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亂故事其二:絲絹案后續_萬歷明君__筆尖中文
正文民亂故事其二:絲絹案后續
正文民亂故事其二:絲絹案后續
看到很多讀者感興趣,這里說一下絲絹案后續。
歷史上的情節走向,在萬歷年之前,都與本書描寫的一致。
大概就是嘉靖年間有人以“絲絹均攤五縣”而上訪,不過巡撫巡撫,到當事人,全都被徽州府拖死了也。
然后帥嘉謨在隆慶四年開始到巡撫衙門上訪,海瑞批復之后十五天就被調走了。
再之后帥嘉謨到南京上訪,先是找了一個姓宋的御史,得到了都察院的支持,批復為“均稅”,南京戶部模棱兩可,讓徽州府徹查,給個方案。
遺憾的是帥嘉謨回去的途中跑路了,去了千里之外的湖北江夏——這里是他事后自述的“回途遇害,羈縻遠避,未申情款”。
沒了當事人,事情肯定又拖住了。
一直到了萬歷三年三月,事情峰回路轉。
因為戶部送了一道文書給南京巡撫,說“奉圣旨:戶部知道,欽此。欽遵。抄出到部,送司”。
也就是說,皇帝想追究這個事,考慮到歷史上這個節點的政治環境,合理推斷是張居正的意思——畢竟當初帥嘉謨奏陳此事的時候,就用了新政做筏,反正就是苛捐雜稅跟一條鞭法的國策有悖。
總而言之,公文到了巡撫衙門,力度立刻就不一樣了。
巡撫衙門這次沒有輕飄飄的批示,而是發了一道憲牌,先是把逃到湖北的帥嘉謨找了回來,然后徽州知府立刻召集了六縣議事。
具體在《絲絹全書》卷1《徽州府行縣催議帖文》,《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60冊,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8年,457頁。
歙縣一方還是那兩個觀點。
第一,會典以及戶部公文,從來沒提過讓歙縣單獨交,沒說那就應該均攤。
第二,“人丁絲絹”被人篡改成了“夏稅生絲”,以致五縣之稅落到了歙縣頭上。
聯名了好些大員,也就是書中那一堆。
五縣一方同樣翻閱典籍文冊,還核對了本縣的黃冊留本。
數據就是書中的那一套,就不貼了。
反正得出幾個結論,包括這筆絲絹本就是歙縣的欠賬,跟其他五縣沒關系。
也包括浙江的例子,雖然會典沒說,但專收一縣特產很正常,還把歙縣拋荒的桑田都找了出來。
這些都附在《五邑查明絲絹緣由呈詞》之后,數據非常翔實,可以說占盡了上風。
但是這個時候歙縣開始耍賴了。
歙縣一個叫許一純學生說,說黃冊都兩百年了,有本地衙門篡改的可能性,真要比可信度啊,還得看咱們大明會典。
這下雙方越吵越激烈。
無奈之下,就組了一個百人代表團,去南京戶部翻閱黃冊原本。
當然,縣里面能存好的資料,南京戶部就不一定了,黃冊理所當然地遺失了。
這下就沒了辦法,雙方回到原點,又開始各執一詞。
五縣說我數據對得明明白白,足以將歙縣的理論批得體無完膚。
歙縣就說,反正大明會典沒說讓咱們縣單獨交,至于你的數據來源啊?黃冊都是民間自己搞的,做不得數——“切思《大明會典》乃祖宗立法垂統之憲章,黃冊乃民間遵文攢造之圖籍。”
巡撫衙門雖然不能分辨,但畢竟是圣旨給的壓力,自然也有所偏向。
于是,就緊緊抓住“均平”這個新政關鍵詞,通過一系列算法,把絲絹稅均攤五縣了。
也不是簡單的均分,而是歙縣的6145兩稅,分了5260兩給其他五縣——具體在《試論明末徽州府的絲絹分擔紛爭》(《中國史研究》2002年第2期)里面有寫到。
五縣自然不能接受,就一個勁罵戶部尚書殷正茂,偏幫鄉人,什么“以戶部私計而市私恩,以尚書大臣而變亂成法”,什么“生子無孔,神人之相”,一個勁地罵。
徽州府見事情鬧得兇,又跟兵備道合計,把五縣的5260兩改成了3300兩,算是歙縣和五縣均分。
各退一步的和稀泥自然是好,殷正茂批復說“其名尤正,其言尤順,其事尤易”。
同時也得到了司禮監的朱批同意。
但五縣不肯和稀泥啊,說我數據都找出來了,大明會典的案例也找到了,歙縣桑園都扒拉出來了,你跟我說要和稀泥?
