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此二人皆是白銀女王的親信,一丁點錯失還不足以叫他們如此心驚膽戰,不過就在兩天之前——確切的說是兩天前晚上,帝國忽然失去了帕西利安要塞的聯系——任何只要還稍有理智的人就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壞的預感往往最為靈驗,隨后二十四個小時之內,壞消息就像是雪花一般飄來——
先是亞薩的帝國駐軍的飛馬騎士在熊湖地區偵查到一支規模龐大的軍團的動向,然后另一支偵查騎兵又在更南的涌銀谷地偵查到另一支軍團。
二十七小時后,瓦爾格斯、鐵杉鎮、林葉大道確認失陷。
二十九小時后,熊湖地區北方的雙子鎮納菲爾與塔里斯告急,涌銀河下游城市灰石鎮外圍發現陌生軍隊的蹤跡。
三十四小時后,雙子鎮南鎮失守,之后兩個小時,北鎮失守。
三十七小時后,長靴林地邊緣的一處帝崗哨接收了來自于南方的一部分殘兵,其中發現了庫珀家的皮里斯男爵。
四十四小時后,灰石鎮被圍。
此后半個鐘頭,翠爪要塞的騎兵終于帶回了確切的消息,帕西利安要塞已經失守,一支規模龐大的喬根底岡軍隊正沿著斷劍山脈的東支向著艾爾諾堡方向進攻,帝國的要塞軍團正在節節敗退。
十五分鐘前,魯瑟夫確認失陷,飛馬騎士掠過這座城市上空,觀察到城市疑遭到超過十二環的法術轟擊,全城居民無一人幸免于難。
喬根底岡對帝國展開了入侵,安茲洛瓦大半淪陷,長青走道危在旦夕,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亦變成遠在天邊搖搖欲墜的星辰。
仿佛是頃刻之間,一個個可怕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以白薔薇園為中心,像是瘟疫一樣在整個帝都蔓延開來——消息隨著馬上的騎士離開圣康提培宮,進入到各個公爵府、伯爵府、禁軍、騎士團、圣殿的頭面人物的府邸之中,像是一星火苗濺入油池,將一座座莊園點燃,拱窗之下、閣樓之上、貴族們私密的房間內,蠟燭長明,然后又有身著便衣,遮頭蓋臉的人物從后門走出,穿過街巷,進入到大大小小的貴族家中。
接下來仆役下人們就粉墨登場,他們急匆匆地離開自己主人的府邸,駕著馬車,或者僅靠雙腿,前往這座城市千千萬萬個不知名的角落;竊竊私語的消息口耳相傳,經由一個人傳遞向下一個人,下一個人又登上馬車,沿著街道前往魯施塔的二十二座城門,到了黎明之前,就有無數馬車離開這座城市,骨碌碌奔馳向帝國的各個方向——它們有些前往鄉下,有些前往城堡,有些前往碼頭,戰爭的消息就和它們一齊乘著風、破著浪,在整個帝國的版圖上擴散開。
這就是特拉維斯.伯尼先生與龍騎兵團長凱文.德.圣瓦里亞先生前后腳走進白薔薇之前四十八小時內發生的一切。
此刻在康斯坦絲面前,龍騎兵團長還顯得稍微理智,而特拉維斯先生幾乎要哆嗦起來,前者負責的是內廷騎士的升遷評定,而他卻是主要負責情報收集和監察工作,眼下出的漏子,顯然是要算到他的頭上。這位騎士團長戰戰兢兢,有心向面前這位帝國的至高者解釋,然而康斯坦絲需要的不是解釋,而是答案。
女王的書房內并不只有他們兩人,帝國的頭面人物此時此刻早已匯聚一堂,站在最前面的就可以看到白之軍團軍團長奈杰爾侯爵,與帝國海軍關系密切的班狄倫伯爵,唐納斯,小尼德文,塞西爾家族的家長,現任青之軍團軍團長羅德尼伯爵以及赫利克斯大公,在他們身后還有一些來自于其他家族的貴族,也大都是平日里陛下身邊的近臣,再加上炎之圣殿的使節,這些人當中大致分為三個陣營,親近帕魯特家族的貴族明顯臉色陰沉,而塞西爾家族與軍方的貴族們大多面帶微笑看著這一幕,最后一批人,以赫利克斯大公、小尼德文宰相為首,板著一張臉,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來。
至于女王陛下本身,女王陛下神色如常,眼神中既看不出一絲憤怒,當然也更不會有一絲寬和,但但凡對這位帝國至高者稍有了解,就會明白往往是這個狀態之下的她最為可怕。
過了好一陣子,康斯坦絲終于才開口。
她看了兩人一眼——雖然女王陛下外表仍舊是少女的模樣,但沉穩的眼神卻顯示出這位女王陛下的城府來——她冷淡地說道:“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親愛的帕魯特家族,還有你們南方的貴族們,近段時期以來表現得實在是配不上你們的地位,團長先生,你也好,你的兄長也好,實在是令我很失望,你們一言不發,是等我開口么?”
