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本來沒有秩序。

魂兒投胎之前發生了什么，他們一喝孟婆湯就全忘了。

我在入陰司之前是什么早已淡忘，但入陰司之后的事，我都記得。

我覺得他們嬉笑怒罵，任意調侃、嘲弄那些沒轉世之前的魂兒是不對的。

那時候他們的口頭禪就是：“反正一喝孟婆湯，他們就全忘了，又能怎樣？”

我正是那時候開始覺得陰司要有新規矩的。

我會想，這地方缺一個主宰……

當然那時候，我不過為萬千之中一個渺小的靈魂。

后來化骨為橋，化血為河，那都是后話了。

“不守陰司之規，惡意玩弄靈魂，以下犯上，實屬大逆不道，罪應當誅……”

我收緊手，便是那骷髏在收緊手。

那骷髏攥著一個鬼差，他的身體在扭曲，他在嚎叫。

“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求您繞過我……小人只干過那么一次，求求您了，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冷笑一聲。

走到他面前。

“一次？每天陰司要進千萬個魂靈，也要出千萬個魂靈。你自己干過多少次，你忘記了，可你的靈魂，都在替你記著。”

“我……我……”

巨大的骷髏將他拎到我面前。

“啊……我剛才觸碰了一下你，讀取了你所有的記憶，你已經這般對待了數千萬的靈魂，你罪無可恕！”

我一揮手，骷髏的兩只大手將他瞬間蓋住，狠狠按壓。

大家都聽到了他骨頭“咔咔”斷裂的聲音。

隨后，他化作一團黑霧，消散開來，而他留下的，只有一件黑紅色的斗篷。

有人竊竊私語，有人一直看我。

楚青玉趕緊過來，低聲道：“我們乃九重天上在位神明，偶然到此，看到如此不公，我師妹便出手懲治。”

他的身上散發了一點神明的光暈。

所有鬼差皆單膝跪地，那些在黃泉路上的魂兒亦是如此，盡管他們并不知道大概原因。

我剛要說話，身后傳來了聲音。

“此乃我邀請的九重天貴客，沒想到讓兩位上神看到了這一幕，是我的疏忽，還請見諒。”

我一回頭，是楚江王。

他其實兩個月前，還在陰司給了我記憶的盒子。

我們倆分開不見的時間并沒有太久。

但我卻有一種久違的感覺。

可能現在我有全部的記憶，楚江王之于我，不僅僅是下屬，也不僅僅是當了一世舅舅那么簡單。

一眾鬼差沖楚江王行禮。

“拜見楚江王大人。”

楚江王過來道：“還請二位上神里面說話。”

他吩咐身邊的下屬，說徹查黃泉路上所有輪值鬼差。

從扣俸祿到引入地獄，完全依照規矩辦事，不得怠慢。

隨后他做了個手勢。

“二位上神，請……”

我們來到一間空房子里。

楚江王腳步踉蹌了一下，他慌忙扶住桌角。

暗紅色的桌子襯得他手蒼白無力。

我趕緊過去扶住他。

“你……你這是神魂融合不好？歸體兩個月來，你一直沒有休息？”

楚江王眉頭微皺，“你怎么擁有了所有的記憶，你現在還是白三喜，而且你也不應該擁有那些靈氣……你不會是、不會是找個人，承受天罰，道破天機了吧！”

楚江王很著急，他轉過身扳著我的肩膀。

“你不會為了拿回力量，干了壞事吧？”

我立即搖頭，“拿回黑子綾的記憶后，我這邊是發生了很多事，但我沒有違背自己的心，還請你放心，我是安全的。”

楚江王這才呼出一口氣，他緩緩坐下。

擺了擺手。

“我只是堆積公務太多，再過段時間就好了。這些時日我沒有嚴加看管那些鬼差，還請鬼天大人恕罪。”

“你是為了我之前提的人性要求才去幫忙的，不能這么說，你沒有罪。”

原本十殿閻羅是不能離開陰司的。

十殿閻羅掌管著各個地獄，其血肉也鎮壓著各個地獄。

如果要出來，肉身不能出，得靈魂出來。

所以其實黑子綾時期見的楚江王也是其靈魂，但那就是短暫了十天半個月而已。

而白三喜時期，楚江王為了保護她，出來了三十幾年。

靈魂與肉體分離太久，就算是楚江王，也要融合一陣子。

我拍著額頭。

不管自己說什么，楚江王是一定會答應的……

可惜黑子綾不知道。

“是我的錯……我一定會快些回到九重天。”

“你就按部就班地來，陰司的事，我很快就能著手了，你不用擔心。”

他瞥了一眼楚青玉懷里的小女孩。

一下子便明白什么。

給我著手翻起了生死簿。

“你們是不是到了北方一個奇怪的鎮子，我剛回來不久，翻看之前記錄，之前確實有很多那個地方的魂兒過來投胎。他們都有一個特點，陽壽未盡，全為枉死，全都住進了枉死城。”

楚江王說，剛開始以為他們的肉身是處于什么植物人的狀態。

可能生病可能意外。

但與家人的關系都緊密。

他說他以為，那些魂兒絕大多數還能回去。

但是沒多久，他們的壽命全部歸零。

“那就是被別人奪了去……按在了另外一個人身上……是晴晴？”

楚江王說，這世間也有些生靈，因為一些原因并不在生死簿上，比如說九重天那些神明。

我也只有輪回期的時候，壽命在生死簿上。

白三喜沒了之后，生死簿關于她后面的事是一片空白。

“所以說，如果有些生靈一開始就沒有在生死簿上，而那些家伙也不入輪回，那么我這里是查不到的。現在枉死城里，還有他們鎮子上的一些人的魂兒，其家屬如果不毀掉肉身，還是有希望回去的。”

我點頭。

腦子里想到墮荒。

墮荒那種東西也不會在生死簿上。

武神殺死墮荒，墮荒魂飛魄散，不需要入陰司，更不會有輪回。

可墮荒那種東西，還需要壽命嗎？

楚青玉過來低聲道：“之前方曇傷了那風水師吧？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在用那些人的壽命，治療自己的傷？壽元這東西，可是精怪以及修道之人都想要的，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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