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春熙路。

這邊的夜市很熱鬧。凌晨過后，商鋪才逐漸關門。

一家賣麻辣燙的小鋪，收起擺在門外的物品，準備將木板門豎起來。封門。

結果，一個人影從外面疾速走過來，走近門口。

“客官，我們打烊了……”

“熟人。也不招待一下？”

“什么熟……”

聲音戛然而止。

卻是老板看清楚了來人的臉。

安靜。

沉默。

張庸徑直走進去。

想要上木板門的老板探頭看看四周。

沒有發現異常。

可是，他知道，麻煩來了。

熟人的確是熟人。但是……

他并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熟人。怎么都想不到，對方會直接上門。

“給我準備一個大洋的。我給錢。”

張庸拿出一個大洋。

放在桌子的左上角。

氣定神閑。

老板緩緩的走過來。

站在張庸的身邊。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

“你有事？”

“有。”

“什么事？”

“等我吃完再說。”

“你別太過分……”

“你開門做生意。我上門幫襯。我也給錢。哪里過分了。”

“但是，我們已經打烊了……”

“我記得八大注意里面第一條就是，態度要和好，尊重群眾不要耍驕傲……”

“你、你想吃什么？”

“你給我準備。我相信你。”

“好。”

“八大注意第二條，買賣價錢要公平，公買公賣不許逞霸道。你別坑我。”

“我說了要打烊，伱還要進來，你才是霸道好吧。”

“沒錯啊！我是霸道。但是，我不是你們那邊的人，所以，我不用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啊！”

“我……”

老板氣結。

這個混蛋！

如果不是上次在萬縣……

悻悻的進入廚房里面忙碌。將砧板剁得邦邦響。

好像是要將張庸剁碎似的。

張庸氣定神閑。

對方沒有武器。他不怕的。

君子欺之以方。

其實，他和眼前這位紅黨成員，確實是熟人。

上次在萬縣的時候有遭遇過的。當時，對方帶的應該是紅軍的殘部。現在則就地潛伏下來了。

幾分鐘以后，老板端著做好的麻辣燙出來了。

很多。琳瑯滿目。

畢竟是一個大洋。購買力很強。

“請。”

“你也坐吧。一起吃。”

“不敢。”

“我們坐著聊。”

“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你站著，距離我那么遠，我要拿個大喇叭廣而告之嗎？”

“你……”

老板只好悻悻的坐下來。

但是不吃。

氣飽了。其實也不餓。

張庸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的。好酸爽。

就是太熱了。現在是六月份。吃得麻辣鮮香。然后汗流浹背。

“到底什么事？”

“我準備將230師調防重慶，然后開赴前線。”

“和我有什么關系？”

“和你可能沒有直接關系。但是和你們組織有關系。”

“和我們組織有什么關系？”

“昨天，我將230師的欠薪都已經全部發放下去了。并且將全師兩萬三千人都看了一個遍。”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你們組織在230師，總共有一百八十三人名成員。”

老板沉默。

對方敵我難分。他很糾結。

“高姓大名？”

“什么？”

“我叫張庸。你如何稱呼？真名假名都可以。”

“段興道。”

“原來是段老板。”

“你到底有什么事，麻煩直說。”

“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希望貴方可以幫忙做其他士兵的思想工作，提振士氣，增強戰斗力。就像當年的北伐鐵軍一樣。”

“你的要求，已經超出我的權限。”

“當然。我知道。你可以請示上級組織。轉達我的意思。”

“你是督察專員，位高權重，你自己去找我們更高的組織豈不是更好？我沒有電臺……”

“我不知道你們在成都的最高級組織。相信你也不會告訴我。”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找你了。”

“找我也沒用。”

“那行。就當我是來吃麻辣燙了。”

段興道沉默。

張庸打了一個飽嗝。

好飽。

主要是自己餓了。

坦白說，這個段老板的手藝很一般。

本來是拿槍的手，現在拿鍋碗瓢盆，浪費了。他的作用應該是在戰場啊！

“提個建議。”

“什么？”

“你不拿槍可惜了。不如帶著你的隊伍，加入230師。”

“做夢！”

“難道你們不想在將來，將230師變成自己的隊伍嗎？”

“什么？”

“現在國共合作，不過權宜之計。一旦這邊緩過氣來，肯定是要翻臉的。在趕跑了日寇以后，就是兩黨決戰的時刻。”

“決戰？”

“好了。我要說的都說了。走了。”