聽到這句話,塞西爾家族的貴族們大多是幸災樂禍,而軍人們則帶著看好戲的神色,唯有尼德文皺了皺眉頭,在他記憶中,這位女王陛下很少會如此明確地表明自己的態度——但這已經是近段時間以來的第三次了,無論是在圣康提培宮對塞西爾家族的呵斥,還是在白薔薇園對于帕魯特大公的斥責,以及她此刻的態度,里里外外都讓他感到古怪。
但在尼德文看來還只是古怪,唐納斯卻早已連臉色都為之一變,來自于王座之上的雷霆之怒是何等可怕,禁不住要讓人瑟瑟發抖起來,他咬緊牙關,根本不敢開口。
而特拉維斯幾乎搖晃了一下,陛下雖然口中說著‘親愛的’三個字,但在他聽來臉都快青了,他內心徘徊再三,才不得不畢恭畢敬地答道:“不敢,陛下。”
“那告訴我,翠爪要塞西面,托奎寧的獅人們動向如何?”
“沒有任何動作,陛下。”特拉維斯趕緊抹了一把汗答道。
“四境之野的精靈們呢?”
這次回答的是白之軍團軍團長奈杰爾,后者搖了搖頭:“沒有任何動作,不過精靈們應該還沒得到消息,否則他們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也就是說至少喬根底岡與風精靈沒什么關系?”康斯坦絲問道。
她問這個問題時,微微皺起眉頭,仿佛在思考什么問題,但卻隱隱給人一種感覺,這位女王陛下的心思仿佛并不在眼下發生的這一切之上。
和宰相小尼德文一樣,奈杰爾仿佛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不過這個疑慮只在他心頭一閃而過,隨即搖頭:“應該沒有。”
“托奎寧的獅人們呢?”
“獅人應當是在等待消息,只要喬根底岡的軍隊抵達艾爾諾堡,它們就會動手。”小尼德文看了女王陛下一眼,終于開口道。
“喬根底岡的軍隊規模有多大?”康斯坦絲與這位年輕的宰相對視一眼,然后移開目光,將壓力施加在特拉維斯身上。
后者滿頭大汗,“陛下,這還不清楚,但它們在安茲洛瓦至少應該有兩個軍團。”
白銀女王沉默不語,仿佛在計算什么。
小尼德文沉吟了片刻,又開口道:“很可能那幾位地下之王已經出手了,否則要達到這個規模起碼要出動喬根底岡一半的領主才行。”
“它們的目標是亞薩,”康斯坦絲這才回過神來:“那我們現在有沒什么反制的方法,現在在安茲洛瓦還有那些軍隊?”