圣旨轉送到婺源縣,代為處理政務的通判徐廷竹就被老百姓逮住了。
數千人手執木棍、火把,把徐通判守了一天一夜。
新任知縣舒邦儒來收拾殘局,在踏入徽州府的時候,就遇到縣民程文昌、胡文盛,“合縣里排、耆老、民人等擁道遞呈,民情忿怒,鼓噪不服。”
示威還不夠,婺源之后直接堵住了縣衙,自己占了紫陽書院的場地,搞了個議事堂,開始領導民亂,“聚者已盈數萬,鳴金約黨,豎旗結盟,挾求申豁。于時道路禁阻,文移隔絕。”
鬧了許久,這個議事堂開始“征集捐款”,每一石糧米征銀六分,用以“維持部眾運營”。
休寧那邊更過分,聚集了上萬人——“將木梯搭上縣首屏墻,揭去原給告示,藏匿在家。復扇[煽]鄉愚入集公寓,赴訴求理,仍與門外吶喊鼓噪,求其必聽。”
期間不但打雜搶燒,還占據了縣衙,挾持了縣令,公然插起了一桿黃旗。
這時候五縣反正都大差不差,進入了無政府狀態——“復行聚集鄉村愚民、城市棍徒,執旗喧嘩”
具體在,邵庶:《邑令延平陳公去思碑》,萬歷《休寧縣志》卷7《藝文志·記述》,抄明萬歷刻本。
甚至連五縣的駐軍都被嚇跑了。
駐軍的把總趙淶是歙縣人,更是連夜逃回了歙縣,給兵備道說五縣要造反,待不下去了。
五縣聽到自己被打成造反分子,直接有樣學樣,反咬一口說歙縣要造反。
他們挾制縣衙,開始朝外派發公文,給浙江、江西、福建、廣東諸布政司發函。
信中說,五縣遭到了數萬歙賊的攻打,縣令被抓了,連兵備道都被圍了,不日就要占據徽州府,越境四出,爭奪天下。
一時間半個南方震動。
民亂到這個地步,應天巡撫才終于決定調動兵備道彈壓,一面出兵守境,一邊公文威懾——“如有一縣一人敢倡言鼓眾者,先以軍法捆打,然后問遣,決不姑息。”
事情眼看不可收拾,風聞奏事的御史自然聽了風聲。
當即上奏朝廷,說鬧這么大,要解決根源才行,絲絹案到底公不公道啊?是不是殷正茂偏幫鄉人啊?
五縣好歹是將統戰價值打出來了。
文華殿下來詔書,讓徽州府重新合計合計。
第一輪合計,說這筆絲絹稅,咱們按人口均分,歙縣出4145兩,五縣出2000兩,剩下500兩府衙想辦法,行不行?
五縣眼睛一瞪,嗯?
徽州府無奈,只好說,府衙征收的某項軍需,其實每年結余1950兩,以前都是提留的,之后上交給朝廷抵補五縣的份額好了。
府衙出錢,終于把六縣哄了過去,歙縣均分了,五縣又沒有實際承擔。
至于剩下五百兩,最后由兵備道小心翼翼出面說,自己這些年收徽州府的軍需,不小心重復收了兩筆,以后我只收一筆,正好省出來五百兩——也就是前文說到的“協濟稅”了。
具體分配在程任卿:《絲絹全書》卷6《奉都院吊取各邑認狀憲牌》,第572頁。
事情到這里基本也就結束了。
朝廷本想追究在這件事情里面出力的豪右,但詔書到了徽州府,衙門回文給朝廷《本府回無豪右申文》,沒有豪右,自然也就沒得人抓嘛。
最后帥嘉謨還是充軍,杖一百流三千里,遣邊戍軍。
反倒是搞議事局的程任卿最犯忌諱,直接給首領判了斬監候,死緩。
當然,在明朝搞民亂一般是不會死的。
程任卿在牢里沒事干,就把這件事的資料搜集起來,寫了一本《絲絹全書》。
而他本人,得到了余懋學,也就是文華殿上打架那位的救援,改判充軍,后來立了功,升任把總,衣錦還鄉。
當然,還有一條朝堂爭斗的線,期間,歙縣舉報五縣民亂是余懋學干的。
余懋學勃然大怒,說張居正授意要害他和尚寶司卿汪文輝,因為張居正授意了應天巡按鄭國仕,務必牽扯到他余懋學身上。
還有殷正茂,也給徽州知府寫信,暗示余懋學和暴亂的關系,鄉里爭不贏可以到朝堂上來見分曉。
王錫爵、陸光祖、李世達則替余懋學做了說客,上門勸說雙方罷手。
反正朝廷那段時間也鬧得挺熱鬧。
不過因為文人奏疏里,往往夸大其詞。
所以朝堂這條線,聽聽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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