看到欒念。
他在打電話。
攝像的人問他:“打給誰”
欒念好像喝多了,眼睛鼻尖都通紅,講話并不清楚:“打給我心愛的人。”
“我要跟她分享極光。”
尚之桃聽到欒念含糊叫出她的名字:“尚之桃,我來看極光了。極光很美。”
“這里很冷,特別冷,比冰城是要冷。”
“極光太美了,我們說好一起來看的,可你消失了。沒關系,我來看了。我現在說給你聽…”
欒念說著說著痛哭出聲,鼻涕流了下來,他用手抹去,全然不見他的體面和腔調:“極光特別美,美的不像真的。飄渺浩蕩,像一個夢境。”
“對不起,很多事情對不起。我希望你過的好,有生之年你一定要來追一次極光。”
“我想你了。我很想你。我沒喝多,我非常想你。”
“我愛你。我希望你知道。”
“我也希望你知道,那些年,我付出過真心。”
“我知道我特別糟糕,我不配被愛,我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了,我希望你嫁給一個特別好的人,兒女繞膝,一生幸福。”
“你一定要來看一次極光,極光特別美。真的。”
他喋喋不休,一遍又一遍的打,一句又一句的說,視頻的最后有人搶走他的電話,電話里說:“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尚之桃淚流滿面,那時她離開他,經歷鉆心之痛。多少個夜晚坐在窗前看冰城的大風吹倒枯枝,一次又一次想他。在他們都以為自己不配被愛的年紀,他們接近過愛情。可他們錯過了。
“桃桃,我想告訴你的是,分開再相遇,已經很難。我們都希望你們兩個能白頭到老。”林春兒給她發來一條消息,尚之桃回她:“好。”
欒念一路將車往山上開,尚之桃問他:“不回家放行李嗎”
“還沒到旅途的終點。”
旅途的終點,是欒念為尚之桃造的花園。
山邊的綠樹和野草隨夏風舞動,陽光斑駁在他們臉上,浮影掠過,像時光織夢。
欒念停下車:“走吧。”
這一天他們穿著這次旅行欒念定制的最后一套衣服,尚之桃一身簡約白裙,他是白衣白褲。握住她的手緩緩向前走,拐進一條小路,洞見一方新天地。
玫瑰花園芳香四溢,從她腳下開始,鋪就一條青石板路,花園兩邊是流光溢彩的手繪像,一直向前,最終匯聚到一個陽光房里。
太美了。
尚之桃從沒見過這么美的場地。她愛花,誤會他送人花,在二十多歲時嫉妒。他知曉,終于為她造了一座花園。
欒念指指旁邊,一塊并不明顯的牌匾綁在籬笆上,上面寫著:“尚之桃的時空博物館。”
欒念斂去不羈,很認真的對她說:“歡迎來到尚之桃的時空博物館,我是博物館高級講解員,欒念。”
首先讓我們來到2010年,也就是尚之桃女士來北京的第一年。
巨幅手繪上是尚之桃站在深夜的北京等車,周圍燈光璀璨,但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所有的畫是欒念親筆畫的,再經由同比例放大制作,他不允許有任何瑕疵。
這一年尚之桃女士來到凌美工作,她對這個陌生的城市充滿好奇和恐慌,對一切充滿敬畏。她早出晚歸,把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工作,很可惜的是,她遇到了一個每天對她勸退的老板。那個老板有點不是東西。
欒念說到這,尚之桃笑出聲。
但那個老板愛上了她,可他不自知。他下班的線路明明是另一條,卻一定要繞到樓前偶遇她,送她回家。
從2010年到2021年,每一張手繪都是當年的尚之桃,發型、穿著都是當年的她的樣子。這些巨幅手繪將她拖進回憶之中。
她看到她在凌美的第一個項目結項,第一次晉升,看到她的車壞在山路上她的顫抖,看到她拖著行李箱一周四城,有時睜眼想不起她身處哪座城市;看到她孤身一人去到西北,在那里忍受孤獨去完成項目;她看到自己在后海邊、長城上、校園里跟老師學語言,她手中厚厚的單詞本換了一本又一本;她看到兩個月大的盧克撓她的床,想睡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度過寂寂長夜;也看到孫遠翥離開的那一年,她站在他公司樓下對著那張白布失聲痛哭;她看到她站在舞臺上唱歌,抬下揮舞熒光棒和同事們大聲喊著我愛你;看到火車駛離北京,她給欒念發了最后一條消息,然后與他相忘于江湖。
她看到她爬上高架,身體在空中晃了一次,下來之時篩糠似的抖;看到她在酒桌上喝酒,男客戶的手放在她后背上,她拿起酒瓶砸到他頭上;她看到她深夜出會場被人尾隨,她落荒而逃握緊包里的剪刀。
她看到她熬夜研究公式,在新賽道上橫沖直撞;看到辦公室從只有兩個人到現在近七十人。
看到欒念和她在八廓街上的第一次合照,最后是欒念站在她身邊。
欒念造了這座時空博物館,他吹毛求疵、完美主義,親自畫設計圖親手選建材,他無數的時間泡在這里,要求他的作品在任何光線光感變幻下都具美感。他還要這個博物館經得起風吹日曬,無論何時都要在這里。他要求花園里每一朵花都按照他的心意盛開,因為這是他捧給他愛人的花園,他在這座花園里造夢,時空博物館裝了尚之桃的曾經,也將盛下她的未來。
欒念這樣的人,一意孤行,不會回頭。
有人笑他傻,斥巨資建這個有什么用,回頭錢花沒了,人走了,時空博物館變成廢墟,花園里的花全敗了,一轉眼都成空了。
欒念說你們不懂。
錢花光了可以再賺,但人不能走,就是要糾纏一輩子。
欒念一輩子都沒講過這么多話,他講尚之桃的一年又一年,謙卑的、驚恐的、篤定的、勇敢的、
聰明的、良善的、調皮的、乖巧的尚之桃都在他口中,也在他心里。最終他帶她來到博物館的盡頭。
那里面擺著的所有東西尚之桃都認識。
她出生時的手腳印、第一件小衣服、第一雙小鞋、第一次寫的毛筆字、第一次拿的獎狀、第一輛自行車、第一個隨身聽、第一件校服、她在凌美簽的第一份合同、她留在欒念枕上的第一張字條、她的愿望清單。
欒念將鑰匙放在她手中,愛人,這是我為你造的博物館,我希望它能裝下你一生的美夢。
尚之桃握緊鑰匙,握著欒念的心意。朋友們和摯親不知何時都站在了他們身邊,將他們圍了小小一個圓。欒念不希望他的求婚在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想把尚之桃架到道德制高點上。他只希望他們真心的朋友在,最親的親人在,足夠了。
盧克汪了一身跑了過來,它脖子上掛著一張小牌匾,上面寫著:“嫁給爸爸。”欒念蹲下身去,從它背上的書包里拿出戒指盒。看了很久,終于站起身,請尚之桃女士允許時空博物館里給我留有一席之地。
他紅著眼說道:“尚之桃,嫁給我吧。”
尚之桃的淚水流不完,陽光房被日光覆滿,光照在他們身上、臉上,此刻都無限接近干凈。
她抹掉臉上的淚水,終于點頭說:“好。”
欒念擁抱她,擁抱二十二歲的她,和三十三歲的她。
他們早晚都會老去,時光從不過分厚待誰。
但他們并不害怕,因為他們知道,這一次他們不會分開了。
再也不會。
他們的愛情經歷寒冬,迎來屬于他們的早春晴朗,并最終走到炎夏,走進人生最熱烈的時光。
這熱烈將永不消逝。
愿你、我,我們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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