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瓊林宴2第84章瓊林宴2←→:sjwx
“比不上柳大人,”蘇希錦淡淡道,“其實有一點我想不明白,柳大人二十七歲以二甲進士出身,家中妻妾數人,多年無所作為。蘇某十四歲便為一甲狀元郎,潔身自好。少時在家與爹爹一起研究春秋稻,來京路上又發現木薯,推廣種植,使百姓溫飽富足。按理說我才華、能力、成就樣樣比你強,怎么你就能做官,我卻不能?只因為我是女子嗎?”
柳博士滿臉通紅,耳郭轟鳴,指著蘇希錦張大嘴巴,卻發不出一個字,最后口吐白沫,往后倒去。
眾人大驚,周武煦忙傳御醫。
戴司柳心有余悸,慶幸當初蘇希錦對自己手下留情。
韓遺玉無聲往后退了一指距離,眾人看著蘇希錦畏懼而無聲。
能把人說得口吐白沫,暈死過去,她是第一人。
慌亂之后,便是寂靜。
一邊是新科狀元,一邊是朝廷老臣。
周武煦尋思怎么打圓場,才兩不得罪,又能體現他的寬容。
“今日登科宴,合該喜慶才是。不若臣為大家作畫一幅,留住今日之美?”
一道虛浮的聲音飄過,蘇希錦回頭,正是那個一直盯著她的人。
“陳大人一幅畫價值千金,能主動為大家作畫,自然好極。”周武煦喜笑顏開,一拍手,“各位繼續宴會,請陳大人為大家作畫。”
那道目光又黏在了自己身上,猶如蛇蝎,蘇希錦渾身不適。
場上酒味縈繞,空氣悶熱,周武煦再次敬酒。
蘇希錦喝了一杯,不一會兒就覺得心頭焦躁不安。
推說自己身體不適,出去透口氣。
與商梨一起來到一處湖邊假山,風吹過來,蘇希錦清醒了一點。
但心頭的煩躁更勝。
“小姐臉怎么這么紅?”商梨吃驚。
“可能是酒的緣故,”蘇希錦扯了扯衣襟,年前喝的桃花醉便讓她昏昏欲睡,這會兒真酒直接受不了。
難道是過敏了?
眼睛也開始紅了,商梨心頭一跳,一會兒還得回瓊林宴,這可怎么辦?
“小姐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給小姐拿醒酒湯。”
蘇希錦也知自己現在儀容不整,換了個不易被人發現的角度,靠在假山壁上,等她回來。
瓊林苑面積寬敞,亭臺樓閣,商梨跑了幾個地方,問了幾個丫鬟,都沒找到。
然后她攔住一對男子,看樣子應當是應當是一對主仆。
“這位公子可知膳房在哪里?我家小姐喝了點酒,需要醒酒湯。”
“沿著這個方向,再走一亭便是。”藍衣公子道。
“多謝公子指點。”商梨感謝,快步離去。
她走后,藍衣公子身邊的隨從笑道,“哪家小姐膽子這么大,跑瓊林宴上醉酒?”
苑內都是進士或官身,姑娘家跑到這里來醉酒,確實膽子大。
藍衣公子神情淡淡,眼睛看著問話侍女的身影,總覺得很熟悉。
像是在哪里見過。
兩人說著話往外走,中途撞到兩個內監樣式的人,抬著一卷黑布袋。
“快點,主子等著呢。”
“這新科狀元中途消失,萬一皇上查起來怎么辦?”
“管他呢,主子交代,你敢不聽嗎?”
兩人小聲嘀咕。
藍衣公子駐足:狀元?醉酒女子?熟悉的丫鬟。
三個串聯起來,一個人名呼之欲出。
他心驚膽戰,就要上前。
卻被小廝攔住,“公子,你韜光養晦多年,不要為了一個女子,牽連自身。”
敢在瓊林宴上擄人,不是三公重臣還能是哪個?
“她與我有恩。”藍衣公子道,帶著小廝向那兩人追去。
蘇希錦感覺自己被人抬著往前走,一路上顛簸,喧囂聲散去,好像離人群越來越遠。
她伸了伸手指,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渾身酸軟,身上燒得厲害。
那兩人好像將她放在了一處房間里,然后關上門就往外走了。
房間里沒聲音,應該是沒人。
過了不久,門口傳來腳步聲,接著門被打開。
有兩人走到她身邊,拉開套著她的黑布,輕聲喚道,“蘇小姐?”
“公子,她沒反應。”一個男聲說,聽著年齡不大,“喝醉了嗎?嘶,好像是被下藥了。”
“誰會在瓊林宴上給新科狀元下藥?膽子也太大了吧?”
