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觀，山腳下。

一輛烏木打造而成的馬車，停在山腳下。

紋理如墨染蒼穹，色澤低調而神秘。

車身上，雕刻著螭紋龍形，皆出自大師手筆，可見馬車主人身份之高貴。

一頭帶有蛟龍血脈的高頭白馬，鼻噴熱氣。

“殿下，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輕柔婉轉的聲音響起。

身穿月白色宮裝的美婦人，蓮步輕移走來，舉止端莊典雅，帶著江南水鄉的柔美韻味。

曲線玲瓏，毫無瑕疵，仿佛上天精心雕琢一般。

來人乃是方恒的貼身侍女云夢嵐。

云夢嵐以前是侍候方恒母妃的侍女，情如姐妹。

在方恒搬出宮后，便被母妃賞賜給方恒，照顧他的起居。

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務，基本都經由云夢嵐之手。

雖然沒有名義，實際上她就是王府的大管家。

方恒完成初次修煉之后，便決定返回王府。

畢竟他體內的仙根，來歷無法對外人說道。

若是在長青觀入道破境，必然會被長青觀眾人發現。

到時候，就說不清楚了。

因此，方恒打算返回王府，再破境入道。

至于仙根怎么來的？

自然全都推到養生功上。

長青功的開山祖師，不就是如此嗎？

因為沒有看到養生功圓滿的那一瞬，即便是玄青道人，也分不清真假。

一名年長方恒幾歲的道人，護送到山腳下。

“大師兄，就送到這里吧。”

“師傅呢，今日怎么沒有見到他。”

大師兄林一塵聽到方恒的問題，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清了清喉嚨，敷衍地說道。

“師傅他身體抱恙，沒法來送小師弟你。”

“抱恙？”

方恒眉頭一挑，神情詫異。

玄青道人乃是道家第十境的高手，早就百病不侵。

昨晚還好好的，給自己祛毒。

一夜不見，能身體抱恙？

眼中，燃起八卦的火焰。

“小師弟，你就不用掛念師傅了。”

“師傅只是出了一點小意外。”

大師兄的語氣，遮遮掩掩的，諱莫如深，更加引起了方恒的好奇。

“腿斷了？”

“咳咳！沒這么嚴重，就是一點皮外傷。”

“師娘威武！”

方恒微微頷首，隨后扭頭看向身穿月白色宮裝的美婦人。

“云姨，將最好的金瘡藥拿來。”

“小師弟，真的只是小傷，無需大驚小怪。”

林一塵連忙推辭。

但方恒心意已決，強行將金瘡藥塞給大師兄。

“大師兄，這是師弟我的孝心，你一定要給師父帶到。”

“宮內御用的金瘡藥，外面都買不到。”

林一塵哭笑不得。

孝心？

小師弟，你確定這是孝心？

不是捅進師父心窩子的刀子？

方恒送出金瘡藥后，登上馬車。

臨走之前，還不忘挑起簾子，叮囑大師兄一聲。

“大師兄，師弟我的孝心，你可千萬別忘了。”

一刻鐘后。

玄青道人的房中，傳出氣急敗壞的聲音。

“逆徒！”

“你的孝心變質了！”

車輪滾過，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長青觀距離玉京城，本就不遠。

不多時，玉京城的城墻，便映入眼簾。

“貴人，行行好吧，給口吃的。”

衣衫襤褸的難民，圍了上來，面有菜色。

骨瘦如柴的模樣，好似一陣風，就能把人吹倒。

方恒撩起車簾，抬頭一看。

密密麻麻的難民，圍在玉京城外，好似一窩螞蟻。

天寒地凍的，時不時就有難民，倒在路上，被凍成冰雕。

“云姨，給點吃的吧。”

“殿下，妾身這就去辦。”

云夢嵐吩咐護衛，給難民分發炊餅。

堅硬得難以下咽的炊餅，在難民口中，卻成了無上美食，狼吞虎咽的。

“多謝貴人！”

“貴人菩薩心腸。”

收回目光，方恒皺了皺眉，不悅地問道。

“玉京城外，怎么會有如此多的難民？”

“今夏西北大旱，顆粒無收。”

“入冬之后，難民就成群結隊地朝著玉京這邊涌來。”

云夢嵐撩起垂落的青絲，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玉京府尹呢？”

“吃干飯的嗎？”

“連難民都安置不好。”

“殿下，京察在即，陳府尹正忙著跑關系，哪有工夫來管難民。”

云夢嵐提醒一聲，方恒才想起，今年是京察之年。

“玉京城外這么多難民，他就不怕被參一本？”

“聽說最近幾日，陳府尹往東宮走的很頻繁。”