張庸起身。

轉身離開。

他花了三天的時間，深入了解230師的情況。

最后得出的結論。只有紅黨才能拯救230師。

哪怕是調集再多的黃埔生，都難。

他們缺的不是軍事素養。而是士氣。是精氣神。

或許，這也是所有川軍的現狀。

坦白說，川軍在抗戰中的綜合表現，可謂一言難盡。

雖然有王銘章死守騰縣，壯烈殉國。還有其他很多人為國捐軀。可是，仗確實打的一般。

除了武器裝備的因素之外，人的精氣神確實欠缺。

如果都有紅軍的精氣神……

他張庸最奢望的就是這一點。

他負責搞定裝備、彈藥、后勤、情報，然后部隊像紅軍一樣兇悍。

能做到嗎？

算是美好的心愿吧！

反正他自己會努力。其他的就交給紅黨了。

230師是雜牌。部隊編制沒有列入軍政部。完全是屬于他張庸“督察”的非正規部隊。

如果這樣的部隊，紅黨都沒有心思爭取，那就沒辦法了。

到了重慶，230師的武器裝備，有可能是川軍里面最好的。只要一船軍火，就能脫胎換骨。

羅峰和韓立上來。

他們在附近等候。張庸獨自行動。

“侍從室請你回電話。”

“好的。”

張庸回到行營。

打電話給侍從室。找林主任。

“少龍啊……”

“林主任，你說吧。”

“北平出事了。”

“什么事？”

“具體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接觸不到核心機密。二十九軍沒有告訴我們。”

“那我現在過去？”

“二十九軍已經答應將南苑機場讓出來。但是，空警四團還沒有完全到位。目前只有兩百人……”

“沒事。我靜悄悄的過去。”

“靜悄悄？”

“對。我從成都鳳凰山機場起飛。直接降落北平。不對外宣布。那邊會認為也是運輸空警四團的飛機。”

“但是，安全……”

“我保命的功夫還是有的。”

“好。你自己拿主意。委座讓你見機行事。”

“見機行事？”

“對。那邊的局勢，我們控制不了。你什么時候去，怎么去，去做什么，如何撤離，都是你自己拿主意。”

“明白了。”

“你必要的時候，可以和湯恩伯直接聯系。他的部隊，已經秘密進駐安陽、新鄉。你如果沿著平漢鐵路撤離，他會接應你的。如果是沿著南口撤離，就得聯系晉綏軍的傅長官。”

“知道了。”

張庸若有所思。

北平出事了？出什么事？

外界沒有人知道？

二十九軍封鎖了消息？

是和日寇有關？

還是內部紛爭？

此時此刻的北平，完全就是火山口啊！

日寇已經是將其團團圍住，只要一伸手，就能摘掉這個桃子。而國軍，完全無能為力。

唉……

先過去暗中行事吧！

自己過去了，成都這邊怎么辦？倒是不著急。

230師調防需要時間。

從德陽調防到重慶，大約需要半個月。

然后龍慕韓過來上任，整頓隊伍。估計又得半個月。

理順各種關系，估計都八月份了。

230師是不可能參加華北地區的戰斗的。來不及。

它是為淞滬戰役做準備的。

按照作戰計劃，幾個主力德械師是第一梯隊。東北軍三個師屬于第二梯隊。但是沒有第三梯隊。

作戰方案沒有估計到日寇會那么難對付。

之前，第一稿的作戰方案，甚至連后續第二梯隊都沒有。單純是出動三個師。

現在，作戰方案修改了，第一批次將出動五個師。全部都是德械師。最精銳。

第二批次也是五個師。包括王耀武指揮的51師。

沒有人覺得需要第三梯隊。

張庸也沒多說什么。

因為說了也沒有用。

他如果告訴別人，國軍出動十個師，都拿不下日寇海軍陸戰隊，估計他會立刻成為眾矢之的。

唉……

還是麻醉一下自己吧！

簡單安排。又單獨行動。卻是暗中去找裴嵐、裴雪。

她們兩個，就在成都。正好安慰一下他脆弱的心靈。

一夜歡愉。

早上起來。

一個人來見賀國光。

“老師，我去北平了。”

“現在？”

“對。現在。靜悄悄的去。”

“北平出事了？”

“那邊應該是封鎖了消息。”

“小心。”

“明白。”

“如果……”

賀國光欲言又止。

張庸：？？？

擺擺手。讓身邊所有人都退下。

賀國光神情肅穆，低聲說道：“情況危急，可以找那邊的人。”

“哪邊？”

“紅。”

“知道了。”

