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火種。
靜靜沉睡在黑暗之中千萬年之久,微弱的光仿佛深邃之中一絲晨曦,一位女神伸出手來,溫暖的柔軟,微笑著指引她的孩子們前進。每個人在這樣的場景之中徹底被震撼,久久說不出來,甚至連布蘭多也毫不例外。
“瑪莎大人……”茜、芙妮雅和梅菲斯特失神地喃喃自語。
她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孩子,就像是沉寂了千萬年之久,但這樣的火焰卻始終在侵蝕之下頑強地燃燒著,透過黑暗,直到她的孩子再一次來到這里。那是一座燈塔,透出的卻是溫柔而偉大的力量,洞徹人心。
布蘭多仰起頭,臉上少有地露出肅穆的神色,這就是文明的傳遞。無數個年代之后,他們又來到這里,拾起先民遺留在地上的火炬,讓文明的火光再一次穿透黑暗。一種神圣的感情在他的血液之中流淌著,他閉上眼睛也能感受這樣堅不可摧的力量脈動著,那是一切智慧生物對于文明、秩序與火和光的向往。
當普羅米修斯將第一個火種在黑暗而寬廣的大地之上點燃時,文明第一次走出了蒙昧,開始了永無止息向著光明世界的探求。那樣的情感,在血脈之中流傳下來,在特定的時刻,忽然覺醒,仿佛蒼茫大地之上的一聲號角,一瞬間讓人重新回到那個在蠻荒之中開拓的時代。
這就是先民的意志。
布蘭多深吸了一口氣,他忍不住回過頭去看著其他人。梅菲斯特向他點點頭,茜緊張地將雙手放在胸前,有些不安地看著他,芙妮雅看看他們,再看看布蘭多,有些不解。
“那我去了,讓火光遍布這大地。”布蘭多答道。
“去吧。”灰劍圣有些神色肅穆地看著這座‘燈塔’。
于是布蘭多再回過頭,一步步走上臺階,靠近那枚巨大的水晶。水晶中源源不斷散發出的柔和的光,而眾人抬起頭時看著他一步步迎著光走去,而那光竟在他身后羽化了,越來越像是加在他身上的長袍與冠冕。
此時此刻,梅菲斯特腦海之中忽然莫名閃現過克魯茲人的蒼之詩之中的一句箴言:
‘孩子,我必予以你光作的雙翼,如此,才可指你為王——’
雖然心中認為這不過是無稽之談,但在這樣的場景之下,這位灰劍圣心中卻忍不住砰砰跳動起來。此情此景,何其像是布蘭多正一步步走近瑪莎,而那位萬物至高的女神,即將為那位低下頭顱的年輕人加冕。
但他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在布蘭多心中更為強烈。他越靠近那光,那光越顯得強烈,仿佛要將他包容進去一般。他伸出手,將手放在水晶之上,心中怦然而動,竟不可抑制地浮現出這樣一句話來:
“瑪莎大人啊,千百年后,您的孩子又回到這里來了——”
但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就嚇得布蘭多差點直接松開手從金字塔上直接滾下去。因為毫無征兆地,水晶之中竟然回應來一個陌生的意志,這個意志溫柔地包裹住他,嘆息道:
“是啊,很久了呢,我的孩子。”
“這、這……”
布蘭多一時間腦子里竟然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聲音在回響著,這是瑪莎!這是萬物至圣的母親,世界純善的屬意,瑪莎!那個無數NPC,玩家口口聲聲贊美著的女神大人竟然是真的存在的!但這不可能!
他腦中猶如炸響了一聲驚雷,浩浩蕩蕩的轟鳴瞬間讓他的思維徹底當機。沒有任何一個玩家會認為在眾神隱去之后的年代,瑪莎竟然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雖然她留下了善意,但剩下的不過是一個記憶罷了。
人們口口聲聲追憶著這位女神,希望她還留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繼續看顧著她的孩子們。因為世人需要一個精神支柱,才能堅強地活下去。
瑪莎已經不存在了啊,天地之間不過只剩下法則的連線而已,圣者四王之后,這是所有人共同的認識。
可是沒想到,那位至高無上的女神大人,竟然真的還留在這片大地之上,無聲地,永久地看顧著她的孩子們。
沒有人想到。
布蘭多也沒有想到,不知為何,在聽到瑪莎溫柔的聲音的一瞬間,他竟感到有什么濕濕的東西順著臉頰滾落而下,強烈的情感,止也止不住,就好像那一瞬間,闊別了母親溫暖的懷抱千百年之后,又重新感受到了那柔軟的溫柔。
“啊,眼睛進沙子了。”布蘭多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瑪莎微微一笑。
“不要哭,孩子。雖然我離你們已經很遠,但依舊可以感受到你們追求和向往光明的信念,我曾看著文明走出襁褓,穿過黑暗的土地,劈開荊棘,一步步蹣跚著走出蠻荒,終有一天,我相信著,相信著你們會克服這些磨難,取得最終的勝利。”
“繼承了先古血脈的你們,是人類最優秀的孩子們,你們應該堅強起來。”她輕聲說道。
“勝利?”布蘭多一怔,有些不解。
瑪莎卻輕輕搖搖頭,問道:“所以我的孩子,你準備要點燃這個火種,繼承著前人的道路走下去嗎?你明白,文明的火炬,一代代傳遞著,前人倒下了,后人卻重拾起他們的意志。這樣的歷史,本來就是一部寫滿了凡間種族最為悲壯與勇敢的史詩——”
“這是一個勇敢者的游戲,而每個人,都是這波瀾壯闊的史詩之中的一部分,所以我的孩子,你來到這里,已經準備好接受這一切了么?”
