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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十霧
第125章我知道是你
江元音推開房門時,再次和封弋的視線對個正著。
他仍舊是盤腿坐在床榻上,第一時間捕捉到她進來的身影。
他神色平靜,沒有起伏,毫不驚訝。
江元音亦習以為常,摘下帷帽朝他走過去,照例先打量他的臉色,半是驚喜半是欣慰道:“你恢復得很快。”
還不到七天,他看起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之前醫館的郎中可是說要看他能不能熬過半個月呢。
第三回見面,封弋不似先前那般防備冷淡,“嗯”了聲,難得主動地解釋:“因為靜息丸。”
此藥甚是奇妙,加之有郎中日夜陪護,不吝各種昂貴藥材,他本身底子亦好,懂得運氣調理,自是事半功倍。
一提及靜息丸,江元音難免會想到齊司延,是以她不愿意過多的討論。
她正欲問及封弋這幾日的情況,卻見他眼神忽然變得凌厲,一時殺氣四起,手掌攤開,望向門口,是隨時準備運功出掌的姿勢。
氣氛陡然緊張,江元音亦凝神防備看過去。
他仇家追來了?
下一瞬,在這小屋看護封弋四日的郎中急匆匆推門進來。
郎中一張嘴便是熟練的埋怨:“誒——都四日了!少俠還沒信任我?怎地回回我進屋,都是一副要殺了我的樣子!叫人好生寒心!”
“少俠你可要冷靜再冷靜,可別哪日失手,一掌把我給劈死了!”
封弋冷冷掃他一眼,似是嫌其啰嗦,更懶得解釋。
江元音卻捕捉到了關鍵的字眼,訝然道:“回回?”
“可不嘛,”郎中上前,開始大吐苦水,“這四日我每天早晚給少俠換藥,加之一日三餐,端水送湯藥,每天進出這屋子沒十次也有八回,可每回進來,少俠都是一副要一掌劈死我的模樣!”
“這都什么事啊,這活干的,隨時都要一命嗚呼!”
江元音聽完,狐疑看向封弋,無聲詢問。
封弋惜字如金的解釋:“習慣了。”
見她仍盯著自己,又補了句:“我不會失手殺了他。”
他刀口飲血慣了,有風吹草動便警戒,幾乎是下意識的本能反應。
江元音目光卻未移開,不解問道:“怎么我進來不見你如此?”
除去初見那回,后來的兩次見面,她和這郎中一般無二的推門進來,他都只是靜默地盤腿坐在床上,沒甚大的反應,不露肅殺之氣。
“……我知道是你。”
“怎么知道的?”
“……腳步。”
“腳步?”江元音更為不解,直接問道:“我總共來了兩回,你便識得我的腳步聲,郎中守了你四日,你聽不出?”
不合常理的怪異。
封弋不愿回答,便雙手放在雙膝上,看向于他而言甚是聒噪的郎中,冷聲問:“來送藥?”
郎中點點頭,沒像之前一樣直接把湯藥送至他面前,而是轉遞給了江元音,道:“夫人,這是少俠今日的第二劑湯藥,我已經熬制好,一會稍涼些不燙了,還望夫人提醒少俠服用。”
雪燕上前接過藥碗。
郎中沒走,堆著笑,又沖江元音道:“夫人,我想同你商量個事。”
“什么事?”
“我在這已守了四日,今天是中元節,家中妻母、孩兒都在等我回去祭祖,既然夫人今日過來了,少俠也有人照料,可否容我歸家半日?”郎中連聲表態,“夫人放心,戌時前我一定回來,這半日的工錢我也不要,夫人盡管扣去!”
“無妨,”江元音表示了然的頷首,“你將要注意的口述囑咐我丫鬟一遍,安心回去祭祖便是,這幾日你照顧得很細心,我不會克扣你這半日的銀錢,接下來仍需你費心照料才是。”
郎中感激不已,連聲道:“夫人大度仁善,我日后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少俠,哪怕……”他瞟了封弋一眼,臉上頓時多了哀怨,“少俠日日都想一掌劈死我。”
封弋無語掃他,“……要不,現在就劈?”