張庸點點頭。

果然，老師也知道這一點。

現在的北平，波譎云詭，暗流涌動，隨時都會吞噬人。

相對于果黨的工作能力，紅黨明顯勝出一籌。在處理危機方面，紅黨有更加豐富的經驗。

告辭。

去鳳凰山機場。

DC3運輸機還有大半油。

這邊沒有人加油的。機場都沒有汽油存儲。

幸好，從成都到北平，大約1500公里。其實單程燃料是足夠的。

當然，如果在西安降落，加油，重新起飛，到達北平以后，會有更多的油料。可以更好應付突發事變。

上機。

起飛。

直飛西安。

降落西關機場。加滿油。

提前吃午飯。

飯畢。再次起飛。

下午三點，到達北平附近。

好快。

一天就跑三個地方。

早上還在成都。然后到西安。現在又到北平。

有專機，速度就是快啊！

上次來北平，坐車坐了幾十個小時。但是這一次，才花了幾個小時而已。

可惜，這年頭的運輸機能力有限。只能運載二十多名士兵。想要用它來大規模的運輸部隊，還是不現實的。

油料的消耗，也不是國府空軍能夠承受的。幸好系統有油料供應。

緩緩降落。

暫時沒有發現異常。

機場周圍，都是空警四團的士兵。

發現若干個紅點。

估計是潛藏的日諜。倒也正常。

此時此刻的北平，明里暗里的日寇，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落地。

停穩。

走出機艙門。

一個少尉軍官上來。

“長官……”

“專員……”

滿臉驚訝。

卻是認出了張庸。

張庸點點頭。

“不要告訴外人說我來了。”

“是。”

“楊團長和宋參謀長在嗎？”

“在。”

“請他們兩人過來。”

“是。”

少尉軍官急忙去叫人。

很快，楊步青和宋有明就來了。

兩人都是非常意外。

沒想到，張庸沒有提前通知，靜悄悄的就來了。

“部隊來了多少了？”

“兩百三十人。”

“有什么異常情況嗎？”

“暫時沒有。對方挺配合的。”

“外圍是誰的部隊？”

“二十九軍的軍官訓練團。”

“做什么的？”

“都是學生兵。有1500多人。”

“學生兵？”

張庸努力搜索記憶。

好像后世的資料的確有提到學生兵。

它們是負責防備南苑陣地的。本來并不是日寇重點攻擊的目標。

然而，有漢奸出賣了二十九軍的兵力布防，日寇于是專門針對這個薄弱區域發動了攻擊。導致大部分學生兵戰死。

又是漢奸……

北平到底有多少漢奸？

不清楚。

但是毫無疑問，數量非常多，非常多……

“指揮官是誰？”

“佟麟閣副軍長。”

“是他？”

張庸若有所思。

學生兵的戰斗力肯定是有限的。

就好像是空警四團一樣，戰斗力也是相當有限的。

因為他們根本不是野戰部隊。

進攻南苑的，是日寇的第20師團。是純野戰部隊。

7月7日盧溝橋事變以后，中間曾經短暫了停止了十幾天沖突。日寇利用時間瘋狂增兵。

一口氣調來好幾個主力師團。還調來飛機、坦克、重炮。

但是二十九軍什么都沒有。

遠水難救近火。

從中原北上的湯恩伯軍團，已經來不及救援。

局勢糜爛。

前景晦暗。

怎么辦？

當然是不忘初心，抓日諜！

抓一個，殺一個。抓兩個，殺兩個。能殺多少是多少。

順便將繳獲的錢財全部運走。

回到指揮部。

拿起話筒。撥打一個號碼。

片刻之后，有人聽電話了。

“我找毒蛇。”

“你是……”

“叫他來聽電話。”

“是。”

對方答應著。

不久以后，陳恭澍的聲音傳來。

“喂……”

“是我。河神。”

“你……”

“我代號河神。以后叫我河神。”

“是。”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和毒蜂都在南川旅社。但是其他人不在這里。”

“好。見面再說。以后電話聯系，只準使用代號。”

“明白。”

“好。”

張庸掛掉了電話。

他不知道北平的水有多深。必須小心。

所以，在電話里面，必須使用代號稱呼。以免被監聽。甚至被日寇竊聽。

“報告！”

“什么事？”

“專員，有運輸隊到來。”

“好。”

張庸于是去接收。

發現是送航空汽油來的。五百桶。

每桶好像是200升？

有點少。

DC3運輸機從北平飛金陵，單程就要五桶汽油啊！

一個往返的話，十桶汽油就沒有了。

油耗還是很驚人的。

除非是每天都有送。

但是系統具體是怎么安排的，他也不清楚。問也沒用。

簡單安排以后，張庸就獨自出發了。

當然進行了一番簡單的化妝。沒有穿著中山裝。太引人矚目了。

換上絲綢長衫。粘胡子。戴墨鏡。再拿著一根拐杖。像個士紳。

“黃包車！”

“來了！”

叫了一輛黃包車。

坐上去。說明目的地。然后閉目養神。

半徑1000米范圍內，出現很多紅點。同時有很多的武器標志。黃點也有。

又有眾多的黃金標志。果然是個大雜燴啊！

忽然，有紅點閃爍。

查看。

發現是川島芳子！

居然是她？

等等！

好像她是在單獨行動？

身上還帶著黃金標志？

開門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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