“這里危險,一會兒人就來了。”另一人抱起她,悄聲說道,“此事不宜聲張,先把她帶出去。”
原來這兩人與方才擄她之人是兩路人。
謝卯寅沒想到,再見到蘇希錦是在這樣的場合。
她渾身通紅,軟趴趴一團躺在他懷里,眉頭緊皺,看起來十分難受。
“你去找方才的丫頭,與她說人在秋水閣。再去請賀太醫前來看病。動靜小點,莫要讓人發現。”
“小的省得,那皇上那邊?”
謝卯寅腳步一頓,“讓那丫頭去稟告,就說喝醉酒,在暖閣休息。”
隨從領命而去。
謝卯寅低頭看了蘇希錦一眼,深吸一口氣,悄然離開。
商梨在假山后沒找到蘇希錦,腦袋嗡嗡作響,端著醒酒湯的手,止不住顫抖。
她叫喚幾聲,沒有回應。最后往湖里扔了顆石頭,也沒有動靜。
六神無主間,想到戴公子與小姐乃好友,或可以尋求他的幫助。
但找戴公子,勢必會引起皇上注意,那該如何?
還好這時一個小廝叫住了她,與她說了幾句話。
商梨松了一口氣。
新科狀元離席后沒回來,眾人心中詫異,但不敢問。
周武煦自然也察覺到了,喚來內侍,讓他去看是否出事。
恰好趕上商梨回來,向皇上說明了原由。
秋水閣,長幔輕紗,紅被軟枕,床上隱隱約約躺著一個人。
賀太醫將用過的銀針收好,放進醫藥箱內,而后半掛在肩膀上,輕聲離開。
“情況如何?”謝卯寅急切上前。
賀太醫抹了一把汗,吁著氣道,“老夫已經用銀針釋放出了小姐體內毒血,再過一個時辰,便可醒來。到時候再用熱浴浸身,排除體內剩余毒素。”
“不知舍妹中的何毒?”
“春宵一刻,此藥初始溫和,然后勁極大,若遇酒可催發藥效。”賀大夫搖頭,哪個喪盡天良的人,給孩子下這種藥。
謝卯寅心頭一沭,必定是哪個貴族子弟,貪圖她美貌,欲行不軌。
無法想象若他沒遇到此事,以后她會如何自處。
他擰眉半晌,隨后才對賀太醫道,“今日之事,還請賀太醫不要對外透露半句。”
“老朽明白,謝公子請放心。”
隨從開門送人,卻見門外早已站著兩人,尊貴異常,風塵仆仆。
隨從一愣,“兩位大人因何而來?”
“是韓大人和周郡王。”商梨自后面而出,她不相信謝卯寅,怕事情有變,便去隔壁會武宴上,找到了參宴的韓韞玉。
誰知被周綏靖知曉了,也跟著一起來。
里頭的謝卯寅聽見聲音,讓隨從放二人進來,揖禮道:“韓大人,郡王爺。”
韓韞玉與周綏靖兩人抬腿而進,一個眸如漩渦,一個怒氣滿面。也不廢話,徑直往里間去。
謝卯寅擰眉,雖知幾人關系親密,仍是阻攔,“太醫剛施過針,蘇狀元現已睡下,二位大人可在外面稍等片刻。”
韓韞玉這才看向眼前之人,一身直筒圓領藍袍,五官平和,眉眼深沉:謝卯寅。
謝家嫡長子,原配所生,如今在刑部當差。據說他小時候走丟,四年前才找回來。因謝家陰盛陽衰,他又有才,頗受謝太師重視。
他行事低調圓滑,短短幾年便升至刑部郎中,據說今年考核后,便可入侍郎。
“與他啰嗦什么?先進去看看小矮子怎樣了。”
周綏靖著急想進去。
“謝大人不必擔心,我二人就在床外看看便出來。”到底心里放心不下,韓韞玉還是進去了。
便見蘇希錦躺在床上,人事不醒。整張臉緋紅一片,帶著淺淺酒味,呼吸清淺,胸口微微起伏。
確定她無事,韓韞玉懸著的心落到實處。放下床幔,走出去對著謝卯寅標標準準行了一禮。
“多謝大人救師妹與水火,韓某感激不盡,日后必當厚報。”
“不知小師妹中的何毒?”
