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公司呆了足足三天。

第三天清晨，他正躺在沙發上休息，夢中都是軟軟那張如鮮花逐漸腐敗凋亡的臉，她躺在水晶棺材里，渾身蒼白死灰。

手腳上的傷疤已經開始潰爛。

霍栩慌張地翻找著抽屜，從里面找到防腐香料，全部撒在女孩開始腐敗的肌膚上，可是根本沒有一點用處。

尸體還在繼續腐敗。

最終，他從自己的醫療箱里，取出手術刀。

解開了女孩的衣扣，看著她白皙平坦的小腹，他含著眼淚，顫抖著手，緩緩將刀尖滑上她的皮膚。ω.ba1zw.còΜ

可就在接觸皮膚的那一刻，他觸電般后退一步，丟了手術刀，跌坐在墻角邊。

他只有將她做成標本才能永遠留住她，可是，一想到曾經帶給她的傷害，他再也無法下刀。

巨大的空洞將他吞噬，直到窗簾被拉開，刺眼的光線照進屋內。

霍栩才從噩夢中驚醒。

睜開眼，看見一道溫柔的淺綠色背影在眼前晃蕩。

女孩正在替他收拾房間，彎腰拾起地上的煙頭，用吸塵器打掃地面，整理凌亂的書桌。

陽光在她身上落下一道光圈。

她渾身散發著光輝和生活的氣息。

最終，她走到他身邊。

霍栩看見她眼里的擔憂之色，這張臉因為懷孕期間保養得太好，而顯得豐腴又膠原蛋白滿滿。

和記憶里那具腐敗的尸體，是截然相反的模樣。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氣，伸手替他蓋毛毯時，溫熱的指腹擦過他的手背，霍栩忽然感覺冰冷空洞的心，被這絲溫暖焐熱。

他克制逃避了三天，終于還是忍不住朝她伸出了罪惡的雙手。

虞軟軟剛把被單蓋在霍栩身上，就驀地被他拉入懷中，緊緊擁抱住。

她嚇了一跳，感覺到男人身上那股洶涌而來的情緒，他抱得很緊很緊，就像生怕一松手，她就會立刻消失一樣。

三天沒見，他的神色無比憔悴，眼底的黑眼圈很深，渾身都是煙味，辦公室里也是。

虞軟軟不知道霍栩怎么了。

像這樣陰郁的表情，他很久沒有流露過了，而且霍栩已經戒煙很多年了，懷上寶寶之后，他更是不會讓她周圍出現吸煙人士。

她不知道他的精神到底哪兒出問題了，以至于所有的習慣都變了。

“老公，是不是做噩夢了？”

虞軟軟小心翼翼推開男人禁錮著自己腰肢的手臂，他這樣強勢帶著壓迫力的擁抱，讓她不太舒服。

可是小幅度的推搡，卻激起了男人更深層次的恐懼，將她摟得更緊。

“軟軟，你以后，永遠不會離開我了，對么？”

“老公……霍栩，你別壓我肚子……”虞軟軟感覺到不適，而更重要的是，她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有點不像她老公了。

她跟霍栩經歷了這么多，心臟早就磨礪得無比堅韌，他們之間的鏈接感很強。

現在，她不但感受不到曾經的默契和鏈接感，反而覺得霍栩很脆弱，他心里藏著事兒。

相識相知這么久，他們連小時候的經歷都互相復盤過了，彼此之間早就沒有了秘密，虞軟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霍栩此刻的神經質。

聽見她說壓到肚子，霍栩才松開了她，可還是緊緊扣著她的手腕。

他太奇怪了……我……試探……

忽然，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耳中。

霍栩身子一怔，看向女孩，那些心聲又很快消失，就像信號不好的老舊電視，帶著模糊的雪花，只能聽見只言片語。

他有些緊張，軟軟是懷疑他了嗎？

試探？

試探什么？

虞軟軟看著他的眼睛，安慰說，“你身體剛好，查案子的事情不用這么著急，我只希望你平安無事。”

說著，她眼圈微微泛紅，“我只要想到那天……那天你為了救我和寶寶，所做的一切，我心里就揪得難受，以后我們小心一點，我們一家三口應該整整齊齊不是嗎？”

“所以，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是養身體，而不是查案。”

他三天沒回家，她在家里等了他三天。

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我們經歷了那么多事才在一起，除了你，我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了。

你為我做了那么多，犧牲了那么多，你到底有幾條命？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那模糊不清晰的聲音，就像老舊的收音機天線忽然找到了信號較好的位置，這一連串的內心獨白，霍栩聽得一清二楚。

軟軟此刻站在他的面前，溫柔深情地望著他，可是心里思念的卻是另一個霍栩。

是他重生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原來這具身體的霍栩。

而且，那個人替軟軟做了很多犧牲，甚至多次為了她豁出性命。

正是這些行為，感動了軟軟吧？

是這個世界的霍栩治愈了軟軟，才能讓她從曾經那副腐敗不生不死的模樣蛻變成如今這般溫暖有韌性的樣子。

她愛的是這個世界的霍栩，而不是他，不是這個做盡了傷害她之事的人渣。

是他眼盲心瞎，看不到她對他的付出，認不出她就是糖糖。

他起初對虞程程只是救命恩情，后來有一天虞程程突然變了性子，開始主動討好他，關心他，在那個瞬間，虞程程的很多行為太像糖糖了。

他從沒有想過尋找替身，可是漸漸地，還是失去了判斷力，他以為自己真的愛上了虞程程。

為了虞程程，他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軟軟。

在這個過程中，他從沒有考慮過是非對錯，就無腦站隊虞程程。

直到軟軟死后，他痛徹心扉，被虞程程忽悠的腦子才痛醒過來，他發現了虞程程的野心，發現了她的那些陰暗手段。

他甚至發現，她一直利用自己和梟，在不斷拓寬人脈和勢力。

她根本不是他心目中那個單純、美好、柔弱、善良的形象，她也從來沒有愛過他，她只愛她自己。

從那一刻起，霍栩就從虞程程的關系中抽離了出來。

他沒有再為虎作倀，也不曾阻止她吞并虞氏，將虞家父子害得家破人亡。

他什么都沒有做，就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折騰，看著她攪亂風云，看著她利用梟發展黑勢力，和梟曖昧，讓梟甘愿為了她出生入死。

他一點也不嫉妒，甚至覺得，梟有點可憐。

他的心已經死了。

從軟軟跳海的那一刻起，就徹底死了。

他不救虞家父子，因為他覺得這群人該死。

他不阻止虞程程作惡，因為他想看清楚，自己當初有多么眼瞎，看到虞程程的惡，他就會想起曾經，他助紂為虐，為了虞程程傷害軟軟的點滴。

然后，他的心就會開始痛苦。

他享受這樣的痛苦折磨，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只有這樣，空洞的心，才會變得好受一些。

他痛苦了七年，云鶴道長說，會給他們一次重活的機會的。

可是，云鶴道長沒有說，他們重生的時間錯開了整整四年。

她在這四年中，愛上了別人……

那他呢？

他該怎么辦？

他要一輩子躲在這具軀殼里，偽裝成另一個人嗎？

心臟牽扯著痛得連成一片。

霍栩知道，自己不配擁有軟軟的愛，可是她現在這般溫柔又有溫度地呆在他懷里，滿眼擔憂看著自己的模樣，讓他依賴，讓他上癮。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可是他只能假裝自己是她丈夫。

以此來騙取她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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