“原本我們還可以抽調安澤魯塔的軍隊,但現在嘛……”小尼德文把話說一半,然后看著人群中的唐納斯,后者面色一沉,心里面立刻把這位宰相大人罵了個半死,他當然明白這句話意有所指,安澤魯塔除了原住民之外,駐扎當地的地方軍團主要掌握在姬恩伯爵、奧爾康斯伯爵手中,但這一部分軍隊早些時候就已經抽調補充了帕西利安要塞,至于剩下的貴族軍隊,不說在場的所有人也明白去了那里。
他趕忙走出來答道:“陛下,安澤魯塔的軍隊早就補充進了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剩下的民兵與地方防務部隊根本不堪使用,何況就算是有,也被那位桀驁不馴的托尼格爾伯爵給擊潰了。”
“被個埃魯因人耍得團團轉,看來在唐納斯先生看來還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塞西爾公爵出言譏諷道。
后者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卻不敢還口,因為那位帝國的至高者此刻明顯面色不善,顯然對他十分不滿。
康斯坦絲臉上又恢復了之前那種冷淡的神色:“那我最近的軍隊在什么地方?”
“白之軍團的兩個飛馬騎兵團正駐扎在紫羅蘭谷地,陛下。”奈杰爾侯爵立刻答道。
“來得及么?”
前者搖了搖頭:“要支援亞薩就必須穿過長青走道,除非灰石鎮能撐過至少四十八個小時,否則我們不太可能來得及。”
康斯坦絲用揶揄的眼神看了自己的朝臣們一眼:“也就是說,我們不得不放棄安茲洛瓦地區?或者說如果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失守,這個帝國歷史上最大的恥辱,你們的意思是讓我來背負?”
房間內一陣沉默。
白銀女王看著這些自己的朝臣們,冷冷一笑:“唐納斯,去通知帕魯特公爵,我給你們的底線是保住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不失守。如果你們連這一點也做不到,那就說明你們沒有資格管理這片土地,到那個時候,就讓白之軍團接管從安澤魯塔到長青走道一線的防務好了。”
康斯坦絲的聲音并不高,但卻像是一個炸雷落在人群當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間落在這位女王陛下一直以來的寵臣身上,目光中既有驚訝、疑惑、好奇,亦包含著同情、畏縮、幸災樂禍等不一而足的情緒,在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在這個帝國權力中心日久沉浮的老狐貍,自然明白這句話中包含的分量。
陛下這一次是動了真火。
唐納斯身體晃了晃,差點直接暈了過去,他面色蒼白地看著自己面前這位帝國的至高者,卻不敢有絲毫怨言,趕忙躬身道:“我明白了。”
然后他才失魂落魄地分開人群,從書房內走了出去。
書房之中,就只剩下哆哆嗦嗦的特拉維斯,但康斯坦絲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一拂袖,就在使女的陪同下離開了房間。
羅德尼和其他貴族一起離開白薔薇園時,故意落后一步,跟上了后面的赫利克斯大公。后者本來正準備登上馬車,注意到這位艾希瑞科家族新任家長的動作,才回過身來問道:“伯爵大人,有何指教?”
羅德尼一臉苦笑:“公爵大人見笑了,我是想來請教一下大人對剛才陛下那句話有什么看法?”
聽到這句話,公爵登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干脆收回腳,面色有些凝重地看著對方:“你覺得呢,伯爵大人?”
“陛下近些日子以來明面上放松了對于軍方的監視,但暗地里對我們的打壓越來越嚴重,本來以為她要乘機扶持帕魯特家族,但沒想到……”
赫利克斯大公搖了搖頭:“陛下最近的性格越來越孤僻,帕魯特家族不得她寵信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羅德尼仿佛想到什么:“自從那件事之后……”
赫利克斯大公警覺地看了他一眼:“閉嘴,這些不是你我該討論的東西,小羅德尼,看在我和你父親是世交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趁現在還有機會,回你家族的領地去。”
羅德尼微微一怔:“公爵大人你?”