方恒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沉默了，沒有說出口。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他倒是有心為民請命，參陳府尹一本。

只是涉及東宮。

他這小身板，可承擔不了東宮的重壓。

就在此時。

一股肉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難民群中，立刻騷動起來。

只聽到有人高呼。

“女菩薩來施粥了。”

“貴人菩薩心腸啊！”

密密麻麻的難民，如同沙丁魚一般，涌了過去。

很快，就將施粥“女菩薩”的身影，團團圍住。

方恒坐在馬車上，遠遠看去。

看到一年輕女子，十六七歲的樣子，在人群中施粥。

不施粉黛，卻國色天香。

肩若削成，弱柳扶風，仿佛威風一吹，就能把她吹倒。

“云姨，施粥的女子是誰？”

方恒問了一聲，好奇對方的身份。

因為對方心善，絕不是因為她人長得美。

“武相幼女，沈秋水。”

“平素在家中備受寵愛。”

武相幼女？

方恒腦海中，浮現出武相的身影，然后又看了一眼沈秋水。

久久沉默不語，似乎陷入沉思。

武相那五大三粗的模樣，能生出這么標致的女兒？

“心善，可惜……”

“就是有點蠢！”

方恒感慨一聲。

沈秋水胸前也沒有波瀾壯闊啊，怎么就蠢得如此清澈呢？

云夢嵐聽到方恒對沈秋水的評價，輕點螓首。

“殿下，沈姑娘只是為人處世太過天真了。”

“被一群刁民，蒙蔽了雙眼。”

云夢嵐若有所指，方恒也看出來了。

正在領粥的人群，并非全都是難民。

有不少，身強體壯，一看就不是難民，多半是城里的小混混。

看到有貴人施粥，而且還是肉粥。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云姨，下車，我們過去。”

方恒下車，帶著護衛，氣勢洶洶地朝著施粥點走去。

“讓讓……讓讓……”

方恒一身華服，又有護衛相伴。

圍著的人群，非常識趣地給方恒讓出一條道來。

沈秋水見到方恒到來，連忙福了一禮。

“民女沈秋水，拜見殿下。”

“沈姑娘，救災不是你這么救災的。”

沈秋水輕皺黛眉，似乎有些不服氣，拱手問道。

“不知民女哪里做的不是，還請殿下指點？”

“你錯有三。”

“其一，心太善！”

“其二，心太善！”

“其三，還是心太善！”

方恒這一番言論，頓時讓沈秋水惱怒了。

難道心太善，也是一種錯？

“殿下，難不成在你眼中，心太善也是一種錯？”

“正是！”

方恒冷靜地點點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看得沈秋水瞠目結舌，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救災要有方略，豈能憑你一腔善心就行事？”

“你施肉粥，看似為災民著想。”

“實則，只是感動了自己。”

“你看看，你施的肉粥，真的送到災民嘴里了嗎？”

“你難道還沒有發現，真正的災民，都被擠到外面，根本喝不上你的肉粥？”

方恒擲地有聲的話語，好似當頭一棒喝，砸在沈秋水的腦門上。

沈秋水環顧四周，看了一圈后，眸子黯淡下來。

圍著施粥點的人，雖然衣衫襤褸，但實則中氣十足，是玉京城中的貪心之輩。

反倒是那些面有菜色，瘦骨嶙峋的真正難民，被擠到外圍，眼巴巴地看著肉粥。

“那不知殿下你有何高見？”

“此事易爾！”

“鏟一鏟子土進去，拌勻了。”

方恒吩咐護衛一聲。

護衛當即將一鏟子土，鏟進肉粥中，攪拌均勻。

這一幕，被眾人看到。

頓時引起騷動。

有些人急了。

“你干什么呢？”

“我們難民多可憐，女菩薩來布施，你居然來搞破壞？”

“你還有沒有良心？”

“別以為你穿得人模狗樣的，信不信我去衙門告你。”

方恒瞄了一眼氣急敗壞的中年漢子，冷哼一聲。

“杖二十。”

“再多嘴，送進玉京府天牢。”

中年漢子慌了神，拔腿就想跑。

王府護衛，可不會給他機會。

餓虎撲食一般，將中年漢子拿下。

啪——

啪——

啪——

二十軍棍下去，把人打得奄奄一息。

圍觀之人，眼中露出畏懼目光。

這番殺雞儆猴之下，其他人再也不敢鬧事了，紛紛散去，生怕被方恒秋后算賬。

沒了這些貪心之輩當道，真正的難民，終于能吃上一口熱的。

“和大人的法子，真是好用啊！”

方恒心中感慨一聲。

突兀地。

一行小字，飄過他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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