郎中瑟縮了下,連連搖頭,囑咐雪燕、清秋去了。
江元音自雪燕手中接過藥碗,摸了摸探了下溫度,繼而遞給封弋:“不燙了,趁熱喝吧。”
封弋接過,豪爽如飲酒,舉碗一飲而盡。
江元音甚是欣慰地接回空碗,“那你緩緩,我不打擾你。”
她想當然的覺得他需要運功療傷,畢竟他一直保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
江元音抬步離開。
這屋子不大,總共只有兩間房,雖說帶了個小院子,但這個院子其實便是廚房與雜儲的地方。
她出了門,便到了院子。
清秋就在院角廚房聽郎中說怎么熬封弋晚上要喝的那一帖藥,雪燕見江元音出來了,忙迎過來,拿過蒲扇替其扇風:“屋外怕是會有些熱,夫人要不還是回屋里待著吧。”
“沒事,我就在屋檐下,曬不著日頭,而且院子里有風,也不熱。”
雪燕聞言不再勸,轉身去屋里搬了張椅子出來。
江元音原本沒打算久待,但既應承了要回家祭祖的郎中,只好尋些事來打發時間。
是以她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抬頭望著巷弄茂密大樹伸進小院的枝干。
陽光斑駁,隱隱綽綽。
她眺望著,放空思緒。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道陰影自左上方而來,遮擋住江元音一半的光。
她側頭看去,只見封弋環臂,立在她左側。
“你怎么出來了?”江元音著實訝然,揚聲確認道:“你能下床走路了?”
“嗯。”
江元音掃過他的衣服,提醒道:“可別牽動了傷口。”
“不會。”
封弋每句回答都簡短,只留給江元音一個側臉,凝神遠望。
江元音免不了猜測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才出來察看情況,于是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緊聲詢問:“你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
江元音擰了擰眉,有些不悅。
他若不愿告知,她也不會追問,沒必要重復她的話來堵她吧?
真是難溝通。
下一瞬,意識到她循著他的視線看到的便是她剛剛放空看到的樹木光影后,她后知后覺地回過味來,確認問道:“你是說你在看我在看什么?”
很是繞口的對話,但他剛剛的語氣的確不是反問的語調。
“嗯。”
得到封弋肯定的回答,江元音的眼角無語地抽了抽。
就這?
她還以為是有什么突發狀況呢。
也不知是不是她把他的處境想得太水深火熱,危險重重了,才對他每一個言行都過度解讀,隨時提心吊膽,以為是他仇家找上來了。
誰知他這般面色凝重認真的盯著,僅僅只是在看她剛剛在看什么?
不過也賴他說話句式習慣異于常人,經常省略主語,再配上他那不茍言笑的臉,平添危機感。
封弋側頭,“你在看樹?”
江元音頷首:“是。”
“會不會耽擱了?”
江元音好脾氣地問:“會不會耽擱什么?”
改不了他說話的方式,只能她多些耐心了,難得他愿意多說兩句話,她也正想打發時間。
封弋:“祭祖。”
江元音恍然,道:“我沒先人要祭奠,無需歸家祭祖。”
她的生父生母用不著她去祭奠,而齊家的先祖與她無關了,更不用提江家了。
封弋看了她一會,有些話想問又咽下,最后只道:“我也沒有。”
江元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竟在他眼里捕捉到幾分小心翼翼,于是勾唇笑了笑,口吻一派輕松地回:“無牽無掛沒什么不好,勝在自由,是吧?”
她沒有賣慘,更不打算煽情的和他惺惺相惜一番。
封弋:“嗯。”
短暫地沉默,他又問:“確定何時離開汴京了?”
江元音自然是給不出具體的日子的,亦不想他反復問,便隨口道:“待你沒甚大礙后再說。”
其實現在只要李霽愿意配合,她覺得用不著封弋幫忙,她一樣能順利離開汴京。
但她可不放心把封弋留在汴京,怕他又遇上上一世的恩人,最終還是要去替李承燁賣命。
無論如何,她得先把他安全帶離汴京再說。
兩人就這樣在院子里看樹,不時說上兩句,度過了一整個下午。
此處住的都是西街最普通的百姓,屋子都不大,人口密集。
到了晚飯的點,鄰里間的飯菜香味四溢。
郎中仍舊未歸,清秋與雪燕翻找了廚房的食材,簡單做了幾道菜。
吃過晚餐后,暮色四合,天要黑了。
清秋依照郎中的囑托將熬好的湯藥遞給封弋。
雪燕不住張望大門,著急嘀咕郎中怎地還不回來。
江元音倒是鎮定自若。
中元節亦有放河燈的習俗,是以和乞巧節一樣,沒有宵禁。
晚些回去無所謂,反正齊司延要么未回,要么歇在了自己的起居室。
他不會知道她不在侯府的。
畢竟,他既不會問起她,也不會允許別人提起她。
戌時一過,郎中氣喘吁吁地趕到,連聲解釋道歉:“家中有急事,耽擱了幾刻鐘,少俠勿怪……”他一對上封弋的眼,感到一陣殺氣騰騰,瑟縮下堆著笑看向江元音:“夫人辛苦,夫人莫怪。”
江元音無礙搖搖頭,上了回程的馬車。
一路順遂駛回侯府,馬車低調停在侯府偏門。
她下了馬車,前腳剛邁進府內,后腳因為震驚差點沒收回。
候在偏門的,竟不是門牙,而是齊司延。
這中元節指定是有些說法的。
……可真是應了節,讓她撞鬼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