公爵點了點頭:“不出一周,我就要離開王都,回花葉領。”
羅德尼吃驚地看著他,這個時候離開王都,就等于說宣告離開了帝國權力的中心,對于他們這個層次的貴族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老公爵卻搖了搖頭:“小羅德尼,四十年前的那次風波,你那時候還小,我卻是親眼見證,那時候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經歷一次了;好了,我言盡于此,這些都是看在我們兩家世代交往的關系上才對你說的,你聽了之后信則信,不信也不要傳到其他人耳中,至于如何權衡取舍,就交給你自己揣摩吧。”
說完,他對后者擺了擺手,登上了馬車,只留下羅德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這輛馬車滑入黑暗之中。
但最后,后者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貝蒂莎悄然無聲地鉆進房間,然后反身關上門,她再轉過身,在漆黑的房間中左右看了看,好像在尋找什么東西。
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來:“貝蒂莎,你回來了?”
臉圓圓的山民侍女顯然被嚇了一跳,然后她才分辨出那是伯爵大人的聲音,松了一口氣,雖然還沒找到茜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但趕忙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仿佛是有片刻的沉默,那個聲音才又問道:“怎么樣,外面說的都是真的嗎?”
“都是真的,伯爵大人,外面傳得可厲害了,說是帝國在南面打了敗仗,現下安茲洛瓦和羅科齊都危險了,”她思考了一下,仿佛在回憶什么東西,然后支支吾吾地答道:“不過有些奇怪,這一次進攻我們的既不是獅人,也不是圣奧索爾的風精靈,而是什么喬根底岡的軍隊,我連聽都沒聽說過那個地方。”
“喬根底岡?”茜微微一怔,忽然想起冷杉領的那些穴居人來,她默默發了一會兒呆,心中對于埃魯因的思念愈發強烈。吱呀一聲,她打開窗戶,貝蒂莎才發現自己的領主大人竟然站在窗邊,對方又抱著那支翡翠長槍,怔怔地看著窗外,眸子里映襯著遠處夜空之下的星光,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想不好了,伯爵大人又犯病了。
好一會兒之后,茜才回過頭來,她好像想起什么,呼喚道:“貝蒂莎,貝蒂莎。”
“我在這兒呢,伯爵大人。”貝蒂莎趕忙答道。
“安茲洛瓦和你們上次說那個魯瑟夫有多遠?”山民少女小聲問道。
貝蒂莎張了張嘴,心中咯噔一聲,后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茜明亮的眸子緊盯著他:“領主大人他在那里嗎?”
貝蒂莎當然明白她口中那個‘領主大人’是誰,可她這會兒忍不住暗地里叫苦,心想自己沒事去幫這位伯爵大人去打聽什么消息呢,對方的真實目的原來在這里,不過作為使女,她可不敢開口說謊,只能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她頭還沒點到第二下,就感到自己的伯爵大人一個箭步來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急促地問道:“他在什么地方,喬根底岡的軍隊現在又在什么地方,他有危險嗎?”
貝蒂莎嚇得差點尖叫一聲,她趕忙臉色發白地搖搖頭,這些東西她一個使女怎么會知道呢,關于這些外面傳得沸沸揚揚,但沒一個靠譜的,聽了也最多只能了解個大概罷了。
不過她知道這么說的話自己這位伯爵大人恐怕這幾天都會睡不好覺,只好勸慰道:“伯爵大人,那位……那位托尼格爾人的領主大人,說不定早就離開安茲洛瓦了,他從魯恩乘船的話,要不了多久就能抵達班克爾,這個時候說不定他已經在崇高之海上了呢。”
茜仿佛真聽進去了這幾句話,她放松下來,看了自己的使女一眼,點了點頭:“謝謝你,貝蒂莎。”
“伯爵大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貝蒂莎一邊說,也心中一邊祈禱,心想瑪莎保佑,讓伯爵大人的病能趕快好起來,不要總這么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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