布蘭多輕輕吸了一口氣,這是應有的程序,他雖然從未點燃過原始火種,但也知道殘存在原始火種的應該是瑪莎意志的一部分。可此時此刻卻讓他感到有些不同,他有些可以肯定,在他面前的應當是瑪莎本人。
雖然她并不在這里。
“當然,我做好準備了。”他答道。
“那好,我的孩子,讓我問你幾個問題好嗎?”輕柔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咦?”布蘭多微微一怔,這不對啊!點燃火種的大概步驟他還是了解的,向瑪莎約定之后,就這位善意的女神就應該直接展開秩序才是。但現在怎么又多了個步驟?莫非是原始火種的緣故?他沒點燃過原始火種,不敢肯定,不過這個時候還是順著女神的意思走比較合適,因此他點了點頭。
何況,這位女神母親一般的溫柔,讓人也根本不忍心拒絕。
瑪莎笑了笑。
“我問你,孩子,你心中有信念么?”
“信念?”
“要為了什么而活下去,這種想法本身就算是一種信念吧。榮譽也好,力量也好,僅僅是想要前進也好,因為有了目標,文明才能前行。”
布蘭多那一刻想到埃魯因自己所熟悉的每一個人,他想到了芙蕾雅、羅曼和攝政王公主,想到布契的居民,想到了自己從里登堡帶出來的難民們。
“或許,是有吧……”
瑪莎將一個光作的王冠放在他的頭頂上,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之中,輕輕撫摸他的額頭:“孩子,你明白王冠的含義嗎?”
王冠的含義?布蘭多心想那不就是至高無上王權的象征么,但這個答案在瑪莎這里肯定是錯的,因為人類的王權對于她來說毫無意義,她也不需要權力那種東西。因此他搖了搖頭。
“帶著王冠的人,被稱之為王。所謂被稱之為王的人,永遠走在所有人的前方,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的子民看到他的背影,然而只要人們一看到那個背影,他們就會堅強起來,因此有了繼續前進下去的勇氣。”
“所以你明白嗎?一個王者,注定是要發光與發熱,讓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他在黑暗之中,帶著所有人披荊斬棘,永遠向前照亮無窮無盡的深邃,這樣一往無前的道路,才能被稱之為王者的奉獻。”
“王者的……奉獻?”布蘭多感到女神放在自己頭上的王冠,心中忽然有點砰砰跳起來。
“你認為,什么是奉獻?”
“奉獻?”
布蘭多抬起頭,朦朧的光之中他看不清女神的樣子,但那個女人卻始終帶著微笑看著他,眼神中有一種不變的期許。這樣的期許,讓他鼓起勇氣來遵照著自己的本心一字一句地答道:
“我想,所謂奉獻——應當是可以讓內心感到滿足,從而無怨無悔也要去完成的事情。”
“你有這樣的事情要去完成嗎,我的孩子?”
“我想……有吧?”布蘭多再一次想起了故國的埃魯因,想起了那片火焰之中燃燒的宮殿。所謂不可抑制地想要去改變的事情,或許這就是他來到這里的意義。
在看到瑪莎的這一刻,他忽然明白過來。
瑪莎眼中的期許,變成了贊許。
她說道:“所以有些人注定是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只源于他心中始終懷著這樣的光明,帶著不屈不饒的信念,去改變這個世界。不論成功與否,他背后始終都伸展出光作的雙翼,讓每一個在他背后的人感到溫暖。”
“這樣的人,被歷史稱之為英雄。”
“孩子,你的回答令我很滿意,因此我送你一件禮物,好見證你實現自己的諾言——”女神忽然說道,她話音剛落,然后布蘭多心中就響起了一個聲音:
“系統提示:命運天賦天選之人,激活。”
“命……命運天賦?”布蘭多再一次瞠目結舌,命運天賦?他不是已經接受過黑暗之龍的傳承了么?但雙命運天賦?這又是什么鬼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莫非系統出BUG了嗎?
布蘭多感到自己已經被打擊到有點麻木了,但他還是忍不住腹誹就算你是瑪莎大人你也不能這樣開掛啊!而且為什么是天選之人啊,瑪莎的命運天賦不應當是瑪莎之子嗎?
女神卻好像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微微笑道:“的確,天選之人并不是最好的天賦。但卻寄托了我對于你的期望,孩子,就像古代的預言之中所描述的——我必予你以光作的雙翼,如此,才可以指你為王。”
“我希望你能照著你的言行走下去,那么有一天,我的孩子,我必將因你而榮耀。”
“因我而榮耀?”布蘭多不解。
但女神卻不再回答,她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過無盡的虛空,一切黑暗都在目光之下洞徹無疑。然后她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的微笑來:
“來吧,讓我們共同見證這一刻吧,孩子,光明將重回大地。”
她舉起手。
黑暗之中涌現出一片無窮無盡的白光。
那一刻——
整個信風之環,所有人、所有魔物,忽然在一瞬間停了下來,每個人、每一頭魔物心中都隱約產生了一絲悸動,仿佛某種契機一般,天地之間的法則竟然完全平靜了下來,龐大的魔潮的力量竟然在一剎那之間生生被壓制了。
“這不可能!”每個人心中都涌現出這樣的想法,但沒什么是不可能的,當他們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天地之間的黑暗之中,一道道利劍一般的白光正刺穿信風之環高聳于云巔的云墻,一道道貫穿天際,仿佛破殼一般穿刺而出。
光正脫韁而出——
火種,被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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