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寧邁開腳步，寬大的衣擺輕輕擺動著。

走到近前，江霽才看到男人的手里握著一只圓珠筆，按下按鈕，“咔噠”一聲露出尖銳的筆頭。

讓人覺得他拿的不是筆，而是手術刀。

“怎么了，生病了？”

楚修寧的語氣如春風拂過，悅耳動聽。

江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花花綠綠的藥往身后藏，矢口否認：“沒，身體好著呢……阿嚏！”

打噴嚏的欲望來得真不是時候。

“唔。”楚修寧沉吟了一下，“讓我猜猜，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身體不太舒服，想先走一步？”

江霽：“……”

這家伙真的很記仇。

江霽責怪地看向一旁東張西望，假裝很忙的阿金，直接開口：“不是說你今天沒來醫院嗎？”

楚修寧輕挑眉梢：“我沒離開過。”

他補充，“三天。”

江霽：“……”

大意了。

不是今天沒來，而是他壓根兒就沒走。

這家伙在詭防院待了三天，依然還是一副光鮮亮麗的樣子，皮膚緊致到看不到一點毛孔。

“你打聽我？”楚修寧淺色的眼眸流轉，笑容越發加深，“是想趁我不注意，過來偷家嗎？”

“不過……你來得正是時候，許久未見，正好最近新得了一些珍藏，不如去我辦公室里坐坐？”

大可不必。江霽后退再后退，瘋狂擺手。

“沒有這方面的愛好哈。”

說著，又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楚修寧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頭。

正在暗中觀察的阿金，只覺得這個可怕又脆弱的男人似乎腳趾都在暗自發力、摳緊地面，才勉強壓制住了后退的沖動。

當個潔癖，也是怪不容易的。

理性和感性激烈地碰撞出了火花。

江霽正打算找理由撤離，就聽到身旁的小金毛忽然說道：“我可以去參觀一下嗎？”

阿金頂著女孩兒“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愛好”的譴責目光，明媚天真地繼續道：“聽說楚院那里的標本都是從許多怪談里獲得的，以后的怪談里應該會遇到吧，正好提前增長下見識。”

阿金現在如臨大敵。

余毒計劃里透露的信息量少得可憐。

任務等級可能是最低的一星。

也可能是最高的五顆星。

而要說詭防院里最值得注意的。

肯定就是這位名義上的副院長楚修寧了。

阿金本來以為，楚修寧今天不在，正好可以排除掉一個最可怕的選項，沒想到他就在醫院里。

年齡合適，行蹤成謎。

在阿金心里，這一刻就連對方之前表現出來的種種變態行徑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雖然假扮成人類，但內心深處原始的變態欲望無法壓抑，才會做出這些可怕的行為吧……

阿金努力克制住發散的念頭。

楚修寧朝他投來了疑問的目光，半瞇著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評估他身上有什么可取之處，看得阿金心里猛打退堂鼓，才矜持地頷首。

“可以。”

楚修寧繼續看向女孩兒，眼眸含笑：“我想那些珍藏里，應該會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江霽想了想：“好吧。”

不太情愿，但勉為其難的語氣。

楚修寧的辦公室在詭防院高層的盡頭。

一路上，江霽還在繼續關心小金毛的感情問題：“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支支吾吾的，我天……你不會連人家叫什么都還不知道吧。”

阿金被問得耳朵爆紅。

他當然不知道要找的是誰。

只能胡亂點頭：“不知道，就見過一次。”

“就見過一次？一見鐘情？”

江霽嘖嘖稱奇：“你最近不都和大家同進同出的么，我想想，難道是上次出外勤的時候？”

“嗯嗯……”阿金胡亂答應。

他都不記得上次出外勤見過什么人了。

江霽突然沉默下來，過了好半天才道：“我怎么記得上次來的醫護人員……都是男的啊。”

阿金：“……？”

怎么有一種被江霽坑了的感覺？

走在前面的楚修寧腳步也放慢了許多。

楚修寧的辦公室，依然是那么純白無瑕，地磚干凈得能當鏡子，白色美縫都沒有變黑的跡象。

這個辦公室和阿金想象的截然不同。

他本來以為會擺滿詭異離奇器官的瓶瓶罐罐。

辦公室里常年不散的福爾馬林的味道。

阿金記得之前還有過傳聞。

說楚修寧的辦公室就是停尸間改的。

雖然他一直對傳聞的真實性抱有懷疑。

沒想到竟然這么正常，和他見過的醫生辦公室差不多，甚至童趣地擺放著一柜子毛絨玩偶，窗臺上還有一盆散發出清新香味的檸檬盆栽。

江霽的目光落在楚修寧身后的玩偶柜上，一排的玩偶里混著一只臟兮兮的兔子，十分突兀。

她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別賣關子了，你要給我看什么？”

楚修寧靠著書桌邊緣，雙手輕輕搭在整潔的桌面上，一絲不茍的白大褂上壓出一道折痕。

“江霧小姐，不裝了？”

“？！”阿金睜大了雙眼。

什么？竟然是江霧？

不是，什么時候切換的角色？

靠……剛才果然是在故意坑他！

無數個念頭從腦海里快速閃過。

不過，阿金也暫時放下心來。

以江霧和守夜人的關系，至少說明楚修寧應該沒什么問題，只是單純的變態了點，問題不大。

當時交上去的「嬰兒塔」報告，楚修寧的所作所為就震撼到了所有人，根本無法復刻。

要不怎么被全球播報點名了呢。

江霽也跟著笑了起來。

笑聲清脆，明媚，愉悅。

楚修寧這是在用那只兔子玩偶試探她呢，畢竟當時進入「嬰兒塔」怪談的，全程都是“江霧”。

“這不是來找你談合作么。”

江霽將手里的紙團丟進旁邊的垃圾桶，紙團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輕飄飄地掉在地上。

楚修寧在她丟出去的時候，已經轉過身去。

他找出了一個黑檀木的盒子。

江霽接過去，盒子里只有一副卷起來的畫。

紙張的手感很細膩，上面還有一些紋路。

這是一幅「幽靈客運中心」的線路圖。

這幅線路圖的年代久遠。

上面許多站點已經不清晰。

密密麻麻的線路在眼前延伸鋪開。

在每一條彎曲交織的公交線路上，又有著大大小小的，讓人產生密集恐懼癥的站點。

路線和站點，都是血干掉后的烏褐色。

仿佛一顆剝去外殼、露出內里的大腦，被蜘蛛網一樣紅色的血管遍布，數不清到底有多少站點。

阿金之前經歷過的4號和12號這兩條線路，不過只是這張線路圖上微不足道的一撇一捺。

“這張圖上，涵蓋了幽都的大部分怪談。”

“不過，這不是幽靈客運中心的最新版。”

已經消失的青木高中，還留在這張線路圖上。

江霽的指腹，從圖紙上一點點劃過，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這是在活著的時候，記錄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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