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他？”張衡忙問，“你要把他還回去了？”

“嗯。”葉寧語點頭。

“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就這樣放虎歸山？”張衡的語氣里頗有些不贊同。

葉寧語心中冷笑。前日來金州時，張衡說她大膽，將東方燚的兒女抓了當人質。如今，又說她不該放虎歸山。總之，他總有理由。

張衡并不知東方岳瘋癲的事，葉寧語也并不打算告訴他。

“你看他這個樣子，還成得了虎嗎？”葉寧語看了東方岳一眼。

“你準備以東方岳為條件，讓東方燚退兵？”張衡這才反應過來。

“張將軍所言不錯。”

“不可能。”張衡再次表示不贊同，“東方燚此人狡詐兇險，且不說他會不會為了這個兒子放棄攻城，就算他答應了退兵，那也一定是緩兵之計。東方岳回去后，一定會卷土重來。”

張衡的語氣十分肯定，不難看出，他對東方燚這個人，看得還是很清楚的。

這樣的情況，葉寧語何嘗沒有考慮到。她笑了笑，“此事我有打算，經歷了昨夜這一戰，張衡將軍還不信我？”

張衡欲言又止，沒有說話。

“走吧，去看看損了兩萬兵力的東方燚，此時是何等模樣。”葉寧語說完，也不等張衡，帶著自己的人徑直出去了。

張衡留在原地，望著一行人的背影，瞇了瞇眼。他看向身邊的親衛，低聲問道。“派出去找沈將軍的人可有消息了？”

那人認錯般地低頭，“還沒有，沈將軍就好像憑空消失了。”

“陳平呢？可有線索？”

那人的頭垂得更低。“陳平好像也……也消失了。”

啪的一聲，張衡給了那人一巴掌。“廢物！”說完，他邁著大步往外面走去。

此時，天已經大亮。金州城內彌漫著一股死亡的氣息，空氣里也隱隱可以嗅出鮮血和焦臭的味道。

對于從胥寧城過來的虞兵們來說，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他們已經有了很充分的心理準備。可張衡手里的那些兵就不一樣了，他們此刻心中的駭然與當初第一次跟著葉寧語打仗的其他虞兵一樣。

“葉將軍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誰說不是呢？說在這幾條街打，愣是沒超出半步。”

“你們說，兩萬人是不是一個不剩呢？我這輩子從來沒打過如此快意的仗。”

“說是跑了一兩個，專程放回去給東方燚報信的。”

“沒想到啊，這葉將軍在戰場上的謀劃絲毫不輸鎮北將軍，若是葉家軍還能重建……”

“噓，小聲點，別亂說話……”

虞兵里，從黎明到到天大亮，這樣的討論聲不絕于耳。漸漸地，戰神葉將軍的名聲一夜之間又在金州城傳開。與胥寧城和灰狼山那兩次不一樣的是，這一仗葉寧語甚至連面都沒露。

金州西城門下，數萬大軍黑壓壓一片。

東方燚立于高頭大馬上，他眼下一片烏青。昨夜，徹夜未眠的不止金州城的人。

他不明白，為何兩萬大軍一夜未歸。更不明白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為何自己派出去救人的高手也沒有回來。

天亮時，東方燚預感到了不妙，他終于忍無可忍。

早就聽聞那個女子狡詐多謀，可東方燚不信。他一直覺得，在絕對的力量和兵力面前，再狡詐也是徒勞。可昨晚那一戰……

東方燚眼下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急切地發動對金州的攻擊。虞軍，或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軟弱。

對面的城樓上，不知幾時多出了幾道身影。其中一個銀甲銀槍，氣質做派與旁人不同。她的身后，跟著一個面具男子。

“東方元帥，兩日不見，可還安好？”葉寧語的聲音響徹城樓。

這一幕，對于一些虞兵來說，十分熟悉。

一個月前，他們從大都城趕到鄞州馳援時，東方岳帶著數萬大軍，氣勢傲然地圍攻城樓。他當時也是這般對著沈良說話。如今才一個月，雙方的風向就變了。

葉寧語望著城樓下的數萬梁軍，以及一臉陰沉的東方燚。她緩緩拉開一張弓，對準東方燚的方向。

東方燚也不避讓，直直望著葉寧語，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

梁軍面前的弓弩手舉起盾牌，被東方燚擺手攔下。

嗖得一聲，一支箭羽直直朝著東方燚而來。不過，并未傷到人，而是狠狠插入地面。箭尾上，綁著一張字條。

有梁軍將字條送到東方燚的手里，他打開字條看了起來。

沒有人發現，看著字條的東方燚神色變幻不定，雙目之中噴薄出無窮的怒火，隨即又轉化為一股濃濃的恨意。

東方燚抬頭，城樓之中又多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岳兒！”他聲音并不大，像是在呼喚，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大姑娘，那東方燚看上去很憤怒的樣子。”肖護衛時刻注意著城樓下的舉動。

葉寧語的嘴角揚起一抹輕笑。“這個時候，他若再不憤怒，就不是東方燚了。”

“你給他寫了什么？他這個表情，像是快瘋了。”就連張衡也忍不住問。

“以東方岳為條件，梁軍退兵三十里。”

“就這？”張衡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東方燚一定還會再打回來的！”

葉寧語看了身后被堵住了嘴的東方岳一眼。“他中了一種奇毒，須每日服下一顆解藥。此次，我只給他三日的解藥。若想兒子活命，就不能再犯虞國北境。”

“他中了毒？”張衡不由也看向東方岳。難怪他總感覺這幾日的東方岳有些奇怪，似乎任人擺布，這不像是東方岳的性子。

狠毒，這個女子當真狠毒。

“那東方燚能答應嗎？”

葉寧語的目光重回東方燚身上，黑壓壓的梁軍巋然不動，東方燚坐在高馬上，像是數萬梁軍的神。可此刻，她就要將這座神拉下神壇。

“他一定會答應。”葉寧語很有耐心，也不怕梁軍忽然攻城，只靜靜地立在那里，等著東方燚下決定。

忽然，下方的東方燚一夾馬腹，不顧眾人反對，從梁軍中大搖大擺走了出來。

他徑直走到城樓下方，抬頭望著城樓之上的人，目光從東方岳身上掠過，最后定在那抹銀白身影之上。“你，說話可作的數？”

葉寧語俯視著這位替梁國征戰數年，與葉永長數次戰斗的梁軍大元帥，目光如炬，語聲清晰明亮。“絕無戲言。”

“好！”東方燚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本帥答應你，退兵三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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