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與子偕行第197章與子偕行→、、、、、、、、、、、、、、、、、、、、、、、、、
東晟氣運滾滾而來。
祭祀之陣所需的力量終于補足。
星斗陣啟動。
明舒立于陣心,重傷的肉身和魂魄,在迅速被東晟氣運和陣法之力修復。
臉上異樣的紅迅速褪去,她容顏雪白,雙眸璀璨,宛若地獄閻王,率領萬鬼抵御萬鬼。
在兩股力量的交鋒之中,她一點點挺直背脊,烏發揚起,青衣翩飛。
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修為突破了第六階,進入了第七階。
隨之而來的,是身魂對周遭一切愈發的敏銳。
原本要進入魂魄才能看清的記憶,她如今站在亡魂之中,便能看到大概。
她看到了很多零碎的記憶。
讓她吃驚的是,這些最先抵達朔州的亡魂,大部分竟是那些被活祭的孩子!
他們早就失去了曾經的人性,不顧一切地想要摧毀所有活著的生靈。
在瘋狂的殺戮之中,明舒也看到了他們還未徹底消失的情緒:
“阿娘,我害怕……阿娘,我以后一定乖乖的,我不要待在這里,我要回家——”
“我餓……”
“你敢咬我?我咬死你!”
還有一個模糊的片段:
“快一萬個孩子了,他們的肉身和魂魄之力,還不夠開啟星斗陣嗎?”
“不夠,至少得五萬……五萬若還不夠,那就十萬吧。”
“沒有那么多孩子啊!”
“那就用少女,用年輕力壯的男子……人死的越多越好。”
明舒心驚。
原來她在星斗陣記憶里看見的大坑,只是獻祭肉身和魂魄的一處地方。
五萬,十萬,對操縱星斗陣攫取亡魂之人而言,只是數字,而非人命。
可一個寶兒,讓沈柔失去了最后一絲活著的希望,讓楊家徹底家破人亡。
那么,五萬,十萬個孩子,便是五萬、十萬個家庭的破碎啊!
她這么一晃神的工夫,亡魂愈發多了。
除了被獻祭的孩童,戰亡的將士也越來越多。
其中有一個亡魂特別強大,他的身邊緊隨著不少亡魂。
透過殘碎的記憶,明舒認出了他。
護國大將軍蕭啟松,當年北域一戰的統領。
但也僅限于此。
意志力強大的亡魄,記憶不會外泄。
明舒心中頓生一個念頭:當年北域一戰,四十萬將士戰死沙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驅逐亡魂也好,以星斗陣壓制也罷,只要亡魂在不散,終究是禍患。
唯一的辦法,是化解他們的怨念,引他們去到他們原本該去的陰界——那里,才是魂魄最終的歸宿。
所以,四十萬將士的怨念是什么?
明舒毫不遲疑地做了決定。
她以氣運護住肉身,魂魄穿過一層層的亡魂,強行進入了蕭啟松的魂魄靈臺。
灰色的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城門緊閉的北境邊城。
城墻的角落里,幾個士兵縮在一起取暖。
他們面黃肌瘦,胡子邋遢,軍服已經臟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破裂的盔甲用粗線綁著,瞧著搖搖欲墜,大抵動作一大就會掉落。
幾人年紀都不大,最小的那個瞧著不過十五六歲,還是個少年。
其中一長臉的士兵從懷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當作寶貝似的,用皸裂粗糙的黑手一點點撫平,看著看著,臉上就露出了質樸的笑。
“又看你媳婦的小像呢?”身邊的圓臉士兵打趣,“烏漆麻黑一團,能看出個啥?”
“你懂什么?媳婦的畫像在他心里!”最年長的士兵呵呵地笑。
“齊哥,你媳婦長得好看嗎?”少年士兵問。
“好看!她是咱們村里最好看的姑娘!”長臉士兵一臉驕傲。
“你們成親多久了?”少年士兵似乎對“娶媳婦”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定了親,等這場戰打完我就去娶她。”
長臉士兵望著前方,仿佛瞧見了在溪邊浣衣的年輕女子,“我打算蓋三間青磚瓦房,我和小荷一間,爹娘一間,還有一間以后給我們孩子住。”
“要是孩子生得多,那就再蓋兩間,我有的是力氣……”
長臉士兵絮絮叨叨地說著。
圓臉士兵臉上卻沒了笑意。
少年問他:“你也想媳婦了。”
圓臉士兵:“老子都沒媳婦,想個錘子!老子也不指望什么,只希望能活著回去,給我爹娘盡孝送終。”
少年士兵:“蕭大將軍說了,只要我們再守半個月,鬼國士兵肯定堅持不住,我們就能贏了!大牛哥,我們一定能活著回去的!”