“春宵一刻,太醫方才看過,已經無礙。”
春宵一刻,為男女性事助情之藥,比尋常春藥價貴五倍有余,通用于有錢人家。
周綏靖聞言,大罵了一聲,“狗東西,使這等齷蹉手段,也不怕遭天譴。謝大人可知是誰干的?本郡王這就去宰了他。”
謝卯寅搖頭,“下官亦不知,只是瞧著那人對瓊林苑十分熟悉,出入如自家后院。”
“敢在皇上面前下藥,非三公重臣不可。”韓韞玉眸子如海嘯前的風暴,憤怒異常,想到若非正好遇見謝卯寅,那丫頭如今還不知在……
他不敢想那后果,念頭初起便覺心臟被一只大手緊緊握住,痛徹心扉。
深吸一口氣,一向清淺如朗月的公子上前作揖,“謝大人救了她,便是救了我。謝大人之恩,韞玉沒齒難忘。”
言語切切,堅定沉重。
三姓世家費盡心機拉攏韓氏,毫無成效,不想今日被自己輕易收獲。
謝卯寅卻拒絕了,“韓大人不必如此,蘇狀元與我有恩,便是拿命換也不能及。”
十幾年前謝家欲休妻復娶,娘為保他而死。哪知新婦進門,第一個便是要他的命。奶娘偷得消息,帶著他連夜出逃。一路向南,直到青陽縣方安定。路上奶娘為救他擋了一刀,后來又帶病賺錢養他。饑寒交迫,很快便長病不起。
大一點他就去書店抄書賣錢,書店老板心善,即便他看書入迷,還是算他工錢。
然依舊入不敷出,藥錢都難以維持。直到后來遇到了蘇希錦。
她那時年紀尚小,每每都在書店老板那里給他存飯錢。后來更是幾兩銀子的給他。
最后一次見面是奶娘病危,她給他送棉被和錢。那床被子至今都被他珍藏于室。
后來謝家人找來,他被帶離青陽縣。但一直關注蘇希錦的動靜。
這些他都沒與韓韞玉說,蘇希錦幫他的太多,可以說沒有她那幾年的支持,就沒有如今的他。
韓韞玉猜到兩人或有因果,并未追問,只叫來商梨,問當時情形。
商梨一一作答,韓韞玉沉思片刻,讓她繼續照顧蘇希錦,叫來凌霄快馬離去。
彼時瓊林宴已近尾聲,作為狀元的蘇希錦還未歸來。眾人心中頗有微詞。
這蘇狀元未免也太狷狂了些,連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瓊林宴是皇上專為各進士準備的慶賀宴,遲到早退都會受罰。
宴會末期,大理寺少卿韓宴清突然帶著一眾侍衛進場,為首的侍衛高喊護駕。
“宴清,發生了什么?”皇上驚疑不定。
韓宴清面如寒冰,湊近皇上耳旁低語一番。就見方才還和顏悅色的皇上,臉色突變,勃然大怒。
“敢在朕身邊下藥,膽大包天。”
周武煦怒喝,蘇希錦坐在他身邊,焉知這藥不是下給他,而被蘇希錦無意擋住的?
此人手段通天,令人膽寒。
他竟不知他頭上,隨時隨地都懸掛著一把刀。
旋即吩咐禁衛軍包圍瓊林宴,令大理寺徹查此案。
“新科狀元情況如何?”
韓韞玉聲音冷冽,“尚未清醒。”
自始至終,他都未說中的何毒。
京都的大臣對此一無所知,他們都在猜測皇上會授予蘇希錦何種官職。
那女子能言善辯,行事狷狂,哪個部門攤上她,哪個部門倒霉。
蘇希錦中途醒了一次,當時她好像在馬車里被人抱著。身邊是熟悉的藥草味,她心里甚是安穩,復又睡去,一覺睡到大天亮。
第二日上朝,皇上授予新科狀元蘇希錦為正六品翰林院修撰。新科榜眼為從六品禮部員外郎,新科探花為從六品工部員外郎。
其余二甲大多分去各縣或京中各館修書,也有一些待京候職。
翰林院這個倒霉催的,竟然收了個女子。
眾官幸災樂禍的同時,又對此頗有微詞。
無他,陳朝翰林非明清翰林,分為翰林學士院和翰林院。
前者乃天子近臣,直接聽命于皇上,為皇上起草詔令、內制。翰林學士院由六個翰林學士組成,各個都是三品官。
而翰林院則是專供天子玩樂的,大多由內侍組成,掌藝學供奉之事,無朝堂政權。
蘇希錦的翰林院修撰乃陳國頭一份,且六品官銜,一看便知皇上將她歸入了翰林學士院。
對此,許多朝臣又酸又妒。
雖說翰林學士院清正廉潔,別無實權,只是個寫詔令的。然每天都能與皇上見面,除了皇上的話,誰的都可以不聽。
她蘇希錦一介女子,何以能擔此大任?
于是某紫衣官員對后使了個眼色,就見某一御史站了出來。
“啟稟皇上,臣以為封新科狀元蘇希錦為翰林修撰實為不妥。”:sjwx←→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