最年長的士兵抬頭望天:“活不活的也無所謂,我就想喝口酒。這都多少天沒聞到酒味了,饞得我骨頭都癢了,真是要命啊……”
話音未落,一個酒瓶子就丟進了他的懷里。
“酒!哈哈……蕭大將軍!”
頭發半白的蕭啟松摸著打結的胡子:“就半瓶了,給你續續命!”
年長士兵嘿嘿地笑,拔掉酒瓶蓋子、往嘴里灌酒的動作卻一點都沒停,生怕蕭啟松會把酒搶回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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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誒誒……你慢點喝,真就只剩這半瓶了!”
蕭啟松一臉心疼,手伸出去,又縮回來,終究是礙于統帥的身份,不好干出爾反爾的事。
年長士兵灌了十幾口,頓時神清氣爽:“大將軍,小的活過來了!”
蕭啟松笑道:“等這場仗打完,我再送你幾壇好酒!”
“大將軍的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弟兄們都聽見了,給做個見證!”
蕭啟松沒理他的痞相,目光看向其余幾個士兵:“咱們再堅持堅持,等打完了仗就回家!該娶媳婦的娶媳婦,該侍奉父母的侍奉父母,天下太平,干什么都成!”
“是,小的記住了!”
兩輛馬車穿過風雪,抵達了北境邊城。
蕭啟松與來者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我們已經守了三個多月,眼看就要成功,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主動出擊,功虧一簣!”
“這是皇命,蕭大將軍是要抗旨嗎?”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蔡尚書,恕我不能領這道圣旨。”
“蕭大將軍,我也不妨同你說實話,皇上的幾位叔伯有叛變之心,東晟主要兵力一直留在北疆,屆時帝京有難,可如何是好?”
“帝京有禁軍,蕭墨也在,還有軒轅監正坐鎮,能護得住皇上。”
“但皇上最信任蕭大將軍你啊!如你所言,這城都守了三個多月,鬼國被拖得精疲力竭,早沒有抵抗的能力了,此時不攻,更待何時?”
“蔡尚書,我心意已決,這城必須得守,貿然出擊乃是兵家大忌!”
三日之后,雪還未停,城門卻被破了。
鬼國拿著城防圖,從兵力最薄弱處強行攻城。
東晟將士被迫反擊。
原本以逸待勞的打法,化為泡影。
節衣縮食數月的東晟士兵,靠著一股不屈的斗志,與鬼國士兵死戰。
長箭射進了長臉士兵的胸膛,將那張早已看不清女子容顏的小像,染成了一片血紅。
大刀砍下了圓臉士兵的頭顱,他再也見不到他的父母了。
年長士兵用身體護住了少年士兵,自己卻被射成了篩子,他與蕭大將軍之間的約定,他先食了言。
少年是個最后倒下的守城士兵。
他失去了右臂和左腿,身子中了十幾箭,耳朵也掉了一只,仰面躺在雪地上,空洞的雙目仰望灰蒙蒙的蒼穹。
他也想回家,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四十萬將士,在即將勝利的前夜,戰死北疆。
他們的獻血染紅了雪地,匯成一條條細細的河流;他們的魂魄被禁錮于星斗陣,不得往生!
戰骨碎如泥,冤魂泣無聲。
明舒在蕭啟松魂魄的靈臺里,看著四十萬將士浴血搏殺。
看著他們用自己的生命,換來東晟最后的勝利。
直至白骨露原野,千里無雞鳴。
可原本他們是不必死的!
只要再堅持十日,蕭啟松就能帶著他們徹底擊敗鬼國。
他們就能回家了!
他們的父母、妻子、孩子都在家里等著他們呢!
蕭啟松死在戰事的最后。
夕陽下,他持刀坐在地上,背對東晟。
他的前面,是四十萬將士。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他在死前唱的歌。
唱完最后一句“與子偕行”,他的眼中落下了血淚。
旁觀的明舒亦是心如刀絞,魂魄發抖。
“蕭大將軍……”
后面的話卻是怎么說不下去了。
四十萬條人命啊!
她有什么資格輕飄飄地說一句:看在無辜百姓的份上,請你們離開吧?
“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明舒退出了蕭啟松的靈臺,魂魄重回肉身。
她將尸氣重新逼回青銅方尊。
祭祀之陣一弱,星斗陣也少了幾成殺戮之力。
但也足夠暫時阻攔幾十萬亡魂。
她顫顫巍巍地往前走。
青焰漸漸熄滅。
陳恩和清虛見此,趕緊過來相扶,明舒卻伸手制止:“無妨,我自己走。”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豐檀面前。
“原吏部尚書蔡景楷,是你父親的人嗎?”她一字一頓,聲音冷若冰霜。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